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老吴
“没了？”
听到曹武宣的话，冯老二原本慵懒的眼皮，一下就抬了起来。
余杜白也是瞬间清醒。
这时他才看清曹武宣放在桌上的物品，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青铜腰牌。
腰牌上一面雕刻着卫城军甲六营，一面面雕刻着吴运的姓名。
这是吴运的身份牌。
军士的身份牌向来不会离身的。
现在曹武宣掏出了吴运的身份牌，足以证明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怎么没的？”
冯老二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难言的悲戚。
他和老吴算不得多么要好的朋友，但老吴也是他少有的酒友。
在军中，大多数认识他冯老二的，都叫他疯老二。
因为他是个酒疯子，一点俸禄全部拿去换了酒喝。
俸禄花完的时候，就去蹭酒喝。
所以很多人并不高兴跟他这个酒疯子一起喝酒，没人愿意天天被蹭。
而老吴恰好是那个不厌烦他，愿意被他蹭酒的人。
老吴经常说的一句就是，反正我跟你酒疯子一样，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我爱吃你爱喝，正巧可以做个伴儿。
玉春楼风波之后，冯老二骤然富贵，再出去吃喝，就没再让老吴掏过一次钱，当然老吴也并未与他客气。
冯老二一直洒脱随性，并没有什么朋友。
所以当他得知老吴没了的时候，他瞬间酒意全无。
曹武宣作为老吴最好的朋友，他自然知道这个冯老二跟老吴关系尚可。
听到冯老二询问，曹武宣眼眶通红道：
“他被一个金狼妖一爪拍成了肉泥，就在我的眼前。”
经过曹武宣的回忆，他们正巧是被大妖袭击的一队，袭击他们的是一只金狼妖。
当金狼妖突然偷袭时，一爪拍没了八名军士。
偷袭发生后，两位百夫长也是反应迅速，立马组织结成军阵对抗狼妖。
老吴作为传令官，当狼妖来袭时，他第一时间祭出了通天光柱，而后脱离战场往王城赶去。
他们这支小队也形成了顽强的抵抗，让那狼妖短时间内没法屠戮这支小队。
狼妖眼看巡逻队发出了信号，而且也难缠了许多，它也不敢恋战，生怕被巡逻队缠住无法脱身。
于是它愤然转身扑向脱离队伍的老吴而去。
只一爪，就将老吴拍入深坑之中，而后留下挑衅的言语便迅速遁走。
狼妖遁走后，曹武宣飞奔到深坑旁。
可是深坑里哪里还有吴运的身影。
只有暗红色的泥土，和碎裂成渣的盔甲碎片，还有一块腰牌。
曹武宣小心翼翼把腰牌收起，他想把深坑的泥土全部挖走，把吴运带回家。
可吴运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他也不知道能把吴运带到哪里。
最终只能和其他战友一起把深坑填上，给他就地立了一个坟茔。
“老吴一个家人都没有吗？”
对于老吴的遭遇，余杜白内心忍不住戚戚然。
虽然跟老吴只是数面之交，但他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最熟悉的两个普通人之一。
因为没有利害关系，所以比较容易放下戒备心。
算不得一见如故，但也是相交甚欢，可以算是半个朋友。
但如今，这半个朋友说没就没了，那种抑制不住的伤感涌上心头。
或许这就是人的通性，一个熟人死亡带来的冲击，远比只听伤亡数字来得强烈。
“老吴不是朝歌本地人，他原本在北海有着和睦的一家老小。”
曹武宣开始讲述老王的遭遇。
听到北海，余杜白已经大致猜到了老吴的遭遇。
而事实，也几乎如同他的猜测。
老吴本是北海最北边的瀚州人士，一开始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
日子虽不大富大贵，但也和和美美。
但是因为三十多年前，北州妖王跨海而来，大举入侵北海一百零八州。
老吴的父母和其中两个孩子，就在那场战乱中丧命。
悲痛欲绝的老吴，带着妻子和最小的儿子往大商腹地逃难。
他想要凭借他三重境的修为，到其他州谋一份生路。
在逃难途中，恰好碰见了有仙宗趁乱世下山收徒。
仙师们随手施展的术法，就绚烂无比，抬手间就山崩地裂，惊煞凡人。
而且仙师们也是舌灿莲花，直道入了仙家，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更是可得长生，妖魔丝毫不敢侵。
老吴的妻子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哪里见过这般场景。
听到仙师们的言语，她一下子迷上了仙道，执意要送十岁的幼子吴岭拜入仙门。
老吴执拗不过，也就随了妻子的意愿，让幼子吴岭拜入了仙门。
听到这，余杜白有些不解，问道：
“吴岭既然拜入仙门了，老吴为何最后成了孤家寡人？不说衣食无忧，至少吴岭安全会有保障呀？”
听到余杜白询问，曹武宣苦笑道：
“老吴一开始也是这般认为。可是最后他没想到，他儿子没有死在妖族的魔爪下，却死在了仙门中。”
在吴岭拜入仙门第三年的时候，宗门里举行了五年一度的考核，在这场考核里，吴岭竟同门师兄失手打死。
面对这种情况，吴岭的师傅不仅没有惩戒那位失手的徒弟一丝一毫，反而对着吴岭的尸身说了一句：
“仙道无情，此子命薄，无缘仙道。”
这个消息，最终还是吴岭交好的一个名为杨戬的小师兄偷偷跑下山告诉老吴的。
凡人的命不是命！
在仙师眼里，只要未成仙，都与蝼蚁无异。
老吴夫妇两个得知这个消息，几乎昏厥。
他们想要上山去给幼子寻个说法，却连仙山的山门都没进去，就双双被打成了重伤扔下了山。
老吴的妻子受不了打击，重伤之中七天滴水未进，在悲愤中结束了生命。
后来那位报信的小师兄，被宗门定罪为妄议师尊，废了修为逐下了山。
“畜生！”
冯老二听到这里，愤愤地骂了一声：
“本是人族，修了仙道就自觉超脱了人族，视同族为蝼蚁，这等仙家，与妖族何异？”
余杜白听到这，也是气愤不已。
这种人修的是什么仙，把人性都修没了吗？
“后来怎么样，老吴最终怎么来到了朝歌？”
冯老二有些愧疚，当初蹭老吴的酒，却没有仔细了解过他的过去。
曹武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老吴伤好了之后，到吴岭那个小师兄家里，给他鞠了一躬，然后毅然加入了闻太师北海平乱的军队。”
在后面闻太师斩杀妖王的那一战中，老吴也是军阵之中的一份子，也算是报了一小部分血仇。
后来等到各路妖王全部被驱除之后，一部分远征的军士需要与王城的军士换防，老吴就被安排随换防军一起回到了朝歌，在卫城军做了一个传令官。
据曹武宣说，老吴来到朝歌已经快二十年了。
这些年他有两件最遗憾的事，一件就是没能亲手斩杀上古妖族，另一件就是没能去当年幼子拜师的仙门讨个公道。
所以这次城外出现妖族作乱，老吴一天都没轮休，日日都请求加入巡逻队，就是想亲自参与除妖。
只是没想到，最终他却死在了妖族的利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