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罗德是一个半吊子的死亡法师，在亡灵魔法饱受排挤的现在，他的修炼进行得很不顺利。
好在伟大的黑暗之神没有遗忘他这个虔诚的信徒。就在一个月前，一位美丽的女子进入了他的梦乡，传授隐秘的咒语，要他带上祭品前往落月森林的至深之处。
落月森林，罗德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魔法和炼金堪称世上最烧钱的爱好，出身不高的他为了维持生活，经常接受雇佣前去那儿寻找珍宝。而他所居住的红岩城，也恰恰是从帝国到森林的最后一战。
罗德在城中有自己的门路，很快就买到了两个半兽人，又在进入森林不久抓住了个浑身冒着黑气的男孩。
拂开对方额头的碎发，一枚绿叶纹身映入他的眼帘。
用力擦了擦，发现抹不掉后罗德自言自语了几句，但没将其放在心上。
毕竟当第一个人类在东大陆诞生的时候，精灵们已经离开这里很多年了。
罗德用魔法绳索捆住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黄金河。女子传授的咒语果然有用，即使在栖息着许多高阶魔兽的中部，他依然可以横着走。
大概是自得放松了罗德的警惕，他不慎让那个男孩逃走了——小乞丐居然会一点魔法，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过幸好男孩没有多管闲事地救走另外的两个祭品，罗德不想在危机重重的路上多做耽搁，忙带着半兽人们继续往北走。
艰难前行了一整天，四周的树木渐渐从青葱苍翠变得干瘦枯败，遇到的魔兽也愈发千奇百怪，有几个鼻子特别灵敏的还险些发现了他。好在黑暗神保佑，他总算站在了金色光芒之前，无名裂谷的旁边。
“过来。”女子声音妩媚，仿佛传说中的魅魔。
激动地驱赶着半兽人往前走着，罗德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皮肤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如死尸。
不远处，一头火焰蜥蜴生长着畸形的肉翅，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行动。
金光挡住了半兽人前进的脚步，女子的声音猛然愤怒了几分，不耐烦地让罗德用她说过的方法凿开这个罩子。
罗德将半兽人挤到一边，马上开始了工作。但因为天赋不高，久久都毫无进展。
女子越发急促，火焰蜥蜴也爬近了几步，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似的，压在死灵法师的心头。
人类身上的魔法袍被汗水黏在肌肤上，手上的动作也乱了起来。终于，一道吼声从南方升起，脚踏火焰的八足战马和的狮鹫扑向了被巫妖奴役的蜥蜴，它们的主人则是在和封印里的邪恶力量对抗。
眼见逃离的计划失败，玛伊雅弥借着那一丝丝的裂缝吸走了罗德的生命和灵魂，那两个半兽人却逃过了一劫，被圣洁的光明魔法所保护。
“哼。”她的魂体坠向了裂谷的最下面，不欲和精灵说话。
艾瑞斯和艾莉娜修补了诸神的封印，只是他们的力量终究不如神明们强大，被罗德凿开的裂缝还是成为了封印最薄弱的地方。
两个圈在光明符文里的半兽人是一对兄妹，头顶两只尖尖小小的猫耳，腰后拖着还未长成的细细猫尾，看上去年纪应该不比尤利安大。
在接触到精灵领主冰雪似的目光时，他们宛如被遗弃在寒风里的小兽一样瑟瑟发抖着。
智慧之神的永眠之地是东大陆的最西端，那儿耸立着连绵的群山。残留的神力弥漫在高山谷地之间，让群山中的野兽进化出了神智，于是世上就多了半兽人这个种族。
可惜他们诞生得晚，后来又在和人族的战争中落败，逐渐沦为奴隶。
没有自己的语言也没有太过强大的力量，半兽人最好的归宿就是重新回到西方的群山间，守护智慧的神墓。
艾莉娜罪恶的手伸向了那两对毛茸茸的猫耳，身为女性的她比艾瑞斯更有亲和力，加上动作温和，小半兽人的情绪稳定了些，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
“他们怎么办？”女精灵问，“也带回去？”
审判之厅虽然不如议事之厅大，但睡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萝丝应该会很喜欢又小又可爱的半兽人。
可能是启程返回西大陆的日期已经基本确定，艾莉娜现在一想起碧洛迪丝就觉得伤感。
艾瑞斯检查了半兽人的身体状况，他们自从被罗德买下后就没怎么吃东西，刚才的发抖一半是被吓的，另一半则是饿的。
“安置在瞭望营地。”说完，他再度确认了封印的情况，便骑上八足战马返程。
这次的魔兽暴动是受玛伊雅弥的操纵，为的就是拖住精灵的脚步。
她为了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下了血本，光是死在瞭望营地之外的高阶魔兽就有两头。至少两千年间，玛伊雅弥估计是没力气再生祸端了。
但封印的裂缝在艾瑞斯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阴影，现在已不是诸神赐福的时代，想要完全修补那道缝隙，只能去智慧之神的长眠处碰碰运气。
这就是他收留两个半兽人的主要原因。
“西方圣山说远也不远，以精灵的速度，走的话大概两三个月。”艾莉娜当时清楚这个同胞的兄长在想什么，“骑上狮鹫或者弗洛就更快啦，不过考虑到半兽人向导，还是走比较现实。”她眨眨眼，故意道：“担子够重，难度适中，很适合做为萝丝的成年试炼呢。”
“不要胡说。”八足战马停在三座宫殿围起来的花园中，碧洛迪丝听到声音后从窗台探出头，扬起笑容表示自己一点伤都没蹭到。
“祭祀说过成年试炼的事吧？”艾莉娜将狮鹫的绳索递给恩格尔，和艾瑞斯一起往审判之厅走。
“嗯。”答话的人不太想和她聊这个问题。
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的艾莉娜这次却打定主意不退步，待他们走进色调冰冷的审判之厅后，直接挥退了在此处看守的精灵，沉下脸问：“你喜欢萝丝，是不是？”
碧洛迪丝躺在堆满织物的木床上，一盆色泽艳丽的浆果放在她的床头，紧挨在一旁的酒杯被主人不小心碰倒横放着，里面的蜜酒洒在打磨光滑的青金石地面上，水潭似的倒映出穹顶镶嵌的橙色晶石。
她看到艾瑞斯和艾莉娜一起走进了审判之厅，大约是要提审那个来路不明的半精灵吧。
满怀心事的少女想道，随身的弓箭遗落在了瞭望营地，练习用的木剑却被带来回来，此刻就和她一起躺在软绵绵的方枕上。
精灵的体温不高，桉木削成的武器贴在脸边也不觉得冰冷。莱娜知道主人现在心情不好，非常识趣地飞去了落地架上，收起翅膀打盹，不一会儿就睡得十分香甜。
碧洛迪丝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小小的猫头鹰幼崽刚刚破壳而出，因为没有了父母而在寒风里瑟缩。它半张着淡色的鸟喙，却一点声音都叫不出来，大概是饿得没力气了。
她将小白面鸮救起时，艾瑞斯的脸色比平时更冷了几分，落在小白团子上的视线刺骨冰凉，仿佛这只毫无攻击力的小鸟是什么远古恶魔。
莱娜差一点就没法留在艾瑞迪斯，幸好哥哥最终还是让步了。
碧洛迪丝翻了个身，铺在身下的丝制品随着她的动作而泛出一道道波纹，宛如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
天边的残阳快要落下，几团孢子出现在战后的艾瑞迪斯，一如往常那般无忧无语地飘着——就像艾瑞斯对她的期许那样。
“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天体仪器顶端的小平台与世隔绝，闪烁在星星无比接近，行走在地上的精灵却和他们相距那么那么远。艾瑞斯将一根坠着绿色宝石的绳子系到她的脖子上，和原本就在那儿的银色项链一起。
“一如曾在神国的我们。”他似乎还是再说些什么，但在看到碧洛迪丝似懂非懂的眼神时便咽了下去。
那个夜晚和艾瑞迪斯其他无数的夜晚一样静谧安宁，群星温柔地注视着光明的孩子们，孢子追逐着精灵的气息，可碧洛迪丝知道有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她并不像艾瑞斯想的那样懵懂，只是哥哥似乎喜欢她天真无邪的样子，于是她就只向他展示这样的自己。
而在艾瑞斯所看不到的时间里，她也会有一些……不怎么精灵的叛逆念头。
比如带上莱娜和武器，到战争营地里去偷一匹矫健的战马，像曾经身为游侠的艾莉娜那样，去东大陆的其他地方游历。
而不是做一只被困却不自知的，“永远快乐”的笼中小鸟。
艾瑞迪斯的两位主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他们在象征审判的天平前争吵，即使已经在四周布下阻隔的咒语，但外面的守卫们依旧有所察觉。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马尔斯为难地看向恩格尔，余光瞥着黄金宫殿，询问是否要请城市的第三位主人前来调和。
没等两人做出决断，沉重的黑石大门被魔法轰倒，巨大的响动别说是不远处的黄金宫，整个艾瑞迪斯都被惊醒了。
碧洛迪丝很快出现在守卫们的视线里，眼神惊慌。
少女只穿了件象牙色的睡衣，轻薄的设计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和小半个胸腹，圆形的绿宝石和银项链在月色里寒光泠泠。
马尔斯倒是不觉得什么，恩格尔已经是连眼睛该怎么眨都忘了。他双颊憋得通红，犹豫着要不要解下自己的披风或者外袍罩住碧洛迪丝，但又怕显得自己轻浮，纠结地十根手指都蜷了起来。
“咕咕。”莱娜抓着衣服扔下来，落在主人的肩上。
魔法的光芒再度闪现，这次遭殃的是黑门左侧的墙壁。
谁也没想到这次会闹得这么大，仿佛要把审判之厅拆了似的。
因为魔法，他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瞧到两个模糊的影子打在了一起。
“我警告你，艾瑞斯！”论战斗力，艾莉娜不是哥哥的对手，但要是比嘴上的本事，艾瑞斯可是远远不及她：“你以为萝丝还是那个可以随便你摆布的小精灵吗？她将来可是要——”
她晕了过去，兄妹间的战斗结束了。
身为艾莉娜的副手，恩格尔连忙走上去接过了昏迷中的女精灵；马尔斯在城中的地位比他更高一些，也是协助艾瑞斯料理事务的“非正式首相”，于是直接问道：“不知艾莉娜大人犯了何事？”
虽然他觉得可能是艾瑞斯的错，但谁会突然质疑他们的领主呢？
艾瑞斯避过了他的问题，间接摆明了不想谈论此事的态度。既然如此，马尔斯便指挥着守卫们收拾飞满碎石的审判之厅，还顺手拉了恩格尔一把，让他赶紧带着艾莉娜大人离开。
“你们吵架啦？”碧洛迪丝问，给表情不妙的艾瑞斯递了个台阶：“是因为那个混血精灵吗？”
“嗯。”对方果然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伸手拢了拢她的衣服，送她回黄金宫殿。
这次艾瑞斯并没有在宫殿外停下脚步，而是一直陪着她来到了二楼的卧房。
因为倾到的酒杯，房间里弥漫着蜜酒的香甜。
碧洛迪丝躺回到床上，见艾瑞斯似乎想要过来坐下，便往里面让了让，给他留出了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