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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夜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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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天齐国师身后的一位将士喝着酒喊道:“生机?别白费力气了!那还能有生机?严将军未免太过天真。我们的战士们都累了一天了,捞尸体的事儿等明天白天再干也不迟!”

    剩下五个桌案后的将士们听到此话都有些坐不住,一脸怒气的蠢蠢欲动。

    天齐扭头给了个眼色,那位将士就此噤声。天齐说道:“我的手下庆功喝多了,言语无状,还忘见谅。搜救是应该的。易行,带人前去协助。”他身后的一位手下应了一声,便领命离开了。

    等等,严将军?

    笑笑仔细的打量着,从那眉眼来看,确实是和严泽十分相似,都有种无言的坚毅晕在眼中。这位,大概就是严泽的父亲了。

    坐在他后面的女人轻轻拉住了严泽,阻止他掺合眼前的这一幕。

    笑笑早就听说书先生说过,严将军的妻子巾帼不让须眉,一对金刚锤使得落花流水如入化境。她慢慢的对眼前的人和事都有了更清晰的猜测。

    没等她继续看下去,只见严泽撂下酒盏不顾母亲的阻止站了起来。他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快步流星的离开了。

    ???这又是要去哪儿?

    几乎没人注意严泽的离去,只有笑笑这抹幽魂费心费力的在他身后跟着。“哎哎哎,你慢点儿呀~等等我呀~”笑笑大声唤着走在前面的身影,也不管根本没人能听到她的话。

    在夜幕中,严泽只身一人朝营外走去,径直走向那夜的更深处。

    路越来越不好走,笑笑从他那不断摇晃起伏的身影就看得出来。一番周折,辗转跋涉,严泽终于停了下来。

    四下漆黑一片,唯有天上的月光映照着大地,映照着眼前的一片狼籍。

    笑笑终于认出了这地方。这是白天里的那片山谷,现在却已夷为平地。远处有一些人声,隐隐听到一些说话声,好像是来搜救的人手,但脚下的这片土地,已如死一般寂静。

    天齐手下的那位士兵,话虽说得难听,恐怕却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这里,真的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严泽点亮了火折子,不死心的四下寻找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找到的只有残肢。

    甚至有被血肉味引来的饿狼。

    地上已是一片人间地狱,天上的繁星依旧亮堂堂。

    夜早已深,搜救的人员声音渐歇。严泽颓丧的往一棵歪倒的树干上一坐,低头看着自己满身满手的泥,而后蜷起身子把头埋进膝盖间。

    他不住的颤抖着,低声呜咽着。

    就像一只被狠狠打败的小狼。

    他用袖子抹了两下脸,蹭了蹭手上的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短笛吹了起来。

    这曲子,笑笑听着十分的熟悉,大概是幼时跟着祖父母学到的吧。

    一首不知名字的送别曲,此时是献给万千将士的安魂曲。

    笑笑这抹游魂靠坐在严泽身旁,跟着曲子唱了起来。同是还未找到归途的游魂,他们大概能听到吧。

    “清清离人歌,

    凄凄冷长亭。

    莫问魂归路,

    送君千里行。”

    无关国别,无关派系,他们都本该拥有别样的人生。不管是过着怎样平凡普通的生活,他们的可能性都不该止步于此。魂归故里,已是此时最后的期盼。

    但今日的长春谷即使没有这场坑杀,也仍会有伤亡惨重的伏击战。夺取生灵性命的罪孽,不止背在天齐国师的身上。挑起这场战争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导火索,都难逃其咎。

    若这世上真有天道,那便会让他们每一个人付出代价。

    白雾再次降临,笑笑看着严泽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一片雾中,她起身往那雾气最淡处飘去。

    好容易出了这片雾,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哎,这到底是个梦吗?如果真是梦的话,怎么会如此漫长,何时是个头啊?我该怎样才能醒来啊?”

    漫天飞雪之下,眼前又是一片军营,猎猎寒风吹的营帐与军旗哗哗作响。看这军旗的制式,这里仍然是甪荣的军营。而笑笑,就出现在军营的大门外。

    还没等她进去瞧瞧,里面就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严泽褪去了一身戎装,换上了一身黑色云纹冬装。在别人身上看起来稍显臃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仍掩盖不住精瘦高挑的身形。

    他和军营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就出门了。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拦下了。

    她满面风霜,干枯瘦小,手提一个看起来比她自己还要大的包袱,一脸小心的对严泽说:“这位大人,能否,能否麻烦您帮个忙。近几日下雪,天气冷的受不住,我给家里孩子缝了一套新棉被,能否托您帮忙送进去?他第一次当兵上战场,也不知道日子过得怎么样。我也联系不上他,门口的守卫也不收,近日听说前线和淞南打仗的士兵都陆续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我家孩子叫万平,能否帮我把这棉被送到他手上?”

    严泽垂眼看着这包袱,眼里有些情绪越来越浓。他缓缓道:“好的,我给您送进去。天冷,您早些回去吧。”

    严泽提着包袱转身回了军营,门口守卫检查了包袱的内容物后便放行了。老妇人站在门口,往里看了许久才离去。

    笑笑这边匆匆跟上严泽的步伐飘进了军营。他走进不远处一个营帐中,这里充满了各种卷簿,几人坐在桌前写写划划的核对着。经过一番询问核对,严泽得到了反馈。

    “这个叫万平的男孩今年17岁,和奶奶相依为命。是和淞南的战事开始后征兵来的,正好也隶属于严将军的麾下。但不幸的是,长春谷一战后,他便失踪了。不见尸首,大约是被埋入了一抔黄土之下。大军刚刚回朝,还未来得及向民众公布清点后的死亡名单,谁知他的奶奶得知了消息就来送棉被了。”

    听着这话,严泽提着包袱的手逐渐收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嘱托这里负责的士兵把这包袱收起来,等给阵亡将士家属送还遗物时再一并送回给万平的奶奶。

    安排好了之后,他离开营帐,但却也没有再往大门处走,而是向军营更深处走去,走到了一片空地。这里平日里大约是练兵场,但现在士兵们却在中间燃着一团大火,笑笑仔细看了看,烧的是一堆旧衣物之类的东西。听着士兵们的交谈,笑笑终于明白了:这是在烧那些没有家乡信息的死去将士遗物。

    严泽坐在练兵场边,脊背绷的笔直。他静静的望着那团大火,熊熊火焰将他黑色的眸子染红。

    连家乡在何处都不曾留有记录的将士,本就是这世上漂泊无依的人。在死后,他们甚至连姓名墓碑都不曾留有一个,烧给他们的遗物,也与千百人的融于一体

    人,就这样失去了自己。

    就如同千百只蝼蚁中的一只,千万抹黄沙中的一粒。

    这样的死亡,显得轻飘飘的。

    不应该这样的。

    鲜活生命的重量,怎么能是轻飘飘的呢?那本该是泰山都无法比拟的沉重才对。

    生命的重量,不仅仅有这一身易碎的血肉皮囊,还应该有他做过的事他爱过的人、他曾经的笑容与泪水、他曾经的梦想与渴望。

    不该是现在这样。

    严泽敛眸转身离开的瞬间,那片熟悉的白雾再次降临。

    白雾消散时,笑笑认命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又是一个下雪的日子,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城镇。她飘了几圈,发现城里多是水路,在寒冷的冬日里,水已经上冻。虽然有一些孩子裹着厚厚的棉衣在冰上追逐打闹着,但城里仍是一片肃杀的气氛。笑笑看到很多家门上都系着白色的布条,好像在祭奠着什么。

    转着转着,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招牌:云栈。

    这里竟然有云栈!

    还没待她进去一探究竟,有个男人脚步踉跄的从云栈中走了出来,然后腿一晃便坐倒在门口的台阶上。笑笑扫了一眼这位衣衫褴褛的醉汉,突然愣住了。

    这个满脸胡茬的落魄男人,好像是,严泽?!

    联想到之前的那几段长春谷之战的片段,难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其实是严泽的回忆?

    除了第一段大概在淞南皇宫中的场景,其它好像确实都是这样的。自己又是怎么进到严泽的回忆之中了呢?

    笑笑满肚子的问号,还没深入细想,云栈中又跑出来一个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这是一个大约只有两三岁大的小女孩,头上扎着两个如丸子一般的双丫髻,整个人像个圆滚滚白嫩嫩的汤圆。她迈着一步一晃的小鸭子步走了出来。刚出门,她的注意力就被门口半躺着的男人吸引了。她走过去蹲在严泽旁边,伸出手拽了拽严泽的衣服,用软软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笑笑本就看这个小女孩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看到她伸出的手上戴着的银手镯时,好似有人戳着她的天灵盖把她点醒了。

    这手镯,是她儿时从不离身的一个物件儿。

    这个女孩,是笑笑自己啊!

    还未待她消化好这个震惊的事实,本来飘在半空中的笑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扭曲折叠,就如同被卷入了河水暗流中的漩涡一般。

    她忽然失去了意识,再次睁开双眼,四处一看,她还在云栈的门口。

    只是,这个视角怎么这么奇怪。

    好像,一切都大了好多倍……

    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可置信的狠狠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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