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新任刺史
本要入冬的节气，甘州的天却突然放晴了几日，风和日丽，温润宜人。
这天一早，古华亭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身穿绯色官袍，腰间配挂着银鱼袋，身形笔直，竟是张士均。
青容怔愣了会儿，差点没有认出来。
张士均一身官袍齐整，步履稳健，姿态斐然，与她在渭州瞧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青容将人请进正堂，坐定，唤冬芹去泡茶来。
张士均仪态板正，大大方方，在渭州的那股酒色之气已全然消失。
“沈女郎，真是好久不见。”
青容颔首作揖礼状，回道：
“张大人。”
张士均笑意温润，“听说沈女郎解决了甘州瘴患，立了大功，想来不日就会收到朝廷嘉赏。”
青容面色如常，浅浅一笑，“多亏了甘州军顽力抵御吐浑，我不过略献薄计，算不得什么功。”
张士均伸出一指晃了晃，摇头笑道：“那你可过谦了，如今甘州军所谁不知道你的名字。”
青容微愣，她有这么有名吗？
她转了话题，浅笑道：
“张大人莫要打趣我了，您如今是甘州刺史，亲自登门造访，实在叫我有些坐立不安。”
这话让张士均笑出了声，揶揄道：“你这儿可是都护宅院，论起来，我亲自过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甘州为北域边境，权职设置上有些特别，刺史和都护为平级，刺史主理州务，都护统领兵权。
青容微讪，这张士均看着年纪不轻，倒也够八卦的，连这都打听了。
她示意一旁的冬芹给张士均斟茶，切入了正题，“张大人今天是特意来找我的？”
张士均端正了神色，笑意轻敛，点了点头，随即挥手示意，只见门外，他的人搬进来了数十个箱子。
青容微楞，“这是要做什么”
张士均答：“这是你托你兄长筹备的药材，都由我带来了。”
青容‘噢’了一下，想起来半月前，是写信让哥哥帮忙采买药材来着。
只是如今已经采到了足够的索斛花，瘴病之患算是暂时解开了，这些药材倒已用不上。
她回道：“如今这些药材军所暂且用不上，不如劳张大人帮忙，把它们分到各州镇医馆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张士均思索片刻，笑了笑：“我倒想到一个更好的用处。” 他自袖口取出了一封信，递给青容，“沈女郎先看看这个。”
青容接过来，展开信，是陆象先写的，虽然他的字迹她只见过一次，但这入木三分的行风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她快速地看完了信，表情从淡然到讶异。
陆象先在信里说道，朝廷筹措资金在甘州建善堂，收容患病的百姓和流离失所的孩童，教化异域部落。
她原本只是想帮一帮无药可医的宛和羌民，没想到陆象先比她想的更远，建善堂不仅可以容纳羌民，其他异族部落也同样可以受到安抚和救助，更重要的，是能缓和大魏同各异族部落的关系，稳固甘州安定。
青容收起信，眼里笑开，“陆先生果然深谋远虑，才略过人，建善堂确实是个好法子。”
她看向张士均，“张大人是想把这些药材留给善堂？”
张士均点了点头。
“不知善堂预备何时筹建 ”
张士均笑了笑，说道：“善堂的地方我已经选好，就在城南的清石街上，一应物资很快就可备齐，医官嘛我会找人从相临州镇调拨过来。”
“只是，” 他轻捋胡须看向青容，“如今还有两个难题亟待解决。”
青容隐约觉得他要说的事似乎同自己有关，开口问道：“什么难题？”
张士均端正神色，说道：“筹建善堂本来是件好事，如果只是甘州的汉民还好说，可要容纳异族，一来如今大魏同这些部落的关系紧张，只怕他们并不信任州府，二来即使他们愿意来，语言不通，也多有不便。”
青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张大人准备怎么做”
张士均温笑，看向青容，
“其实只要一能解决，二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最紧要的就是缓和异族关系，让这些异族人能相信州府。北域各州佛教盛行，这里的异域部落也大多都是佛教信徒，下月就是庙会节最大的一场法会，在城外的法华寺举办，届时各个部族的首领夫人和大族氏女都会参加。”
青容诧异，开口道：“张大人是想让我同这些部落女眷交好？”
张士均点头，“这些女眷在部族里影响力颇深，若你能同她们交好，说服她们支持州府筹建善堂，那么第一个难题也就迎刃而解。”
张士均饮了口茶，继续说道：“沈女郎可听过前朝的冯夫人？”
青容含笑，“张大人莫不是希望我学前朝冯夫人锦车持节”
冯夫人原名冯嫽，原是前朝解忧公主侍女，随公主出嫁西域，因善于言谈交际，纵横西域广交各国，帮助朝廷稳固汉邦友好，为中原边域的安定贡献了不少力。
张士均点了点头，“你出生大魏高门氏族，如今在甘州，也只有你能当此任了。”
青容沉思片刻，这是件于大魏和异邦双方互利的事情，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笑了笑，回道：“我自愧不敢同冯夫人相比，但能为州府献力，自是义不容辞。”
张士均见她应下，松了口气。
他拿出早就备下的册子，里面记录着甘州各异域部落的情况，同她说了一会儿，又介绍了些部落女眷的出生背景。
听完这些，青容诧异：
“据我所知，张大人并非北地人，也不过只来了甘州几日，怎么对这里的异族部落如此熟悉？”
张士均笑容渐敛，眼眸里闪着碎光，微叹道：“有些事情，只要想做，无论身在哪里，总会找到办法。”
这些年，他和韩昭不知道往北地送了多少探子，只为那共同的目标，有一日能够实现。
看着他的神情，青容心中微微震动。
张士均走后，她开始苦恼起来。
方才倒是答应得爽快，可真要同这些部落女眷结交起来可不是件易事。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同她们交流。
甘州的异域部落以羌人居多，还有些高昌、苏毗和白兰族，短时间内她是不可能都学会这些部落的语言。
或许，可以先学会些简单的羌语。
她想起了鲁特。
青容回到书房，提笔写了封短信，交给外院的陈余，让他送去军所，交到韩昭手上。
回信来得很快，韩昭告诉她明日就会将鲁特送来古华亭。
接下来的几日，鲁特果然每日都会到古华亭来报到，每日教习她羌语。
这天下午，同前几日一样，两人坐在院子里学习羌语，她想起来，在鹿口镇的时候，银芽每次看到韩昭，都会对她说一句同样的话。
她按着回忆学了一遍，问一旁的鲁特‘朗惹嘎喏’是什么意思。
鲁特笑了笑，神色暧昧地说道：“‘朗惹’是你的意思，至于‘噶喏’嘛———”
“是‘情郎’的意思。”
你的情郎！
青容腾的一下脸色蹿红。
片刻后，她见鲁特突然站起身来，对着身后抱拳行礼。
“都护。”
青容扭头，才发现韩昭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想起刚刚鲁特的解释，她忍不住脸红起来，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到没有。
韩昭挥了挥手，示意鲁特先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他和青容。
韩昭将长刀放到石桌上，躬身靠近她，疑惑道：“你脸红什么？”
青容偏开头不看他，“我没脸红，你来这做什么？”
韩昭笑了笑，揶揄道：“听说你在新任刺史那儿领了件公务？”
她信里只说问他借鲁特学习羌语，可没同他提法会的事，他竟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同张士均可真会互通有无。
青容抬眼看他，腮鬓鼓起，“怎么，不行吗？”
韩昭看着她，回道：“行。”
他哪敢说不行。
“不过今日就别学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青容微怔，“去哪儿？”
“甘州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