第11章 第11章
陈娇突然摸不准刘彘想要做些什么，陈娇的本能告诉她再等等，她在等待刘彘的先一步反应。
刘彘在不远处看着陈娇沉默的样子，像是有些烦躁，他的声音里面多了些强制和命令，“过来。”
陈娇听话地乖乖走上前去，刘彘用空着的手将陈娇一把拥住，接着他将头伏在陈娇的肩头。他的声音瞬间就软和了下来，陈娇听到他轻声问道：“喝酒吗？”
陈娇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波澜，“陈娇不擅饮酒。”陈娇在委婉的拒绝这个邀请，她不会是共饮的好对象。
刘彘并不在意陈娇的回答，他像是小孩子一样轻轻蹭了蹭她特意换上的衣服，陈娇只听刘彘无所谓地说道：“无碍，我只带了一壶酒。我记得阿娇新婚之夜的时候是饮了合卺酒的，走，就陪我喝几盅。”
末了，刘彘还说道：“放心，不多。”
陈娇只能乖顺的答应，“陛下说的是。”
听到满意的回答的刘彘，直接拥着陈娇往大厅一隅的玉桌方向走去。
等到了玉桌的旁边，刘彘就先将酒壶放在桌上，该用双手环抱住陈娇，接着将头埋在陈娇的衣服里面，仔细嗅了嗅，又赞许道：“阿娇好香啊！”
陈娇此时看不见刘彘面上的神情，她只能客套的说道：“陛下喜欢就好。”
刘彘的手顺着陈娇的背脊摸了上来，他将他的手指轻轻的插在陈娇的头发里面，顺着头发的走向，顺延地向下滑，他的几根手指轻轻勾起陈娇的几绺头发又放下，他手上的动作无比的轻柔。
那些不知道刘彘本性的人，看到这一幕，只会以为刘彘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陈娇知道，刘彘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对她从来没有这么细心过。
他可不是会在意陈娇香不香，头发细软不细软的人。刘彘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陈娇觉得有问题，他在期待什么？
陈娇的思绪悄然飞了出去，却听到他埋头闷闷的说道：“阿娇，我有些想韩嫣了。”陈娇瞬间就回了神。
韩嫣？陈娇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刘彘。刘彘没能保住韩嫣，他终究还是未能为了韩嫣做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
他更在乎的是他的皇位，他还留有余地。陈娇隐约明晰了他的心思，对于韩嫣，他还是歉疚的。
陈娇抬起双手轻轻穿过刘彘的腋下，又顺着刘彘的腋窝从下往上勾住了刘彘的肩膀，她的动作温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伤人得很，“陛下，还是不要想了，韩嫣已经死了。”
刘彘环着陈娇的双臂瞬间僵住了，陈娇好似还不肯放过他，只听她继续说道：“陛下，你还是快些长大吧。韩嫣赌输了，你也想赌输了吗？”
陈娇不想韩嫣的死去没有价值，所以，她需要刺激刘彘。韩嫣已经没了，那么作为致使韩嫣死去的凶手—王太后理应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能让王太后付出代价的人，就只有刘彘了。窦太皇太后会为了一个叫“韩嫣”的男宠，甚至她都不认识的小人物惩戒王太后吗？
陈娇作为皇后，又能对压她一头的王太后做些什么呢？
至于那些些皇室宗亲、列候贵族，只怕韩嫣对他们来说还不如一场狩猎来的有价值，他们凭什么为韩嫣死亡讨要说法呢？
只有刘彘，作为天下之主的皇帝，只要他想，总有一日他便能让王太后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刘彘将他一直埋在陈娇衣襟上的头抬起，但他却没有转头看向陈娇，“我只剩下你了，阿娇。”
明明他只要一转头，他的眼睛便能和陈娇明亮的眸子对上。可是，刘彘却没有这样做，不知道他是在害怕和陈娇对视，还是对陈娇怀有愧疚之情，亦或是两者兼是。
但是毫无疑问，这次，刘彘在向陈娇妥协，这也是他在陈娇的面前第一次委婉的低头示好。
陈娇只一瞬间便明白了刘彘的来意，这是刘彘在向她示好，想要拉进和她之间的关系，修补两人之前生成的嫌隙和裂痕。
阿娇知道，这是她难得的机会，她必须要想办法抓住。这对她的以后至关重要。
虽然陈娇心里不胜唏嘘，但是她回话的时候却无比清醒，“陛下，你还有皇位，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后，陛下便会忘记阿娇了。”
陈娇想要得到肯定的答复，刘彘会保住她的性命，并会庇护她直到死亡的到临。
刘彘却没有正面回复陈娇，他抱起陈娇坐在矮凳上，让陈娇的背部靠着桌沿，他腾出一只手来将两个酒盅都斟满，然后递了一只给陈娇，陈娇顺手接过。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刘彘不可能给陈娇肯定的答了。而没有刘彘的真正承诺，也许有一天，刘彘会直接更改他此刻的想法。
刘彘一直都是这样的，他的爱一向是不纯粹的，甚至是寡淡的。到了真正危急到他的地位的时候，与他再亲近的人也会被他权衡利弊之后抛弃—包括韩嫣。
可是陈娇除了在言语上的刻薄她什么也做不了了。她未来的一切，还是得要仰仗刘彘，其实，她和刘彘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她也不想因为韩嫣丢了自己的性命，因为在她的心里，她的性命还是要更重要一些的。
刘彘更爱皇位，所以放弃为了韩嫣拼尽一切；陈娇更爱自己的生命，所以她只能无奈看着一切发生。
所以虽然陈娇在心里暗骂自己的自私，但是她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没有资格去指责刘彘没有尽力去拯救韩嫣，因为她也没有尽力不是吗？
刘彘执起另一只酒杯，轻轻碰了碰陈娇手里的酒盅，发出了清脆的小小的“嘭”的一声，他就将杯中的酒一盅饮尽，之后，他对陈娇说道：“阿娇，来，喝酒。”
陈娇也跟着刘彘喝了一盅，刘彘又快速将两人的酒杯倒满酒水。
刘彘和陈娇就这样你一盅，我一盅的喝下去，很快，刘彘带来的一壶酒就饮尽了。陈娇和刘彘的身上都沾了淡淡的酒气。
陈娇有些醉了，她素日甚少饮酒，也极少遇到一定要饮酒的场合，所以她不胜酒力。她也不曾练习过自己的酒量，这是她第一次在刘彘的面前失态。
陈娇的脸庞瞬间驼红一片，鲜红几乎占据了她脸颊的全部地方，她的鼻尖也是鲜红的，越发衬得她整个人楚楚可怜。
陈娇脸上红艳的部分和她的额头、下巴处的白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看得刘彘心痒，刘彘不做犹豫就伸手轻抚陈娇的脸颊，他的手贴在陈娇的脸颊处，暖烘烘的肌肤将他的手心都焐热了。
在酒力的挥发之下，陈娇就连脑子也是晕乎乎的，她只是下意识地掰开了刘彘的手，烦死了，怎么越贴越热？还不赶快拿开些。
刘彘的手顺势滑到陈娇的下巴处，轻轻抬起陈娇的脸。刘彘突然笑了起来，迷糊的陈娇爱使小性子，但是他却并不讨厌。
刘彘喜欢对他没有威胁的人物，陈娇在这方面显然做得很好。
最后，刘彘赶在陈娇彻底不耐烦之前，将一吻轻轻停留在了陈娇的唇角。
刘彘今夜留宿在了陈娇的椒房殿里，他就这样抱着陈娇就寝，甚至没有给两人做任何的清洗。但是陈娇已经被烈酒昏沉了脑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糟糕的处境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陈娇觉得头疼难忍，早早地醒来。但她却发现自己动也动不得，被刘彘束缚着四肢抱在怀里，陈娇忍不住大力推搡起刘彘来。
此时，刘彘正是好睡的时候，陈娇的小力气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睡眠质量，他无意识地将陈娇抱得更紧了些。
陈娇简直要溺毙在刘彘身上那浓重的酒臭之中。刘彘还是个皇帝呢！怎么这么不讲究？
宿醉醒来的人是绝对不会闻到自己身上那冲天的酒气的，虽然陈娇也是一身的酒臭味，但是在她感知看来，刘彘身上的酒味真是臭到了极点。
陈娇思虑再三，娇声呼唤刘彘，“陛下，陛下，陛下。”陈娇的声音是一声比一声还大，她打赌，她从来没有发出过这么大的声音。
陈娇头疼得要死，她和刘彘的身上还混杂着酒臭和汗湿挥发的味道，好像是腌渍了许久的烂腌菜的味道，腐朽的气息萦绕在陈娇的心头。
刘彘抱她抱得太紧，刘彘作为男子力气也是出奇的大，她实在是脱不开身，这所有的一切夹杂在一起，让陈娇逐渐烦躁起来。
陈娇还听到刘彘嘴里含糊的说道：“别闹，让我再睡会儿。”但是他抱着陈娇的手就从来没有放松过。
陈娇心中的烦躁更盛了，她只觉得脑子不住地抽抽的生疼。
陈娇高声呼唤椒房殿里的宫人们，终于，宫人们快步走进来，上前解救陈娇，总算是分开了交缠着的两个人。之后，陈娇就忍着头痛像个害了抖擞症的人，抖抖擞擞的缓慢起身下地。
陈娇的脚甫一下地，就见几名宦官跪在她的身前，请她先招呼刘彘起身。
陈娇按住自己那疼得要死的额头，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让他自己起来。”关她什么事？她刚刚叫人的时候这些宦官像是死了一样，现在倒是知道求她了？晚了。
陈娇完全忽略跪了一地的宦官们，就颤巍巍的蹒跚着洗漱去了。
陈娇梳洗过后只觉得一片清爽，她才不管刘彘会怎么样，便和衣躺在干净的侧卧上面补眠。
陈娇知道，适时的展现自己的一些小骄纵，却不及根本，刘彘完全不会芥蒂，反而会因此好感陈娇的可爱，满足陈娇的小性子。
而刘彘是什么时候离开椒房殿的，陈娇是一概不知的，反正刘彘又不会生气。
但是，只有陈娇和刘彘心里才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大概不会回到从前了。
韩嫣的死让刘彘对陈娇的态度开始缓和起来，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刘彘还是爱着陈娇的，他对陈娇还存留着爱意。
但是其实是刘彘现在势单力薄，急需要强有力的助力。陈娇便是最好的人选，因着窦太皇太后的威严，刚好压了王太后一头。
之后，刘彘亲近陈娇就变得自然起来，王太后暂时还不敢招惹窦氏。现在，王太后也是敦促刘彘亲近陈娇的主使之一。
陈娇心知往后刘彘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王太后为他上了一课，就算是血亲也是不能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的。
在巨大的权力面前，没有血亲，没有绝对真挚的爱意，只有利益的一致和争抢权力的暂时合作。
奢望感情的羁绊或是还顾念着亲情只会闹出不小的笑话，陈娇便是最好的例子。
刘彘待人，总要预留三分。即使是亲密如韩嫣，要是韩嫣做出了背叛他的行为，他也会不留情面的将之诛杀。
但是韩嫣的死来得突兀，韩嫣在深深信任刘彘的状态下迎接死亡，也注定了韩嫣自此以后永远不会背叛刘彘。
这也让他在刘彘心中变成了最珍视的存在，死人永远是不会背叛的，他可以全身心地信任韩嫣，将他那三分的保留全部托付到韩嫣的身上，即使韩嫣已经是个死人了。
陈娇敢就此断定，在这个世间，将不会再有比韩嫣更让刘彘放心的人了。
至于还活着的人之中，陈娇就成了他最好的掩饰。他亲近韩嫣，惹得王太后不愉，但是他亲近陈娇，王太后高兴还来不及。
现在，刘彘还需要陈娇，王太后也需要陈娇。只要窦太皇太后活着一天，陈娇就必然是刘彘和韩嫣拉拢的对象。
窦太皇太后需要安抚，窦氏一族也需要安抚。
陈娇清楚的知道，只要外祖母还在，王太后和刘彘就暂时就在政事上面翻不出什么风浪出来。
刘彘当然也担心王太后长此以往之后，气焰越发嚣张，而她背后的田氏则会进一步成为新的外戚，继续影响刘彘作为皇帝时候的政事。
像是窦太皇太后那样的人，在刘彘的时代，只此一人就够了，在刘彘称帝以后的历史中将不会再有类似的或是更加强势的人再出现。
刘彘将会从现在开始，暗中限制王太后及田氏的发展，也算是好好回报了王太后借着韩嫣之死给他亲自上完的一课。
刘彘现在的衰弱无力，他已经无比清楚的知道了，等到他强盛的一天，他断不会允许再有比他更强盛的人出现，即使那个人是他的母后也不行。
王太后该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该在什么样的位子上坐到她死亡的那一刻，至于多的，是想都不要再想，刘彘会亲自斩断王太后不断伸出来的“手”。
田氏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武安侯田蚡和周阳候田胜，刘彘自是要想着法子暗中压制他们的发展。使些小绊子对刘彘来说容易地很，为什么不呢？
外戚的力量在汉王室之中从来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以身居高位的女子为系，不断昌盛家族的力量，而不断势大的家族又不断反哺高位女子，维持高位女子的威严。
外戚的发展力量，是正态的，也是最稳固、旁人难以撼动的。他们一旦长成便是参天大树，是极难连根切断的。
强盛的外戚一族的命运，要么逐渐腐朽，自我毁灭；要么受到削弱又从断枝之中再新发新的枝丫。
从刘彘成为皇帝为止，所遭受到的压制均是来自于后宫的高位女子，这既让他不满，又让他愤恨，他一直在试图削弱后宫当权女子的力量，当然，皇后陈娇也不会例外。
外戚就是他往后打压的对象，至少在他这里，外戚不会再能成得了气候。
陈娇乍一听得他这样说时，忍不住反问他，“陛下为何要告知阿娇？阿娇既是女子，同样也是外戚出身。”
即使刘彘不说，陈娇也知道的很清楚，藉由后宫的高位女子链系权力的外戚绝对是刘彘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刘彘就这样将本该在暗处的东西摆在明面上，陈娇就不是太能理解了，有些东西，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戳破呢？
陈娇听到刘彘这样说道：“阿娇的母系一脉的败落已是不能阻止的事情，甚至不用孤动手，母后和田氏就会先代替孤主动排挤、诛杀窦氏一系。等到阿娇的母系完全败落，阿娇就只能是孤的附属了。”
刘彘罕有的对陈娇温柔笑笑，可是他对着陈娇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忍，“只有这样的阿娇才是最安全的，孤才能放心信任。阿娇放心，孤定会确保阿娇此生无忧。”
这也是刘彘第一次对陈娇做出承诺，来自于皇帝刘彻的承诺。陈娇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不是她一直期望的吗？得到刘彘的承诺，以后一直受到刘彘的庇护。
原来刘彘也一直知道啊！他一直都知道陈娇究竟真正想要些什么。
刘彘不蠢，否则他就不会是舅舅钦点的下一任皇帝了。
可是陈娇借助窦氏一族的力量许久，从陈娇成为太子妃，到陈娇现在作为皇后的安稳生活，几乎都是来自于窦氏或直接或间接的助力。
即使陈娇不明说，她也知道是窦氏成就了现在的她。要是没有窦氏这一棵参天大树，王太后又怎么会不将她这个皇后召出椒房殿之外给她一些苦头吃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陈娇自然是懂的，而她能够躲避王太后的锋芒和手段这么长久的时间，既能躲得了初一，也能逃得过十五。
这绝对是来自于窦氏的庇护，或者说是窦氏一族的余威福泽。
陈娇这是被刘彘逼着在自己的安全和窦氏的未来之中做出选择。窦氏的颓势初显，只等窦太皇太后薨后，窦氏就会被刘彘暗中打压，也会被早就按捺不住，心心念念想要上位的田氏打压撕碎。
现在窦太皇太后对刘彘的压制，只等到窦太皇太后薨后，便会悉数被刘彘转移到窦氏的身上。
刘彘是在告诉陈娇，即使是陈娇选择和窦氏共存亡，窦氏也只是一块逐渐腐朽的枯木，再无回春之机了。
什么选择是对以后的陈娇最有利？刘彘的言下之意非常清晰。
刘彘简直拿捏陈娇到了极点，韩嫣夭亡，那么韩嫣所起到的作用有一部分就必定要放到陈娇的身上。
陈娇看似有选择，实则陈娇别无选择。在汉廷后宫之中，刘彘伤害一个不听话的妃子，极为容易。
皇后？还能大得过皇帝吗？
陈娇和刘彘可是多年的夫妻了，陈娇在他心里比王太后要可信、可亲得多。
陈娇对于接受自己的命运已被更改这一件事情，反应永远是最快的。
既然都是选择依附于人，拥有远大前程的大汉天子，自然是要比母亲那样先帝亲封的大长公主要有价值的多。
而对于窦氏一族，陈娇假如想要保留窦氏的生机，也要在她能保全自己的情况之下才能实现的。
能在刘彘面前说得上话，远比站错队要有价值得多。
而且陈娇要的并不多，刘彘完全可以满足她。首先，她能活着；其次，她能体面地活着；最后，她能没有打扰地活着。
虽然陈娇的要求不多，但是能满足陈娇这样的小小要求的人并不多，刘彘作为其中之一还是很珍贵的。
陈娇要配合刘彘只需要为刘彘保守他的秘密，继续受其摆布就行，这可不是比既要受母亲摆布又要撑起母亲的尊贵荣耀要轻松得多。
刘彘可比母亲要遵守承诺，更何况，就这么点小权力，日后等他将皇帝的权力全部握在手中也只是他挥挥手就能做成的事情，他没有理由反悔。
而且，老实说来，刘彘也需要陈娇。掩护他的事情，让剩下的谁来做能比让陈娇做更让刘彘放心呢？显然刘彘再也找不到比陈娇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韩嫣死了，许多东西也就改变了。除了韩嫣，刘彘能信任的人只剩下了陈娇。
陈娇没有任何犹豫的很快加入到刘彘的阵营里来，她对母亲的依恋与错判，让她错失了后路，也让她后悔了很久。感情误事，陈娇曾经吃过亏，自然是记得无比深刻。
现在，她并没有多余的选择，也只能选刘彘了。
无论是从现在的形式来看，还是陈娇的理性选择都告诉她，她唯有依靠刘彘，受其庇护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活下去，以一种舒适的方式。
是啊，她从来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陈娇都应该是坚定的刘彘一派。
自从陈娇嫁入太子府之后，陈娇在所以人看来都是坚定的刘彘一派，她与刘彘早已不能分割。
感情这些缥缈的东西，远没有保全己身来得重要。她死都死了，还能庇护得了谁？人死如灯灭，轻轻一阵风就过去了。
窦氏一族，只能是她生存下去之后才能顾及的对象，永远只能排在第二位。
或许陈娇应该感谢韩嫣。但是韩嫣已经死去了，那么她就只能死后再向他表示谢意了。对于韩嫣，陈娇应该也理应该对他说一句迟来的谢谢。
这一次，陈娇切实的收到了好处。来自于刘彘的信任，刘彘的承诺，刘彘和她之间关系的缓和。
这些，都将是她未来倚仗的本钱。
皇帝的承诺，远比皇帝的爱意要更加的持久，她也能减少一些不安，多些放心。
等到刘彘避过了风头，他的帝位就会逐渐稳固。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以外祖母现在的年纪这显然不足以支撑外祖母再进行废帝，外祖母的精力已经不够了。
外祖母再也不能从床榻上麻溜地爬起来，像前一次那样，有力的阻碍刘彘接手所有的政事。
但是刘彘为了保险起见，一直在等着外祖母撒手离去，还是那句话，他等得起。
外祖母现下还有些意识，也许要不了几年，外祖母便会彻底失去个人的意志。凡人终究无法抵抗衰老带来的影响，死亡是所有人最终的宿命，谁也逃脱不了。
饶是这样，刘彘却不再敢冒险变得谨慎起来，曾经的鲁莽在他身上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谋而后定。
他希望能平稳度过他的权力摄取时期，趁着外祖母衰弱，他刚好可以私底下慢慢笼络本该属于他的权力，慢慢来，他不着急。
王太后是个优秀的弄权儿，她的野心也够大，她是绝不会满足于只是一个太后的，她身后的家族理应该成为影响汉廷的外戚，走到汉廷的核心。
就像曾经的窦氏一样，逐渐强势，直到成为一道不容小觑的力量。
要是让陈娇来说，王太后也太沉不住气了。王太后处死韩嫣也许只是为了维护她身为太后的威严，报复韩嫣曾经对她的羞辱。
毕竟，金俗一事，只要稍作打听便能知晓策划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是韩嫣，面对韩嫣如此□□不加掩饰的对立和挑衅，王太后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韩嫣的。
刘彘虽然担任了把王太后的遮羞布扯下来的重要推手，让王太后的私生女金俗一事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王太后却不会对刘彘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刘彘是王太后的亲生子，也是汉廷的皇帝，王太后不可能没脑子的去找刘彘的不痛快。王太后成为太后原因可是其子刘彘成为皇帝，太后若是和皇帝之间彻底决裂，倒霉的只会是太后。
那么承受王太后的愤怒和报复的便只能是韩嫣，谁叫韩嫣将金俗带到了刘彘的面前？没有韩嫣，刘彘也不会有这样荒唐的行为。
韩嫣为他的鲁莽付出了血的代价，他的所有一切都因此结束，包括他一直无比期待着的梦想：建功立业，战死沙场，获得他应得的权力。
想到这里，陈娇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过早展露风华和锋芒的人，夭折也是最快的。
树大招风，还没有成长成一棵能抵抗飓风的大树，便想着展示自己的力量，最后只能是被飓风撕碎。
张扬真的要不得。刘彘作为感触最深的人，怕是也能说出些感悟。只是，刘彘把这些都视为耻辱，再不肯提起了。
刘彘以为，皇帝能号令天下，他只要坐上皇帝的位子，谁也不能为他的决定说出半个“不”字；他以为他从此可以庇佑韩嫣，保其性命，让其不受任何人的威胁；结果他都失败了。
也许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失败都聚集在这段时间里，他怎么又怎么会愿意再提起呢？
纵观刘彘到现在的短暂人生，他只在女人身上跌过跟头，受过屈辱。第一次来自于窦太皇太后，第二次则是来自于生母王太后。
这两次，还不是什么笑笑就能轻轻翻过的小事，而是决定他以后性格走向的大跟头。
也许在这之后，刘彘会遇到更大的挫折，也许不会。不过，陈娇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韩嫣将会作为他此生唯一的痛常伴刘彘的余生。
最怕心中重要的人还没有开始厌弃就被不可抗力夺走，那种痛彻心扉的不甘心将会让刘彘时想时痛，再无缓解的方法，得不到的反而最是难忘。
韩嫣被死亡夺走，刘彘身边便缺了最受他信任的知心人。
那个伴他长大，与他共话他日之野望，为他做了许多重要的事情，几乎知晓他身上几乎所有的秘密的人，就这样将生命定格在了最好的年纪。
他们曾经是如此的亲密，却还是敌不过生死，敌不过刘彘心底对皇位的渴望。
而且是刘彘亲眼见着韩嫣的死去，那种无力和愤怒的情绪，足以将刘彘的理智吞噬。是啊，是他亲手将韩嫣推向死亡的境地的。
刘彘不是没有鱼死网破的机会，只是刘彘最终还是没能做到鱼死网破，留下千古奇谈—皇帝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与太后决裂，从而造成汉廷的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