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怪病
青容边用着早饭，边听韩昭说着这个镇子的事。
羌族分很多个不同的支族，散落在北域乃至吐浑的各个州镇里，鹿口镇住的就是其中一个支族的羌人，叫宛和羌族。
与旁的支族畜牧为生的的习俗不同，宛和羌族更喜欢定居一处，傍水而生。
甘州依托汵河，以鹿口镇离河域最近，所以宛和羌族定居于此，千百年来，战乱不断，政权更替，他们依旧坚守边陲屹立不倒。
听到这里，青容放下了手中的粥碗，问他：“鹿口地势高悬，瘴气肆虐，这些羌人却完全不受影响？”
韩昭点头，“他们千百年根基于此，早就与瘴气共生共存。”
怎样坚韧的心性，要花多少年多少辈的时间才能做到如此。
韩昭见她一副惊叹的表情，笑了笑：
“想去镇上看看？”
青容眼神清亮起来，猛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如蝉翼般的长睫忽闪，心里有些发痒，又夹了一块馕饼给她，说道：“好，先把饭吃了。”
青容接过馕饼，埋头吃了起来。
饶是没有看他，也知道他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
总觉得从赤岭回来，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看她的时候，眼神炽热得很，叫她有些招架不住。
……
早饭用完，他想起还有事情要交代，对她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案上的书随便看，我过会再来接你。”
青容点点头，目送他出门。
营帐角落里多了一方小案，堆满了卷轴书稿，原来他把东西都挪过去了。
青容走过去，拾起书稿翻了几页，是他的字，笔迹苍劲有力。
记的是各部族的姓氏信仰、风俗禁忌。
北域陷落多年，在吐浑政权手里，也只是几个不受重视的边陲城镇，用来遣放非其族类的异域部落。
这里无论是城里、军营还是村镇，都充斥着各种异族部落，且每个部族的民俗和语言都有所不同，难以管束。
可是若放任不管，任由各自部落发展壮大，割据一方，久而久之必会威胁当政。
大魏想要在甘州长治久安下去，就必须要这个棘手的难题。
敬人者，人恒敬之。
想让所有异域部落臣服，就要先理解、尊重他们的信仰和文化。
“看得这么认真？”
帐帘被掀开，韩昭走进来，视线落在她身上。
青容回身看他，扬眉说道：“你这些书稿都落了灰了，有的还被雨水浸湿过，可见你没有好好保管它们。”
韩昭从她手里接过来，看了一眼，“是有些日子没整理了。”
这段日子忙着对付萧挞鲁，确实也没有时间整理这些书稿。
她看着他，眼眸清亮有神，“那不如我来帮你整理吧？”
韩昭见她兴致高昂，笑道：“好。”
本来是想等张士均到了再把这些全都扔给他，既然她有兴趣，让她来做也是不错。
“不是要去镇上吗，走吧。”
青容将书稿重新收了起来，随他出帐。
两人骑马出了营地。
鹿口镇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
耳边风声呼啸，走过几条平坦宽阔的山道，道路变窄，他们下马步行。
过了没多久，一座人影幢幢的镇子出现在二人眼前。
前日过来的时候，其实也经过了镇子里，只是当时她一心专注在韩昭身上，根本没注意镇子里是什么样。
守镇门的是个宽额褐眸的男子。
待他们走近，男子迎了上来，屈身行礼，“都护。”
韩昭颔首回应，对一旁的青容介绍着：“这是鲁特，鹿口镇的守兵，他会说汉话，同我们一道会方便些。”
青容点了点头。
鹿口镇围着一条溪道而建，沿着溪道从南到北就是镇子的全貌，镇上的屋舍大多也就环绕在溪道两边。
鲁特陪着两人往里走。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群孩童在溪道旁嬉戏打闹，欢声笑语如银铃响动。
其中两个孩童朝着他们跑来，跌跌撞撞，想往青容身上靠。
韩昭踱步拦在她前面，面无表情，气势凌厉，吓得孩童怯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一旁的鲁特笑出声，解释道：“都护，他们没有恶意，只是看到屋达阿蛮就想靠近些。”
青容轻声问：“什么是屋达阿蛮？”
韩昭垂眸看她，眼里如闪着碎光，“屋达阿蛮是羌语，就是漂亮的意思。”
鲁特向前几步，从身上掏出来几颗糖粒，分给孩童，又朝他们说了一串羌语。
孩童们笑嘻嘻接过糖粒，打闹着离开。
笑起来的时候，孩童们露出了牙齿。
青容微怔，有几个孩童的牙齿竟是黑色的，颗颗形状怪异，残缺不全，暗沉得毫无光亮。
待孩童们走远后，她问鲁特：“他们的牙齿为什么是这样的？”
鲁特笑了笑，不以为然道：“这儿的孩子很多都这样，只是看着有些怪异。”
鲁特带着他们绕着镇子转了一圈。
青容注意到刚刚路过的几个妇人，腹部都微微隆起，她还有些诧异，这个镇子竟有这么多身怀六甲的人。
直到她仔细观察了过路的人，无论男女，大多都腹部有些胀起。
她忍不住问韩昭，“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腹部都异于常人？”
韩昭压低了声音，“嗯，宛和羌族的一种部落怪病，身患此病的人腹部会越来越大，僵硬疼痛。”
青容仰头看他，“这你都知道？”
“州府的历年文书有记载。”
韩昭停下了脚步，语气认真道：“你既然来了，不如替他们看看？”
青容颔首应下。
韩昭侧身，同一旁的鲁特说了几句，只见鲁特面露喜色，对着青容连声道谢。
青容摇了摇头，推拒道：“先别忙着谢我，我只能试试，也不一定帮得上忙。”
她还真不是自谦，她虽然跟着外祖父学过几年，但更多的是坐而论道，于药理上有些悟性，实战历练匮乏。
鲁特带着他们去了一户人家里，患病的人叫银芽，是鲁特的未婚妻子，年纪不大，病情却很严重，明明是位妙龄少女，却腹大如磐，肚皮上青筋蔓延，发作起来疼痛难忍，青容为她诊了脉，又让鲁特帮着翻译了一些问话。
青容问：“镇上有医馆和药铺吗？”
鲁特摇了摇头。
韩昭补充道：“语言不通，镇子上自然没有汉人开的医馆，他们有病都是靠当地的巫医。”
原来如此。
青容唇角微启，说道：“我从邠州采买的药草里，有些或可缓解腹病的疼痛，只是都放在古华亭的库房里了。”
韩昭笑了笑，“那还不容易，等回营里，你写下来，我叫人去取就是了。”
两人骑马回到了营地。
青容将药方写到纸上，递给韩昭。
因着银芽的腹病，她决定在鹿口镇再待一日。
她隐隐觉得腹病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甘州大营的医案中，同样有好几个兵士报有腹痛的症状，同宛和羌族的群体性腹病症状有些相似，只是营里的兵士病情更轻，又被瘴气的事情盖过，所以还未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