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叶萝（十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十岁那年，叶萝和乔治在牧场玩耍。
村庄里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的，只有爸爸妈妈和乔治，她很自然的会想照顾这个“弟弟”。
“叶萝，我们玩躲猫猫吧。”乔治说话时咧着嘴，刚换的门牙，说话还漏风。小小个子的他，拥有和吉姆一样的黄发和米娅一样的大大的褐色眼睛，他身上的衣服是吉姆在集市上买的，崭新的衬衣和背心。
苏缘穿着米娅给她缝制的米色连衣裙，一头黑色长发梳成两根麻花辫。裙身连接处的针脚有些凌乱。米娅的针线实在不好，可她偏偏喜爱给叶萝做衣服。她说叶萝是神赐的礼物，需要充满爱的衣裳才能搭配她，可有时苏缘觉得，她更像是米娅的换装芭比。
“那我数到十，就来找你。”苏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柔软舒适的草地上，对乔治说。
乔治开心道：“我说开始就开始。”说完就一路小跑，远远喊一声：“开始。”
“十，九，八，七…”苏缘懒懒的数着，她对于这样幼稚的游戏提不起兴趣。乔治最喜欢玩躲猫猫，为了他的开心，她勉勉强强会陪着他玩。
“躲好了吗？我来找你了哦。”苏缘继续躺着，并没有动，翻了个身，享受白日里的阳光浴。
偶尔这样晒着太阳，就会短暂忘记想回家的欲望。
好了，差不多结束这个幼稚的游戏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苏缘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站起身拍拍屁股，开始寻找乔治。
肯定躲在草堆里，每次都在这里找到他。没有。
那就是躲在山腰的大树后面。没有。
这小子学精明了。
不会躲在牛舍里面吧，上次谁说太臭的。也没有。
仓库、厨房、卧室、邻居迈克家后面的鸡舍，统统都没有！
苏缘有些着急了，以乔治的智商，是不会躲在太复杂的地方才对。
她朝着村庄的小路走去，远远看见小路旁乔治被绳子绑着挂在树上，树底下三个小孩子拉着绳子，对着乔治又笑又吐口水。
“哈哈哈，怪物的弟弟也是怪物。”最大的孩子马修大声笑道。
“看，挂在树上会飞的怪物。” 旁边瘦弱的杰克用力摇晃绳子，玩的正起劲。
“又丑又脏，是垃圾堆里生出来的怪物。” 汤姆朝半空中的乔治吐口水，说道。
乔治手被绑在一起，嚎啕大哭：“你们才是怪物，你们才是，放我下来，我不是。”
“叶萝是黄色的怪胎，你是没有门牙的怪胎，你们全家都是怪胎。只有怪胎才会生出来怪胎。” 马修的叫骂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拿起石头扔向乔治。
另外两个孩子有样学样，也开始用石头扔乔治，边扔边笑，一块石头击中乔治额头，鲜血涌出。
恶毒的话语从孩子们嘴里说出来，嘲笑别人怪物的他们此刻更像小怪物。他们肯定不懂，口业也是业障。
业即“果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今天，我便是你们的恶报。
苏缘双手捏决，三个孩子看到她，对她扔起石头，大叫“怪胎出现了！怪物袭击村庄了！”。
苏缘头一歪，身形一闪，躲掉了所有的石头。她指尖微指，对马修使出了定身术，马修张着嘴，举起石头定在原地。杰克、汤姆见状，更快速的朝她扔石子，边扔边叫：“怪物走开！”
每一个石头都被苏缘以轻松的方式躲开，她又是一指，杰克被定住。汤姆吓的倒地，仍没能逃过苏缘的定身术。
小孩子又怎么样？做错事，就要被惩罚。
她气愤的走过去，伸出右手，“啪”，“啪”，“啪”，对每一个恶毒的孩子打了一巴掌。
“教你们一课，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苏缘看着他们，狠狠说道。
她转身，解开了乔治的绳子，擦掉他额头上的血，抱着他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乔治惊魂未定，鼻涕眼泪一起黏在苏缘的连衣裙上。
苏缘牵着乔治的手，到三个定身的小怪物身前，对乔治说：“打回去。”
乔治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对苏缘点头，“啪”，“啪”，“啪”三声，也打了他们一人一巴掌。打完他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咧嘴笑，露出缺少的门牙。
苏缘对他们三人说道：“ 刚刚发生的事，如果你们说出去，这就是下场。”她边说边凝起召剑术，三把长剑剑尖指着三个孩子，悬于她头顶，她指尖一挥，三把长剑同时劈下，将三个孩子身旁的石子一分为二。三把召魂剑，就是她不断精进召剑术的效果。
她对三个孩子眼里的恐惧很满意，她拉起乔治的手，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叶萝，你的魔法好厉害，教教我。”
“不行，你太笨了学不会。”
“那个剑呢？好帅啊，教我那个吧。”
“那个更难。”
“好吧。我的新衣服脏了…口水和泥土，还有血…好恶心。”
“要不要换上妈妈做的新衣服？”
“不要不要，很丢人的。”
夕阳下，两个孩子就这样手拉手走着，橙色的天空下摇晃着两个小小的剪影。
从那以后，苏缘开始变脏。她会经常在身上、脸上涂上厚厚的泥土，她会用金盏花和胡椒木把头发染成金色。她去集市买了一副紫色的玻璃眼镜来掩盖瞳色，远远看去，她就像一个肮脏的乞儿。
米娅很不满意经常弄脏自己的叶萝，她再也不能看到叶萝穿上她裁剪的裙子时的美，因为现在的叶萝，只剩下脏和丑。
而脏和丑，恰恰是她的保护色。
此时的小丹山。
桃子头顶桃花坐在清心崖边，两只小脚在崖边晃来晃去，左边的肩膀还留着巴掌大的棕色痕迹。白猿坐在他的身旁，头上的毛已经长齐。夕阳橘色的光印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惆怅。
“十年了……还是没找到苏缘呀……”桃子闷闷的和白猿聊天。
白猿一脸苦闷：“……”
桃子：“连青禾仙人都找不到，我能上哪儿去找苏缘啊。”
白猿：“……”
桃子看了眼清心崖松树下的土，里面藏着他给苏缘酿的仙桃酿。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上一个果子就在树下的酒坛子里。
桃子突然站起身，对着山崖大叫：“苏缘！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仙桃酿喝了！”
白猿：“！……”
桃子悻悻：“骗你的……我其实不会喝酒……”
耳边传来笛声，声声悠长，如泣如诉。青禾身着白素衣，在朝夕庐的屋顶吹奏竹笛。他闭着眼，与夕阳融为一体。
十年间，青禾寻遍不周山，没有一丝苏缘的气息。他翻遍那坍塌的石坟，只找到曾经他送给苏缘的龙纹玉佩，却找不到苏缘的踪迹。
小丹山对他来说太安静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不周山。寸草不生的不周山，硬是被青禾的仙气染出了青绿。
他心中懊悔，如果不是他强要苏缘修炼炼魂道，苏缘也不会难过，他就不会让她下山，她现在，还可以在他身边活蹦乱跳。他想念她的聒噪，想念她的拥抱。
他开始思索自己的执着，是否真的有必要。
前不久青禾递上了拜帖，过几天，他要去拜访老君仙，问他借红尘天仪，问一问苏缘的去向。再过段时间，他还要去冥界，问判官借生死簿一阅。
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给苏缘立一个衣冠冢，但他做不到。只是找不到，就只是找不到而已。只是，连魂魄都找不到，而已。
一行大雁向南飞去，在空中结成人字。
连雁都知道南归，缘儿，你呢？
另一个国度
转眼间，苏缘到了十三岁。七月七日，这天是她的生日。准确来说，是来到这个国度的纪念日，每年的这一天，爸爸妈妈一定会给她和乔治准备生日惊喜。
苏缘从小没有父母，记事起就和师父在一起。从前师父总是在除夕那天给她过生辰，师父说，因为这一天，所有人都会为她的生辰而祝贺。
在这里，爸爸妈妈和乔治，让她感受到另一个国度，另一个家的温暖。
今天，就如往年的今天一样，叶萝和乔治在吉姆和米娅的安排下，度过快乐的生日。米娅做的蛋糕很好吃，虽然她针线不好，但厨艺是真的让人惊讶。今天的餐桌上还有叶萝最爱的番茄炖蛋和乔治最爱的烤肋排。
乔治收到了吉姆的礼物，一把细剑。乔治开心的手舞足蹈，这是他一直求着爸爸给他买的，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拉着叶萝的手，忘形的说现在他就可以和叶萝学剑法，可以变得和她一样厉害了。叶萝慌忙捂住他的嘴，好在吉姆和米娅只是觉得这是姐弟之间的玩闹，并没有在意。
叶萝则是收到了爸爸妈妈给她买的一条白色蕾丝裙。米娅一直以为是她做的衣服不好看，叶萝不喜欢，所以她才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爱打扮自己。于是和吉姆商量，用一头牛和旅行商人交换了一件精致的裙子。
苏缘听到米娅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感动又心酸，百感交集。从前和师父在一起，从来不知道女孩子需要打扮自己，没有人教过她，毕竟师父是男的，不懂这些。当她来到这里，米娅和吉姆一直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看待，尤其米娅，会教她许多关于女孩子的事。
再加上苏缘故意让自己变脏变丑，是为了保护家人，并不是不喜欢米娅做的衣服。她也许还能应付仇视她的人，可她不能让家人因为她而受牵连。她始终不敢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她实在太珍惜这般平凡的幸福。
她看到米娅和吉姆期待的眼神，做不到不回应，至少今天吧，成为他们漂亮的小公主。于是她洗澡梳妆，换上了爸爸妈妈新买的白色蕾丝裙，梳起麻花辫，穿上白色袜子和黑色皮鞋。她从房间出来，大家都惊呆了。
米娅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吉姆夸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乔治说他没想到叶萝可以像个女孩子一样，叶萝抄起桌子上的法棍追着乔治满屋子跑，乔治一边逃还一边叫：“淑女从来不打人。” 米娅和吉姆被这个场景逗得哈哈大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度过了美好的生日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