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暴雨
第二日清晨。
青容随着甘州大军一同离开马场，继续往北前行。
自草场往北行几十里路，就从平地进入山道，两侧的绿意也逐渐褪去，山体隐约显现出了赤红色。
晌午将至，天色却陡然灰蒙了起来，零星下起了小雨，蝉鸟鸱鸮低旋。
韩昭意识到天色不妙，命队伍在山道间停下，等着观察天色变换后，再决定要不要赶路。
雨势逐渐变大。
韩昭面色严峻，不能再等了，他当即命令队伍调转回头，往灵朔镇方向去。
青容在车里听着，隐约明白他的安排。
甘州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多山石，刚才这一路过来，她看到有些农户在屋门前摆着肉糜瓜果，她猜测同泾州的那些村民一样，因惧怕山崩地动而祭拜天地。
这里是山道，若是遇到暴雨，极易引发地动和坍塌。
灵朔镇地处北域，原本是大魏的一处州郡，号称灵州。
因灵州与甘州地势相近，两州兵马时常碰撞磨擦。建德年间，两州发生了最严重的一次冲突，致使两州兵马损伤数万，帝王震怒，遂斩杀灵州兵马使，改州为县，从此灵州就从大魏国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灵朔镇。
这都是甘州图志的记载。
大军到灵朔镇的一处山脚下时，雨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似天河决堤般倾倒而下。
不能再往前走了，韩昭命大军就地停下，冒雨扎营。
瓢泼澎湃的雨水落在马车沿顶上，噼里啪啦作响，这声音听得青容连连蹙眉，她担心马车的横梁经不住暴雨冲刷，会坍塌下来。
马车的窗格也挡不住狂暴的风浪，阵阵冷冽的湿意透进来，冻的她瑟瑟发抖。
这时韩昭掀开了车帷，他浑身已经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不能在这儿待了，你们去前面的屋舍躲一下。”
冬芹点头，连忙支起伞，扶着青容下车。
脚一沾地，雨水瞬间浸湿了鞋袜。
等到两人走到屋檐下时，连头发和衣裙都有些湿透了，还溅上许多淤泥，模样好不狼狈。
她们换洗的衣物都留在了车内，如今只能寻农家的妇人借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换上，又将头发绞干，用布巾挽好。
冬芹看着一身粗布素衣的青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更显婉约动人。
农妇给两人盛了热汤，青容喝下去几口，才觉得身上的寒意褪去了些。
她开口问冬芹：“大军在哪就宿？”
“在几里外呢，雨这么大，估计营帐不好搭。”
冬芹不由地抱怨着，“这北地的天也太吓人了，雨下的跟刀子似的。”
青容听着外头依旧淅沥不止的雨声，看了眼灰雾的天色，好像心底也砸落了些雨滴般，有些烦闷。
陈余带了几个人守在农户外，韩昭在营地敦促大军扎帐，雨势打乱了他的计划，本来要走的那条路，如今必定坍塌损毁严重，加上山体落石，大军要在这里停留一日了。
到了傍晚，冬芹发现青容有些不对劲。
她本以为青容是赶路累了，才一直在床上睡着，等到她想叫青容起来用膳时，才发现青容面色泛红，双颊滚烫。
青容支撑着起身，知道自己起了热症。
她让冬芹给她用了助息丹，以免心疾发作，再去找农妇借来盆水降温。
又嘱咐冬芹不要惊扰外面的甘州军。
她躺回床榻，浑身难受，头痛欲裂。
到了夜里，冬芹见她依旧半睡不醒，病势半点没有消退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陈余。
等到韩昭进屋的时候，青容已经开始呓语不断，额头滚烫得吓人。
韩昭面色微凝，把农妇叫进屋，问她最近的医馆在哪儿，农妇回道，离这里十几里路的灵朔镇上才有医馆。
他让冬芹好生照顾青容，又对门外的陈余嘱咐了一番，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大夫带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淌着雨水。
陈余喟然，大雨致四下道途不通，又是夜里，行路不易，这十几里路，若是换成他去，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把大夫寻回来。
把脉过后，冬芹给青容喝下了大夫熬的药汤。
到了后半夜，热症才退了下来。
等青容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冬芹将屋外的大夫领进来，又替她诊了一次脉。
大夫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脸色看着不太好，“没事了，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再服两帖药巩固巩固就是了。”
其实青容自己也知道是风寒，她在马场的时候吹了风，昨日大雨又受凉，这才把病症激了出来。
她道：“多谢。”
大夫回道：“可别谢我，下次这样的事千万别再找上我了。” 说完便挥袖离开了。
青容面露疑色地看着冬芹。
冬芹只好将昨晚韩昭去找大夫的事儿同她说了一遍。
风寒方退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她扶着床沿坐起身来，“所以是他硬将人拖来的？”
冬芹道：“是。”
青容无奈地笑了笑，难怪大夫方才态度如此不善。
用过午膳。
她觉得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这才推开门，想出去走走。
雨是昨天夜里停的。
空气里还夹杂着雨水混着空气的味道。
青容走到院里，才发现韩昭斜躺在院里的石凳上，双手交叠在脑后，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待她走近，幽深的眸子睁开来。
青容问：“你不会在这睡了一夜吧？”
韩昭坐起身，眼底透着一丝疲倦，“不然你以为呢？”
他看她，“舒服些了？”
青容点头，“这是热症，只要退热就没事了。”
韩昭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说起来你也算半个大夫，怎么连自己病了都不知道？”
青容微讪，侧过身不再看他，轻声道：“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韩昭微愣。
他起身走近，缓缓对她开口：“我从未当你是麻烦，下次不要再瞒着我。”
青容汇上他的视线，四目相对，有一丝莫名的旖旎气氛。
她小声道：“知道了。”
“我们何时启程？”
韩昭答：“不急，等你好透了再说。”
青容秀眉微拧，“我已经好了。”
韩昭笑了笑，“那就明天早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