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半白
用过午膳，笑笑赶到云栈，去送别慕莲。
“这次一走，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慕莲对严泽说道。
离别这东西，就算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也永远无法真的做好准备。
一别经年，或许来日还可再见。
“我会回去的。”严泽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要保重，接下来的路不算好走。”
慕莲叹了口气，开玩笑说：“我要去争名夺利了，你这个闲散人家，什么时候才会来步我的后尘。我无限期待。”
严泽笑着说：“那你可要好好等了。”
“你只要回来，我就去万香楼给你接风。”说着，慕莲凑到严泽耳边又悄悄加了一句：“还会叫上城里最漂亮的姑娘。”
“万香楼是什么地方？你常去吗？”站在一旁的林静好奇道。
“就是我们那里饭菜最好吃的酒楼。”慕莲解释道。
“对，楼里还有唱曲儿的姑娘。”严泽补充说。
“哦，有机会我也去见识一下。”林静看着慕莲说道，把他看的无端心虚。
“有机会我也想去甪荣国看看。一定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笑笑说。
“没问题，”慕莲看着他们，最后说了一句“你们保重”，然后就踏上了旅途。
是夜，笑笑穿了身轻便的紧身夜行衣，头发挽成了一个髻，在听到哨声后骑着白幻翻出了院墙。
看到笑笑的打扮，严泽笑着打趣道：“你这是打算去偷鸡摸狗吗？”
看着他一身青衫，就像个准备去游山玩水的公子，笑笑挑挑眉毛说：“公子这是打算趁着夜色去逛青楼吗？”
严泽伸手弹了一下笑笑的脑门儿：““胡说什么。”
两人走小路绕到布卡神女的府邸，在门上扣了三下，来开门的是芙蓉神侍。
“神女授术，不可有第三人在场，烦请公子随我到书房等候。”芙蓉说罢就先引了严泽去西厢书房安顿。
在院内候着的笑笑还有黑白两只四处打量着，不知道一会儿会被带到哪里。
“你随我来。”安置好严泽之后，芙蓉就回到院中，带笑笑走进东侧房间。这间空无一人的屋子看起来也很普通，里面一张八角桌，一扇巨大的屏风，看起来就像普通人家用膳的房间。芙蓉带着她绕过屏风，从后门拐出屋子，走进一条夹在两面墙之间仅供一人通过的窄巷。
墙高巷窄，月黑风高，看不清这黑乎乎的小巷究竟通向何处，笑笑的心里好似在打鼓，耳朵竖起来听着周围的响动，准备一有异常扭头就跑。
太过紧张，反倒没注意到脚下，突然被不平的石板路绊了一下。她一声惊叫，吓得白幻一瞬间变身成一只巨兽，填满了这本就拥挤的窄巷。他一口叼起笑笑，好似随时准备带她闯出这鬼地方。
芙蓉看到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然后出声提醒道：“姑娘小心脚下，这路年久失修，不算平整。”
被提着领子拎起来的笑笑挣扎着伸手拍了拍白幻的头说：“没事，大白放我下来。”
两人两兽七拐八拐的绕出了巷子，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这院子里点着高高低低的红色灯笼，一眼看去像是个平平整整的五边形。院子每个角都种植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树干上缠绕着暗红色的条状物，看着像是质感奇特的绳子。树枝上也向下垂着一个个黑乎乎像果实一般的东西，在这夜色中也看不大清楚。
“这里种的是什么树啊？这个季节结果实，是苹果吗？”笑笑费尽脑汁想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宁静。
芙蓉顺着笑笑的目光看了过去，用冰冰冷冷道语气问道：“你说那棵树吗？”
看到笑笑点头，芙蓉勾起嘴角邪气一笑说：“那棵树上可不是什么果实，那是风干了的人手，蜷成拳头，所以远看像果实。”
人，手。
“……人手确定应该挂在树上吗？！”笑笑内心无声咆哮道。
人手这东西，除了长在人身上，放在哪里都奇怪好吗？！
笑笑浑身的汗毛一瞬间就竖了起来，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继续问了下去：“那……那树上为什么要挂人手……还有……那树上为什么还要缠着红绳子？”
芙蓉看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噗嗤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那可不是什么红绳子，那是，人的肠子。”
她伸出手指在笑笑肚子上轻轻划了划，说：“而且，是人活着的时候剖开肚子，把肠子一端拽出来钉在树上，然后赶着这个人绕树一圈一圈的走，让他自己把肠子一圈一圈的绕在树上。那景色，蔚为壮观，看一次，保证你一辈子忘不了。”
肠，子。
“……为什么要把肠子绕树上啊？！这特么是什么小众审美啊？！”笑笑内心再次无声咆哮道。
笑笑顿时不是很想再问下去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阴曹地府，于是抱起黑幻，来给自己更多安全感。
芙蓉看着她的样子，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走着，还不忘浇冷水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巫术常常会用到尸体吧，也常常会以人为祭，看你今天过来，还以为你已经想清楚做好准备了。”
“别怕。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碰到一次巫术，害怕也很正常。”怀里的黑幻舔舔笑笑的手说。
“是啊。死人也没什么好怕的。活着的你都不怕，死的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一扭一扭走在笑笑身旁的白幻安慰说。
沿着院子里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到一个屋前，窗棂透出黄色的烛光，看来屋里有人，大约就是这里了。
芙蓉在门上扣了两下，说：“主子，人带到了。”然后推门而入。
门后的房间一眼望去拥挤又杂乱，靠墙立着高至屋顶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堆满了物品的桌子，有凌乱的黄色纸张，绳结，木刻小人儿，还有束成小捆的稻草。屋角有个小小的土灶台，上面放着一口锅，但锅里乌青色冒着泡的液体明显看起来不可食用，甚至可能具有一口毙命的卓越功效。
一身白衣披散着黑发的布卡神女就坐在桌子的一角，凌乱无序的桌子上只有这一角还稍显清净，摆放着天青色的茶壶与茶盏。
芙蓉帮她们关上房门退了出去，只留笑笑站在屋里手足无措。
布卡随意一摆手说：“坐。”她给笑笑斟了杯茶说：“还以为要再费些口舌你才会来。”
笑笑品了口茶说：“这白毫银针不错。”
布卡微微一笑说：“这是宫里收的贡品，你要是喜欢，我让芙蓉给你带些回去。”话锋一转，她继续说：“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只是来学个巫术，还需要什么莫大的决心吗？”笑笑避重就轻的说，“学了也不一定就要致用，技多不压身嘛。”
布卡手指缓缓抚着茶盏杯沿说：“哦？这样想也行。那我们今天第一课，就学诅咒吧。”
“……”
“咒人不得好死，怎么样？”
“……”
“不喜欢吗？或者，咒人断子绝孙呢？”
“……”
这简直是刚上戏台就让人表演劈叉啊。
相比之下，在书房里的严泽就悠哉放松多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略微担忧了一下笑笑的危险，后来想到有黑白那两尊大神在她身边，觉得也没什么值得过分担心的了。而且，一国神女所教授的巫术，大概就是为民祈福那种吧。
让正道之光普照九州大地的术法，有什么好担心的？
放宽心之后，他就在这书房里晃悠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否是布卡神女长期居住的府邸，但至少书房藏书颇丰，有史书、兵法、诗集，最多的还是各种看着就经历了不少年岁的巫术相关书籍。翻开一本《草木经注》，里面有着各种稀奇植物图谱，并标注着使用方式。
随手翻一页，书页上写着：
相宜草，又名香荑草，叶片修长呈锯齿状，喜阴，常生长于常年潮湿的山谷内。晒干磨粉混于交杯酒内，可使新婚夫妻恩爱长久，多子多福。结十字绳结，绕环，于正午烈日下晾晒一个时辰，夜晚悬挂于床头，可使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严泽默默思索着：“相宜草？从没听说过这种草。要是真有这么神奇，百姓早把山谷里的草薅秃了。”
又翻一页，上面写着：
半白树，又名青水木，树冠圆头状，树皮灰色，平滑且坚硬。叶片狭窄，夏日呈蓝绿色，秋日红褐色，冬日鹅黄色，春日凋敝并生黄绿色果实。果实外部包裹带刺硬壳，内芯色白味甜。
半白树为祈福神木，将祭品之鲜血涂抹于树干，辅之祭司之吟唱，可使祈福之力直通神明，福泽绵延十洲三岛、四海五湖。于半白树下斩杀祭司，则可继承祭司之神力。于半白树下斩杀子孙，辅之以兽血，则可继承子孙之阳寿。
严泽揉了揉眉头想着：“半白树？又是一种没听过的树。不过，杀子以延寿，这种术法也太过阴毒。虎毒不食子，但凡还有点人性，都不至于做这种事吧。”
对吧，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