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几枚刻着人像的金币滚到了碧洛迪丝的脚边，那是一个怀抱玫瑰花的女性，统治着一个喜爱同类花朵的帝国。但
兰嘉丝汀女王时代发行的货币距离现在已有上千年，流传下来的数量不多，每一枚的收藏价值都超过了它的本身。
卢开里山的锻莫遗迹早在许久之前就被探险者们发现，但一直没能得到多少的关注，因为这儿实在是太“穷”了。除了那位历史学家找到的泥板外，它干净得像是一个无聊之人恶作剧。
却没想到里面的珍宝都藏在巨龙的身下。
碧洛迪丝竭力让自己的视线从金币上移开，但闪烁着喜爱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
“特别的精灵。”巨龙低下了头，略有些好奇地和她对视：“我记得在我还翱翔在大陆上的那个年代，你们讽刺黄金是世界上最庸俗不堪的东西。”
不止是那个时候，现在也是。精灵少女心想，黄金宫殿建成的时候，她时常能接收到一些带着疑惑和探究的目光，即使她是领主最珍爱的妹妹。
她在艾瑞迪斯，乃至整个精灵族都算是个异类，好在她有真心关爱自己的兄长和姐姐。
碧洛迪丝笑了笑，没有回答巨龙那句略带讥讽的话，而是再一次重复道：“您抓走了我的两个同伴。假若她们没有冒犯您的话，能否放她们离去？”
一声低吼闷在龙的胸腹里，仿佛一道沉闷的惊雷在封闭狭小的山谷间响起。他似乎有些生气和不满，因为眼前的小精灵竟然敢回避他的问题。
“一个人类，一个半兽人，味道都很鲜美可口。”巨龙说，头颅和蛇一样修长的颈部高高扬起，向着远在层层山岩外的天空长吼。他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像是伊娜和希尔芙已经葬身龙腹了。
对方的态度令弥撒亚感到了不安，他虽然听不懂美女与野兽间的交谈，但从少女那有些担忧地一皱眉来看，好友的处境似乎很是危险。
这个猜测令弥撒亚差点失去理智，魔法元素在他的手间流动，招来了巨龙充满警告的一瞪。
“区区一个渺小的人类，竟敢和伟大的提亚马特动手。”白气从龙的鼻孔中喷出，但他的尾巴还在身后一甩一甩，并未真的生气。
从天地间的第一头巨龙开始，龙族一直以“提亚马特”为姓，表示自己都是伟大之埃普苏的后裔。
碧洛迪丝记忆里的龙或是徘徊在已经衰败的龙岛附近，或是栖息在视野开阔的高峰之上，很少有居住在昏暗的地底的。据说龙的天性就是追求光明璀璨之物，譬如黄金珠宝，譬如最耀眼的那几缕阳光。
弥撒亚咋听到熟悉的语言时愣了片刻，因为对方用的还是圣城主教们的口吻，高傲中带着点悲悯，神圣里透着点虚伪，差点让他以为这头龙是精通变换之术的佐拉主教变的。
与他的错愕相比，卢西恩表现出来的更多是紧张。他所站的位子比教廷法师还要靠后几分，大半个身体掩藏在岩石的黑影下，像是并不希望和这个传奇生物有接触。
巨龙早早地就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人类”，经历了漫长岁月洗礼的龙目能看穿世间的一切伪装，无论是精灵的，还是狼人的。但他没有兴趣去拆穿，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伟大如埃普苏也会死去，不朽如众神也会灭亡。在生命的倒数里，他只想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你们的朋友还活着。”他本就没想伤害那个人类女性和女半兽人，尤其是前者勾起了他对妻子的怀念，尽管她们的长相并不相似。
弥撒亚眼前一亮，碧洛迪丝也落下了悬着的心，身边闪过了一个人影，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好友下落的教廷法师：“尊敬的大人……”
“提亚马特知道你想说什么，”巨龙说了几个龙族的语言，大概是表达感慨和语气词：“作为交换，你们要答应伟大的提亚马特一件事。”
主动权在对方的手上，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力。
“无论您想要什么，在下以及光明教会都会竭力为您做到。”弥撒亚搬出了身后的教廷，碧洛迪丝看了他一眼，喉咙里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光明教会在大陆拥有最广泛的影响力，没有太阳普照不到的角落，也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
教廷总是以“救世的太阳”自居，认为光明神即是日月的化身，但在少女的记忆里，日升月落，四季更替，这是秩序之神的职责范围。
“光明。”巨龙嘟囔着这个词，他不知道人类的教会是什么玩意，却看得出精灵想要坐享其成，于是冷哼了一声，眼睛转向这个称得上一声“狡猾”的少女：“那么你呢，你为何离开你的家人，又能够付出怎样的代价来救你的朋友。”
对方没有说破她的身份，碧洛迪丝便道：“为了追寻强大的力量，为了成为真正的战士，于是接受了来自玫瑰帝国北境的委托，来到森林深处寻找一样珍贵的宝物。”
稍微了解一点精灵习俗的巨龙听懂了她的话，摇头摆尾地说：“还算诚实，嗯……现在看你有那么一点点顺眼了。”
他对少女的兴趣大过教廷，这让弥撒亚少有地感到了一丝挫败，和焦急。
能和一头龙打交道的机会，整个大陆估计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在寻找一个——姑且把她称作‘人’。”巨龙坐了下来，像只大猫或者大狗那样，似乎是要和他们长谈：“是我的妻子……别这么惊讶，提亚马特也会有妻子。”
但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世上似乎还有另一头龙。
“冒昧地问一下，”弥撒亚说，“她也是？”
“不不不，”巨龙此时表现得像一个脾气和蔼的老人，完全不像昨晚那样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是‘人’，外表和你们一样。当然也可能是伪装起来的人……谁知道呢，总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模样。”
这倒是很有意思了，一个嫁给了龙的人类。碧洛迪丝和在场的另一个精灵偷偷交换视线，知道对方刚才的话也有映射他俩的意思。
作为人类的弥撒亚想法则与他们不同。龙族还未彻底走上灭亡的时候，东大陆时常可以看到这一庞大的生物张开双翅，宛如乌云般地掠过城池的上空，比身体要低一些的龙尾还会在不经意间扫过城中的高楼和高塔，并顺带着抓走那么一两个人。
据说古时候某个小国的公主就曾被抓走过，最后不仅从巨龙处学到了许多强大的魔法，还不顾父王的劝诫嫁给了对方。
这个故事在百合帝国十分流行，名为《格温多琳传奇》，他经常看到有小孩扮成里面的角色做游戏。难道眼前的龙和他的妻子也是这样相遇——或者就是故事里的人？
弥撒亚小心地问了下那位人类女子的名字，巨龙沉默了，半晌才有些忧伤地说：“她……没有告诉我名字。但她的身上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酸涩，香甜，似乎是某种花的气味。”
又香又甜同时还有点酸的花香，特征很明显，但是并不好找，起码在场的几人都没见过，乃至听说过。
“除此之外？”弥撒亚问，想知道更详细一点的信息。
巨龙又不说话了，眼睛都因此半阖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在很认真地想那位女士的长相和气质，可惜收效甚微。
或者说没有效果。
“不记得了。”尾巴在身后焦躁地甩来甩起，他感到了烦躁：“提亚马特想不起来。但提亚马特只要一见到她，就能把她认出来。”
“头发，眼睛，嘴唇或是皮肤的颜色也不记得了吗？”碧洛迪丝问道，觉得这件事有点难办，同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您的妻子，大约离开多久了？人的寿命可不如提亚马特们悠长。”
巨龙沉吟了片刻：“她应当是个人，或许是，可能是，一定是……人的确不可能活这么久，可我能感觉到她还存在于这个世上。无处不在，处处可见，唯独不肯回到我的身边。”他叹息道，扭头去看着脊背上的尖刺：“一定是因为它们，她一直很讨厌和它们一起坐在我背上的感觉。”
碧洛迪丝又一次和恩格尔做小动作，两个精灵的眼里有着同样的疑惑，都觉得这头龙的脑子可能不太清醒，大约是在地下待得太久了。少女随后转头看了眼白袍法师，弥撒亚脸上的迷茫更甚，从没和龙打过交道的他在怀疑物种和物种之间的思想是有障壁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有一种在阅读《神预》的错觉。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巨龙自我感觉良好地点头，认为自己把一切都交代得非常清楚：“你们找到我的妻子，将她带回来，我就放了你们的朋友。嗯，公平的交易，没错，很公平，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