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甲子终战（上）
一弯残月，散着清清冷冷的光，正是一年中的白露。冰心湖边，悠悠的箫声划破夜空的宁静，仿佛与明月唱和。一道黑影从幽林中飘闪而出，吹箫之人即现面前。在如霜的月光下，朦胧了他的面孔。此时一个圣洁肃然仿佛不可侵犯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你，终于来了。”来人仿佛来自天心，自月中而出，飘飘然，有神仙之概。降临世间，有睥睨天下之威。数不清的蒲公英夹杂着银色的月光在四周因这股气势的来临而不安的翩飞。唯独吹洞箫之人与其所立的方寸之地，似乎与天地隔绝，巍然不动，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就好似清风拂山，明月映江。待其天外之人落地，口吹洞箫者缓缓而停，淡淡的答了一句：“吾，来矣。”
二人气势渐收，白衣银发，同立于月光之下，惊起一片归雁鸿鸣。远而望之，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两个人，衣着，发式，气质，半分不差。唯一不同，便是一人持箫而立。一人空立，手中无物。
“你的剑呢？”
“剑存我心，此萧可做吾剑。但取你剑来。”
霎时间，风云激变，一道白光自及天之处迸射而来落于剑神脚前半尺之地，渐收光芒，显露剑身。
“这，就是你六十年隔世不出的理由？”
“一个甲子而已，算得了什么？大道面前，天地不能以一瞬。”
“好一个天地不能以一瞬，自然之前，唯道长存。看来普天之下，又多了一个入道剑者。”
“可惜，今次之战，不能有一人为你我二人证道，此等旷世之战，竟是无一人可为观众，将此战流传千古，真是一大憾事。”
“岂曰无人？吾可为正道之人否？”一道声音悠长飘来，似有万里之遥。
人未至，声先传，一道人影似融风间，来的无端，来的无踪，顷刻之间已至战场百步之外而立。
幽幽月光之下，依稀可辨，正是论剑海之主，素有“天下第一评”之称的香独秀。
“妙哉，今次一战，有你验证吾道，得偿吾愿。纵死，可矣。”持萧人仰天大笑道；
言毕，玄功运起，漫天尘沙滚滚而来，夹杂飞旋黄叶，迅疾沙石，原上草木皆扭动狂舞，欲随着漫天剑气自由飘散。
剑神似风中绝崖，巍然不动，蓦然，提气，凝神，出剑，天地易色，风雷一变，山川动摇，狂暴剑气奔袭至此，似有一道气壁隐隐阻隔，于此而散。气势之争，至此平分秋色，局外人难辨伯仲。
“妙境！”香独秀拍掌称快；“好一个秉借天地之威的准入道剑者。”
“出剑，当为赢敌而出剑，不必如此试探，多费工夫，久闻‘剑仙十二恨’之威名，未曾得偿一见，玄通尽释吧。”
“快哉！果然是为剑而生之人，剑心剑性。那我也不必啰嗦了。”
“一恨风过无痕”。剑圣轻声慢语，以萧代剑缓缓而动，剑招似快非快，似慢非慢，让人看得端是神奇！一柄三尺竹剑以极为玄妙的方式融入风中，杀气暗消，轨迹全无。比及剑抵额前，方恨觉时已晚。凶相毕露，九死一生。
“好一招刺杀之剑。可惜，隐的了杀意，隐不了恨意，这便是你的剑仙之恨么？破之！”
剑神全然无惧，对此至凶之剑，化为仙风云体竟穿剑而过扑杀剑圣，视此剑为无物。
“好好好，勘透剑之本形，破分虚实，妙哉。”剑圣一边起剑迎上剑神攻势，一边笑而赞道；
香独秀暗暗赞道：“真乃神人也，若是吾，不知是否有此胆识硬解此剑，果与此二人不可及也。”
“二恨花落伤春。”
此招一出，似六月飞雪，寒气逼人，恨意大增。一派东风无力，却吹得百花残败的意象涌上心头，让人在悲凉之间消散意志，迷失自我。
“哈哈哈，果然是剑仙十二恨，一恨胜过一恨。不过，吾自玄夜岛六十年来终日以剑意凝炼此剑，剑道一途，意确志明，又岂会陷入此招之中？破之！”
剑神破剑之法玄妙，破的干净，破的纯粹。好似从未逢此一剑一般。
香独秀笑道：“哈哈，剑神本尊早已遁入剑道，心中又怎会有恨？没有恨，又怎会与君一般如此感同身受，受剑意所伤？好一柄纯粹的剑！剑圣，看来你此一役，败多胜少啊。”
剑圣不以为然，仍醉于此境，不知是否听到香独秀调侃。当意识到此剑无用之后，只是若有所感，淡淡然再出剑招。
“三恨人间冷暖。”
此一刻，香独秀眼尖，感觉到了剑神剑势微微一滞，心中暗想：“不妙，看来剑神中招了。剑神心无闲情，可是又是否走得出世间最为缠人的情感呢？这一剑，论的似乎已经颇有味道了。两个人都已经是不拘泥于单纯的一柄兵器，而是由此将剑融于道中。可是，这对于追求绝对纯粹剑道的剑神是否又能称得上是一道阻碍呢？”
未及香独秀思量出个结果，剑神突然睁开双目，眼中迸射出无比坚定的剑意，再度出剑，连破险关。
此时，香独秀疑虑全消，心中暗暗笑道：“呵呵，不愧是剑神，纯粹到心中眼中，除剑无物。达此心境，入道剑者，已为囊中物。”
“四恨行尸走肉已无魂。”
香独秀暗惊：“剑仙十二恨果然招招连环，绵密不破。被连破三招，剑圣巍然不动，竟没曾想，前三恨如此可怖的剑招剑意竟然也不过是一个铺垫，准确来讲，竟然是一个陷阱！破的了前三招，也就是一个终结了，因为看破前者，便要必须将自我淬炼到一个认识本我极为准确的地步，而这一招，却竟是针对此境而设，将破剑者早已看做行尸走肉，毫无灵魂可言。如此一来，前三招连破而积攒下来的剑势一瞬间颠倒，由巅峰跌至了极低。在失去了道德礼法，人间为人的最高法则的支撑下，剑神又是否能够顶得住这沉重的打压而闯过此关呢？这剑仙十二恨着实强的可怕！”
剑神一时间陷入茫然，剑势颓圮，剑法杂乱，渐失分寸，显露将败之景。剑圣嘴角扬起会心的微微一笑。
剑神额上冷汗渐显，香独秀知是此时剑神已经快到极限。也不禁为其捏了一把汗。不过片时，剑神嘴角溢血，然淡淡一笑，覆天威压顷刻无存，缓缓道曰：“吾此生为剑，错生为人。既然是错，何必在乎是否一错到底。行尸走肉何妨？冢中枯骨何妨？且看我一剑破之！”
香独秀渐露笑容：“剑神果然就是一柄神剑，此情此爱都给了剑，为剑而生，勘破情恨之后，天下间又有什么可以一阻剑神的锋芒呢？精彩！精彩！”
剑圣也露出会心一笑：“好好好，果然没让我失望，果然是天下之间唯一可以与吾一论长短之人。”
“五恨白云苍狗，
六恨鸳鸯却分，
七恨发白如雪”
此一次，竟然是三招齐发，威力远非寻常可比。每一招都是如此精彩，重复却不冗多。剑招虽多，却剑剑精致。剑式出的凌厉，来的汹涌，隐隐间有大浪淘沙之魄，风卷残云之势。剑招一招快过一招，一招强过一招，剑与剑之间空间很大，却又不失联系。能使出如此精妙剑道，看来剑圣对于剑的领悟已经是远超常人所能领悟之境。这样的剑术得此一见，虽死无憾矣。眼见剑神气定神闲，全无惧意，似有成竹在胸，却不知道剑神打算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