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凤娘
话说元城这边,慕莲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早就传出消息要办的祭天大典仍未成形,由于慕莲一党和慕枫一党的大臣吵的不可开交,今天我参你一本,明天你奏我一折,把本就身体不适的灵王弄的烦不胜烦,便借故将这祭天大典一拖再拖,立储之事便没了下文。
这日,慕莲手下的一员朝中大将因为私生活不检点闹出丑事,被慕枫一党拿到朝堂之上大肆嘲讽,慕莲也因此惹得一身腥。入夜后,被朝堂之事惹的头昏脑胀怒火中烧的慕莲,决意要到未明河上的万香楼一醉方休。
这万香楼无疑是元城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说它是青楼吧,它又不似旁的青楼那般腌臜。总爱搞些附庸风雅之事,引得各路文人骚客争相拜访。
万香楼说是楼,实则是未明河上的一艘三层游船,每每入夜,游船上就点起一盏盏六角灯笼,在悠悠河水的反射下流光溢彩。细细看去,那一盏盏灯笼上每一面都绣着春宫图,几十盏灯笼面面皆不相同。
船内一面面白墙上洋洋洒洒皆是题词,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书法造诣之高无不令人拍案叫绝。但若细看那内容,皆是淫词艳曲,床笫混话。
楼里一层大厅每夜热闹非凡,姑娘们时而搭戏台,时而办诗会,时而赛琴曲,不管你好哪口爱哪样,环肥燕瘦,总有你中意的类型。二层三层则是一个个用来招待贵客的厢房,具体怎么招待嘛,明眼人一看,不对,不看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这楼里搭了戏台,慕莲便打算在这一层坐坐,听听小曲儿,喝上几盅,留连温柔乡,暂时忘却烦闷。
小厮引着他正要入座,身后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位仁兄,一个人来的吗?”一个脆脆的声音问道。
一转身,看到一张极为眼熟但又有点陌生感的脸。慕莲愣了一下,恍然认出是女扮男装的林静。只见她的男装扮的极为敷衍,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贴了一个粗糙的小胡子,便完事儿了。
“小静?”慕莲惊喜的道,“你怎么来元城了?什么时候来的?”
“我就是四处游历嘛,元城还没来过,就来了。来了已经好几日了。”林静轻松道。
“是啊,这位姑娘已经连续来了好几日了!”一旁引路的小厮插话道:“还以为是来蹲点儿捉自家相公的,凤娘叮嘱我好生盯着以免出乱子,原来就是来元城游历的。凤娘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小厮笑呵呵的接着说:“姑娘,第一次来元城,来我们万香楼就对啦!我再去给您倒壶茶!”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林静暗戳戳心道:“蹲点儿捉男人,这位凤娘,果然眼力过人。”
“你天天来啊?”慕莲惊讶问道。
这又是什么奇异的关注点?
慕莲接着道:“这万香楼一日千金,你是怎么做到日日来这里的?”
林静腹诽:“一国皇子,是怎么做到满脑子都是钱的?”她只好摆摆手解释说:“我又不看姑娘,点一壶茶,一盘瓜子,没那么贵。”
慕莲顿了顿,不太自然的说:“哦,我也不怎么看姑娘。”
“这‘不看’和‘不怎么看’,差距还是很大的。”林静接道。
“……我……我……”慕莲磕巴了两下,刚想说就算天天来她也管不到自己头上,就看到孟楠急匆匆进门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少爷,”孟楠躬身拱了拱手,看到一旁的林静,愣了一下,又恢复如常,继续说道:“今日这里来了新的姑娘,想给您见见。”
闻言,林静看笑话一般磕起了瓜子。慕莲挑了挑眉,说:“既然有这等好事,那必然要赏光。”他扭头对看笑话的林静说道:“林公子,这样的好事,自然不会落下您,一齐来吧。”
说罢,他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林静一同往楼上走。
周围有坐的近听到了这番对话的人,无不朝林静投去略带复杂的目光。
这也能一起?!
果然是好兄弟。
林静心里默默惊讶,脸上不动声色,拍拍手上的瓜子屑便跟上了。
因为没打算在姑娘身上花钱,她从没来过二楼。这楼上的奢华,从楼梯就已可见端倪。宽阔的台阶上铺着厚厚的白色长绒地毯,人来人往的,却绝无半分污迹。
走上二楼,正对面一堵白墙上行云流水般题着一首诗,字迹略微潦草。林静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着,慢慢读出声:“鸳鸯被里……”读到一半,停了下来。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好诗,鼓掌。
三人在二楼转了那么几圈,最后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在一扇门前。屋内的黄色烛光透过窗纸映了出来。
孟楠上前,敲了三下,没等里面的人应声,他就推开了门。
一开门,一阵淡淡的苏合香散了出来。屋内迎面立着一扇鸳鸯戏水绣屏,绕过屏风,挽起碧纱帐,走进里屋。屋内摆着檀木雕花桌椅,床上垂下梅红罗软帘。
一位身姿绰约的红衣女人背对他们立在窗前,如墨般发髻上插着金镶翠挑簪。听到声响,她便转过身来,福了一福,问候道“殿下。”
这女人妆容精致,但脸上仍已稍显年纪。
“凤娘,出什么事儿了吗?”慕莲在桌边坐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
凤娘也不推辞,坐下后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林静,询问的眼光又看向慕莲。
慕莲了然道:“没事的,有事直说。”
凤娘点了点头:“殿下,我们安排到大皇子殿里的舞女翠鸢,死了。”
慕莲眼中略带惊讶:“这么快?”
“是,这次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安排,确实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疏漏,被发现了。凤娘办事不力,请罚。”凤娘低头拱手,就差跪下了。
慕莲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死的?”
凤娘的嗓音有些低哑,她缓缓道:“这次进府才一个多月,人就没了。明面上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翠鸢本就因为孤苦的出身,自幼体弱。她的死相,任谁看了都是心力不济而死。这死了之后就被大皇子府上的人拉到了乱葬岗上,胡乱埋了。”
凤娘拿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继续说道:“我听到消息之后,不信她这是自然死亡,便带了相熟的仵作半夜到那乱葬岗上找她的尸首。那孩子也是苦命,生前还没过上两天好日子,死后就又被扔到一堆又臭又脏的死男人中间。”
孟楠站在一旁,尴尬的挠了挠头。
“那仵作看了翠鸢的尸首,面色苍白,口唇发紫,印堂发黑,就说不用验尸就是心脏衰竭而死。我不信邪,对着翠鸢拜了几拜,坚持要验。”凤娘捏紧了手指,声音带着颤说:“死了还要剖心挖肺的,也是苦命。但这一看,算是看出问题了。那血红色心脏上有着一块一块形状如雪花般的黑色斑点,我这才想起,年轻时在北疆游历,听说过那边有一种毒药。那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很容易便混于饭食中间。食用一两次于身体无大碍,但时候长了,心脏就受不了了,便会因为心脏衰竭而死。若不剖胸验尸,根本什么异样都看不出。就是那心脏,在人死后一周内还会维持血红色,上面也会浮出雪花形斑点。”
“哦?有这种毒药?”慕莲好奇问道,“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样问,林静的心好似往下一坠,看向慕莲的目光也不免带上了一些冷意。
手下死去的薄命舞女,不如一种稀奇毒药让他上心。
凤娘没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对,用手帕又抹了抹眼角,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叫‘雪落无痕’。”
慕莲一手撑着下巴,好似在品味这名字一般,点头慢慢道:“‘‘‘雪落无痕’?嗯,好名字。”又思索了片刻,他问道:“那这段时间,那舞女是否带回来过什么有用的信息?”
“信息是带回来过,但是是否有用,我这边也有点把握不准。”凤娘答道。
“哦?”慕莲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凤娘颔首道:“她曾说,最近大皇子和太医署的人走的有些近,不知是不是最近他的身子又出了什么问题。而且,之前常给大皇子诊病的张太医倒不常来了,换成了一位名唤温婉的医女。这医女几乎日日都到大皇子府上诊脉,而且一待就是半日。不知,这是否算是有用的消息?”
谁料,慕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后,他谈情说爱的消息,不用总汇报给我。”
“谈情说爱?”凤娘疑惑道。
“那医女,之前在皇兄身边很久,后来不知怎么就出宫了。多年未见,竟又回来了。之前她离开的时候,皇兄很是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慕莲端起茶盏,撇了撇上面的浮沫:“这估计是要上演久别重逢、旧情复燃的戏码。”
回头草,多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