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袭
布卡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同笑笑说道:“进来吧。”她又对严泽问道:“今日的内容没什么危险的,你还要一起吗?”
严泽想想,还是不便打扰,就对笑笑说:“今日月明星稀,我便在这院子里,晒月亮好了。”
笑笑噗嗤笑了出来:“那你小心别晒太黑,我出来就找不到你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在场的布卡和芙蓉都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齐翻了个白眼,便一个转身进屋,一个扭头离开。
笑笑刚在屋里坐定,就听布卡没头没尾的问道:“你知道他是灵族吧?”
料想她问的该是严泽,笑笑就点头道:“嗯,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灵族和人族寿数相差甚远,只可善始,不可善终。”布卡缓缓道。
笑笑愣了一下,又慢慢点头,答道:“嗯……知道。”
“我的家在淞南的一个边陲小村,与甪荣仅隔着一条江。”布卡坐在桌边托着腮,就这样忽然讲起了儿时故事。
神女的来历向来是淞南的皇室机密,从不外传,以保持这一血脉传承的神圣与神秘。笑笑没想到布卡就这么闲聊似得说了出来。
“村子里人族与灵族参半,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鲜少有两族联姻的情况。有一对男女,男人是人族,女人是灵族,他们相爱了。他们……他们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爱情能战胜一切。”布卡动了动唇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不能免俗的,他们的爱情什么都没能战胜。最后的结局,就是妻离子散。”
“是……是这个女人选择离开吗?因为男人无法和她相守到老?”笑笑猜测道。
布卡直直看着笑笑的眼睛说:“不是,正相反,是男人选择离开的。”
“男人?为什么?”笑笑惊讶道。
布卡嗤笑,好似在谈论一块儿破抹布一般不屑:“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一天天快速老去,而时光在妻子身上仿佛停滞。他开始嫌恶自己,开始觉得两人不配,开始觉得不快乐。当两人在一起不快乐,这段感情离结束就不远了。终于,在又一次因为琐事争吵之后,男人离开了家,再也没回去,留下女人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
笑笑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至少还有女儿陪着她。”
“呵,”布卡又是一声轻笑,“那日子也没过多久,女儿就被带走去当劳什子神女去了,只留下了一园荼蘼花一年四季陪着她。”
!!!
这竟是她自己的故事!
布卡接着说:“你要做怎样的选择是你的事。但选择之前,你先想想,自己能否接受当你人老珠黄的时候,身边人仍然似少年。不说他会怎么想,就单看你自己,你愿意让他看到你那个样子吗?”
“……我们,我们没有在一起。”笑笑低声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挣扎,“大概我们都知道这很难,所以都没有说破。”她苦笑了一下,喃喃道:“还真是有默契。”
这次换布卡沉默了,想想他们相处时的样子,她评价道:“你们这是自欺欺人吧。”
“或许吧。”笑笑叹气。
“那,我们今天就来学点应景的。”
“什么?”
布卡一本正经道:“障眼法。”
月溶溶,风清清,树影横斜,万籁俱静。
夜渐深,已近子时。
无所事事的严泽练完两套剑法,就开始靠坐在院内石椅上打瞌睡。昏昏沉沉中,耳边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那是习武之人疾行时轻微细碎的脚步声。若不是自小在军营长大,对习武之人的行止谙熟于心,任谁都很难能辨别这如风卷残叶一般细微的声音。
听着那声音往前院的方向去了,严泽提剑便顺着墙边阴影无声追了上去。几个纵跃,跳过层层院墙,蹲到前院一屋檐后静静观察着四周。
不多时,街上传来了子时打更的声音。
随着锣响,紧跟着是箭羽破空而出倏的一声。
“啊!”门口一声痛苦惊呼。随后,是前院几位神侍此起彼伏的尖叫惊呼声。
严泽定睛一看,一位黑衣人纵身跳入院内,头蒙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在黑夜里如野兽一般发着光的眼睛。此人手持弯刀,往院子深处冲。随后又有几位黑衣人依次跃入院内,手持利器,朝着不同的方向疾行。
院里的神侍此时也反应过来,拿着各式武器冲进院子和黑衣人厮打起来。这些神侍平时深居简出,又加上严泽和笑笑总是半夜来上课,因此两个多月以来都没怎么见过这些人。
看到还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人入侵,一位瘦高的男神侍吩咐道“你们去堵后门儿!绝不能让他们侵入后院!”
说罢,他冲入混战的人群中,拿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一抹,啪的一声拍在一个黑衣人背后。本来愈杀愈勇的黑衣人一瞬间仿佛被定住了,这位神侍侧身滑步,绕至黑衣人面前。他凑上前去,和黑衣人眼睛对着眼睛,笑了笑,然后轻轻吹了口气。
轰!
这位黑衣人瞬间烧成了一个巨大火球!
见此变数,其他黑衣人却丝毫不生退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拼杀着。
“看来你们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神侍狠狠道,一张沾了血的黄符丢出去,把一个黑衣人炸开了花。
血块脑浆飞溅,油腻腻落满了葡萄藤。
一旁一位正和黑衣人拼剑的瘦小女孩扭头喊道:“别炸了!很难打扫!”
话音还未落,又是轰的一声,一阵红雨稀稀拉拉落满地。
“哈哈,明年的葡萄一定能长得无比肥美!”那瘦高神侍嚣张叫道。
“你他妈真是恶心到家了!”一旁另一位声音粗犷的男性神侍吼道。
此情此景,严泽原想上前帮忙,但这好似根本用不上自己……
转念一想,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或许是后院的人,他便没心思顾这边了。
“如果刚刚的脚步声就是为了把我引走的话……”他不敢想下去,心脏忽然整个揪了起来,纵身疾驰去往后院。
砰的一声重重推开紧闭的房门,他呼吸一滞。
幽暗的房间里仅有一丝奇异的蓝色烛光,一扇巨大落地铜镜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她被这突然的开门声惊的转过头来。
一张映着蓝光的惨白鬼面上,两只空洞洞黑漆漆缺了眼白的大眼盯着他。
片刻后,这张死人脸,分明,对他,笑了!
鬼面扯起僵硬的血红唇角,一阵银铃般尖细的声音说道:“你来啦~”
“打扰了。”严泽木着一张脸。
正打算转身关门就走,只见巨大的铜镜后探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你急急忙忙冲进来干嘛呢?”
这白衣人正是布卡。
那,合理推断,这鬼面人,就是……笑笑?!
严泽这才注意到,这鬼面人的身型和笑笑一模一样,还穿着今日她来时穿的鹅黄色衣裙。
只见这鬼面女孩在脖子下面抠了几下,然后揪着自己的鬼脸就往上掀了起来,就像在脱一件卡脖子的衣服一般,奋力往上拽着。
“哎!哎!哎!轻点儿!轻点儿!这智者之面很珍贵的!”布卡心疼道。
这鬼脸叫智者之面……
严泽反思是不是自己对智者这个词的理解过于肤浅。
远处又传来轰的一声,这才让严泽想起正事儿。
“什么声音?”笑笑终于恢复了自己的样子,手里捏着一张垮掉的鬼皮,那黑白相间的颜色,好似掂了一张烤糊的烙饼。
“前院遭到黑衣人的攻击。我先送你们走,前面的人暂时还撑的住。”严泽冷静长话短说道。
布卡了然一笑说:“找过来的挺快。”
“你知道他们是谁派的?”严泽问道。
“时常惦记着我的,除了宫里的那位,还能是谁。”布卡看了一眼笑笑,眯了眯眼睛道:“不对,也可能惦记的不止是我。”
话音刚落,一人从严泽身后冲进屋来,吓的众人一惊。
“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赶快走,前面要顶不住了!”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是芙蓉,她手提一个包袱,顺手塞进严泽怀里说:“你们赶快离开!”
布卡当机立断道:“今夜必须离开阳城。”她顺手拿了几件身旁架子上平时教笑笑用过的神器和书籍,一同塞进包袱里。扬手点燃一指指天的长明灯并递给了笑笑:“拿着,路上用得着。”
布卡带路,领着三人出了屋门,往院子另一侧走去。
眼前的小屋房顶装有烟囱,显然是这里的厨房,一旁小柴房的门半掩着。芙蓉上前拉开柴房门,待几人都进去之后,又把身后的门紧紧关上。
这柴房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地上整齐码放的层层木柴,什么都没有。
芙蓉挪开了地上的一些木柴,在长明灯幽幽蓝光下,半扇小木门出现在地上。意识到这可能便是出口,严泽和笑笑也上前帮忙挪柴火,三两下便腾开了整扇圆形木门上堆放的柴火。
芙蓉拉开门上的长栓,拉开门,率先钻了进去。
严泽和笑笑随后跟上,只见里面是个储存粮食的地窖,一边地上堆放着一个个粗布麻袋,有的破了洞,有灰扑扑的土豆漏了出来。另一边地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缸子,上面用红纸黑字标着米、面、酒。
布卡走到最里面,把脚边的一个小酒缸搬开,露出后面的棕色大缸。那缸子上的红纸已褪色不少,变成了淡淡的粉色,黑色“米”字边缘也已然模糊。
她双手扶着缸边,左右扭了两圈,往前一推,那缸子便仿佛轻若无物一般滑开了,露出通向地底的一排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