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尽虚无
那一声尖叫刺的耳膜生疼,几乎震碎五脏六腑。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攥紧。护士的脸逼近眼前,那是一种无法言述的丑陋邪恶。
“徐编、徐编。”
徐文是被晃醒的。映入眼帘的是墨鱼又冷又阴郁的拽脸。
“嘶——”徐文扭了扭脖子,感觉刚刚做个恐怖的梦,却完全记不起发生了什么,而且耳朵嗡嗡耳鸣,心脏疼的发麻。
我不会英年早逝吧?徐文担忧地计划着周末去体个检。体检要去医院,莫名十分不想去。
唉,徐文从沙发上起身,问墨鱼:“我怎么睡在沙发上?”
“不知道。”墨鱼背着书包,手里还拎着超市里买的速冻水饺,看样子刚回来。
算了,徐文不多做纠结。估计太困了,就躺倒在沙发上补了个觉。人的记忆实在是个捉摸不透的大漏洞,太较真反而会被欺骗。
徐文找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电脑包,奇怪,也丢公司了吗?徐文有一种没睡醒的不真实感。
“徐编有心事?”当徐文第三次没夹起水饺时墨鱼开口问道。
“没。”徐文终于夹起水饺塞进嘴里,含糊道:“你吃完去写作业呗,碗我来洗。”
墨鱼静静看了看徐文,起身把碗放进水槽,又从超市便利袋里掏出几罐猫罐头,拉开拉环倒进一个盘子里端去客厅。
“你在干嘛?”徐文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又没养宠物。
“喵~”可是一只橘猫从阳台跑进来,先蹭了蹭墨鱼后又翘着尾巴来挨徐文。
猫长得很漂亮,胸口的毛毛还是白色的爱心。金灿灿的眸子清澈又漂亮。
确实是自己的猫,徐文摸了几把后橘猫乐颠颠地去吃猫罐头了。
少年和猫咪相对着蹲在地上,一个心满意足的吃,一个平静的看。这一幕实在温馨。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徐文想着,脑内却有无数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起伏。
里面混杂着猫咪的尖叫,混着血块的皮毛,棍棒的闷响。
好困啊,徐文迷迷糊糊想起自己确实有一只猫,只不过被人打死了。所以又是在做梦吗?
徐文有点摸不着头脑,总感觉有什么像透明的风筝线,远远借着光的折射看见,离得近了又捉摸不住。
太累了吧,天天费心审稿真的很头疼。尤其是硬着头皮看下去的折磨时光。
上班使人牛马,而牛马往往劳苦不幸。如果是因为上班太累,那么一切不合理的幻觉和不舒适都有了合理的原由了。
徐文自觉良好地继续干饭,饺子皮在口腔被咬碎,面皮混着糜烂的肉馅,被简单咀嚼几下后囫囵咽下。
可是忽然肉馅里出现硬物,猝不及防硌了牙,形状奇怪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
“呸。”徐文把嘴里的肉全部吐出来,心底一边暗骂无良商家,一边用筷子扒拉肉糜,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带血的牙齿,不算人类的却像兽类,再定睛碗里竟然盛着一颗猫头,血渍斑驳,伤口处隐隐见骨。
“呕——”徐文猝然奔进厨房,扒着垃圾桶不断干呕。
“哈啊。”徐文抹了把嘴,肠子都快呕出来的感觉让他略略清醒。
他起身来到水池,又鞠了一把水潦草洗了洗脸,扒在台子沉重喘息。打湿的头发又一点一点滴滴答答滴着水,打湿肩膀。
你说当一个人处于梦境的时候会注意到自己在做梦吗?
一般不会。
人在梦境中的知觉是迟钝的,梦境又狡猾地规避多有人能够发现的逻辑漏洞,以一种极其简陋的迷幻的手段让人无从察觉。
你有多少次醒来记得自己做过的梦呢?
可是有些时候一个人会在梦境中猝然觉醒,即便无法摆脱思维却变得清明。正所谓清醒梦。
陈文现在大概处于睡梦中腿一蹬却完全没有从梦中醒来,却已经发觉不对的情况。一开始确定无疑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形,处处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
而人在其中如同泥塑,迈不开步子,机械地无法操控行为。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徐文努力地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导致现在的情况,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记忆如一团乱麻,像雾中纱,水中的玻璃碎片。
没有人会在梦中记得现实。你以为的觉醒实际上只是一种错觉。
试问你能知晓自己在清醒梦中的身份和境况吗?
试问你真的理解了脑海里模糊的“梦”的概念吗?你真的知道“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和体验吗?
你不清楚,你只是有模糊的感觉,你看到了树的阴影,你却不知道什么是树。
智商和逻辑仿佛掉进了黑洞,你此时是一个自以为觉醒的白痴。没有过去,也不清楚未来,只模糊地感觉着如水波一样动荡模糊的当下,并为此沾沾自喜。
一切都不可控,你却自以为理智可以掌控梦境,实际上你的认知受梦境左右,你的行为依照着梦境的逻辑。梦境的背阴面你无从得知。
一颗被摆弄的棋子自以为有了清醒意识,应该可笑还是可悲?
一个不能掌控思绪状态下的人还是人吗?可是人类又有多少行为是经过细致推理完全遵循己心的呢?
无数的暗示,社会规则,他人暗加的逻辑,无时无刻、如丝如缕左右着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自由意志是个伪命题。
如棋局,如戏台,有暗中标码的命运。
“咔嚓!”徐文猛的摔碎一只碗,捏起一块碎片握在掌心,钻心的疼痛叫人忍不住直抽冷气。脑海里如同鬼魅的絮语如潮水褪去,只留下晃动的水波。
“呵。”徐文扯了扯嘴角,特么的老子说老子是自由的就是自由的。人类的精髓不在于理智和自由,而在于反抗,虽然无畏但也愚蠢,即便鲁莽,但也有无数奇迹。
徐文扶着吧台跌跌撞撞挪步,腿脚有点僵硬不太灵感的麻木感。此时光影褪色,形色匆匆,转身后眼前一片白雾。
方才猫咪迅速腐朽成枯骨,最后坍塌成沙砾随风而散。但是墨鱼并没有,墨鱼走到徐文身旁:“徐编?”
“你……是真的?”徐文有点惊诧。
墨鱼没有正面回答:“假的东西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假的吧?”
“是新的剧情任务吗?”墨鱼双手插在薄外套口袋里,看向徐文。
“不知道。”徐文摸出手机,并没有任何信息提示,按道理这种任务发布工具是不会失灵的。但是自己都不确认自己看到的是否可信。万一这个手机也是幻境的产物呢?
“假设是任务的话,会是什么题材?”墨鱼拨弄着口袋里的陀螺刀大概了解远离催书人的原因可能是会被拉进剧情吧?
真是天衣无缝的代入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袋里植入了一堆不存在的记忆,可惜现在已经分辨不清,只能确定一定发生在买猫粮之前。
可是如果记忆都可以篡改,那么对时间的感知还真实吗?
这种问题注定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徐文皱起眉回答道:“也不知道。”
两个人只能在虚无的雾气中凭着直觉向前走。四面八方都有风,雾气缓慢移动着,脚步声落在镜面一样的介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空间也只有这样的回响了。
两个人感觉走了很久,无法辨别是否经过了脚下的空间,失去时间,失去方向,下一秒仿佛要失去自我。
徐文隐隐觉得此时此地分外熟悉,仿佛待过无数个年岁。
年岁里在虚无中疯狂地用脚步丈量距离,又力竭后满心荒芜如同野草疯长。人像是被宇宙遗弃的一粒尘土,无尽用空虚的永恒足以将人逼疯。
越漫无目的地走着,徐文越觉得全身发冷,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仿佛闭眼行走,每一步都惶恐撞到什么,每一步都走向未知的深渊。
“墨——”徐文刚忐忑开口。
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外,又出现了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