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甘州大营
陈余送青容主仆去古华亭,还有她的几个侍女,都在城门处等着了。
他有些犯难,叫住了正要策马离开的韩烨,把他拉到一旁,问道:“二郎君,少主只说送沈女郎去古华亭,可没说安置在哪儿啊?我是领人去主院还是客堂?
韩烨想起方才韩昭脸上的笑意,月余不见,堂兄整个人似乎松弛了不少,他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韩烨瞥了陈余一眼,狡黠道:“她可是我堂嫂,这还要我告诉你啊?”
陈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连忙称是。
把人送到了古华亭,他指挥着下人麻溜儿将主院收拾了出来,挪给青容住。
青容看了眼这里简陋的陈设,蹙眉。
院里的几处修竹摇摇欲坠,花圃里杂草丛生,连石桌石凳上也是光秃秃的,可想而知,这里的主人有多随意。
至于主屋,更是简单得很,不过一方床榻,一张案几和托刀的木架,没别的了。
青容在石凳上坐下,让冬芹泡来一壶茶,休息着等他们收拾好。
茶碗里还冒着热气,她端了起来暖手。
“陈余,这里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啊?”
此时的陈余笑比春风,指挥着兵士把青容的行囊都搬下车,听到青容同他说话,转过身来,委婉地说道:
“回女郎,甘州未建都护府,这儿算是都护私宅。” 他没好意思说是少主的住所。
青容差点被茶水呛住。
“你说这是哪儿?”
陈余厚着脸皮重复了一遍。
她有些哭笑不得,这竟是他的私宅,难怪屋里屋外的布置都随随便便。
……
天色暗沉下来。
青容躺在床榻上休息,自从知道这是他的院子,她就有些不自在,好像连屋里都萦绕着他的气息。
夜里冬芹进屋告诉她,有两个侍女都来报说身体不适,头痛疲乏,在屋里躺着起不来身。
她披了件外衫,起身来到偏房,替两个侍女诊了脉,脉象还算平稳,面上却是毫无血色,苍白无力。
她让冬芹熬了参汤给她们喝下,吩咐只要是初来甘州的人都喝下一碗。
看着侍女面色恢复了些,她才回到房里重新躺下,脑子里还在思索着,若说是瘴气使然,她倒是没觉得哪里不适,她扭头问道:“冬芹,你有哪儿不舒坦吗?”
冬芹摇摇头。
青容清散了思绪,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她唤人去问了那两个侍女的情况,只说是仍头痛难当,起不来身。
青容提笔,写下一张方子交给冬芹,吩咐她亲自去药铺抓药。
原本在邠州的时候,就已采买了大部分可用的药材,只是没想到天气恶劣,又下了场大雨,很多不易久存的药材都放坏了。
冬芹走后,她回到房里,翻出了木箱里的泛黄书卷。
来甘州的这一路,她已经反复翻阅了许多次,只因记的是梵文晦涩难懂,也就是这两日,她才将将读完了整本书。
这本书确实不是什么医书药理,而是于阗的一个游僧所书,记录的是北域当地人的日俗。
她原本奇怪,为什么瘴气只对中原人起作用,吐浑人,还有其他的北域小国久居高地,却似乎都不怕冷瘴。
看完了这本古籍她才明白,这和当地人的饮食习惯有关。
书里记载的瘴气是一种毒气所致,服用清解毒症的药材可缓解症状,然要根治,需得以一种名叫索斛花的药草入药、入食、入饮,方能解毒化淤,长久抵御瘴气。
索斛花只在地势高且湿冷之处才能生长,中原是没有这种药草的。
青容看了眼窗外,她想去军所看看。
正值秋末,甘州的凉风已经有些刺骨。
她披上一件藕色大氅,带上帏帽,迈步走出院子,找到守在外院的陈余道,“我想去一趟军所,替那些患病的兵士诊脉。”
陈余点头,“我这就去安排马车。”
“不必,” 青容喊住他,“牵后院的那匹小红马来吧。”
军所大营设在甘州城西郊。
两人一路快马而行,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军所门前。
军所的外墙用石砖砌筑,中间敞开着三拱厚重宽敞的铁皮大门,每扇门前都左右立有数个士兵把守。
进入军所大门,四处是甲胄袍衣的军士,远处的校场旗帜高扬,传来阵阵兵矛相击的声音。
韩烨刚从校场下来,就瞧见了一袭帏帽下姿态雍容的青容。
“阿容!”
青容偏头,看见一袭劲装的韩烨,小跑着朝她过来。
近到身前,韩烨喘着气说道:“我正要派人去接你,没想到你倒是自己来了。”
青容看他,“听陈余说有些兵士病得很严重,我来看看。”
韩烨点点头,“跟我来吧。”
军所西面的一处白色营房,是医官和伤患兵的住所,营房里混杂着血腥和药草的味道,里面坐躺着很多伤病的兵士。
青容一进去,众人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她一身华贵姿容,确实与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韩烨重咳了一声,警告的眼神在屋内扫视了一圈,众人纷纷收回了目光。
韩烨把她带到军医大帐,里面有几个胡须发白的长者,和一位颇为年轻的女子。
一听青容是朝廷派来的医官,众人纷纷起身同她恭维,只有那位年轻的女子面无异色,只是不咸不淡地朝她颔首行礼。
韩烨说着,州府对甘州的瘴气也是头疼得很,这些人大都是从附近的州镇请来的杏林好手。
把她送到后,韩烨就离开了。
为首的医官叫陆珉,年逾三十,本是渭州的医官,甘州失地收复,才被调来甘州任医官长。
他并不知道青容的身份,想着朝廷竟派了个年轻女子来北地克瘴,也真是稀奇。
陆珉瞧着青容一身贵气,不敢得罪,于是一直跟在左右。
青容问陆珉要来了医官们的病案记录,仔细翻阅了一遍,患病的人数实在太多,她根本无法一一诊脉。
她从病案中选出了数十个病患,问了他们一些问题,才为他们逐个诊脉。
等这些都做完,她说道:
“陆医官,我能看看你们的药方吗?”
陆珉忙点头,从桌案上抽出了几张褶久得发黄的纸张递给她,洋洋得意地说:“这可是段公当年在北地克瘴用的法子,不会有错的。”
青容抬眼看他,“你认识段公?”
陆珉笑着,“认识谈不上,只是十年前有幸见过一面,这方子是从原来的甘州医官长手里传过来的,是段公手书,不会有错的。”
青容扫过去,确实是外祖父的笔法。
她问道:“那这方子有用吗?”
陆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胡须:“仍未看出成效。”
那就是没有用了。
她看了眼帐外,天色已有些暗了。
“今日有劳陆医官了,这方子我先带回去看看。”
陆珉点头,让一直坐在角落不曾言语的女医官送她。
青容走出营帐,女医官跟着送她出去。
过校场时正好遇到了正在练兵的韩烨,韩烨笑着朝青容招手,走近后,他对女医官说道:“你回去吧,我来送她。”
女医官点头称是,脚下却没有挪步,略带迟疑地看着韩烨。
韩烨问:“怎么了?”
女医官笑着答:“没什么,只是好奇今日怎么只有您在校场,都护不是昨日就回来了吗?”
听到她提起韩昭,青容眉间微动。
韩烨一听就明白了,看来又是个为堂兄上心的女人。
他看了眼一旁的青容,面色淡淡,神情没什么变化。
韩烨答:“他不在,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儿,只是问问而已”,女医官笑着同二人行礼,“既然韩校尉在,我就不送沈女郎了。”
韩烨点头,将青容送出了军所,又顺便替自己堂兄解释了一番,“方才那个女医官是甘州本地人,在这儿的时间最长,所以才同同堂兄相熟些。”
青容淡淡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