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再续（七）
桃子心疼赤炼，看青禾先给伤势不重的苏缘治疗，心里就跟跑油锅一样急，忙叫道：“青禾仙人，你快给赤炼姐姐治治伤吧。”
苏缘小声说道：“师父，我伤势已经大好了。”
青禾这才慢悠悠站起来，走向赤炼，看着地上狼狈的她，平静道：“从前的你不是这般弱。”
赤炼清咳，嘴角还渗着血，惨笑：“ 是你太强了。”
青禾蹲下，手指伏上赤炼手腕寸关尺。片刻，青禾有一丝吃惊的看着赤炼，赤炼对上青禾的目光，低下了头。青禾施展回复术，片刻赤炼伤情见好。
桃子急切：“赤炼姐姐没事吧？”
青禾站起身，慢慢说道：“ 这次的伤事小，但，她内在亏空严重，灵气四泄。你回去到琼华宫问灵药阁要一些吧，虽不能治本，但至少减少灵气外泄。”
桃子听到青禾的话，异常激动：“什么叫亏空严重，灵气四泄！”
青禾面无表情道：“体内没有灵蛇之丹。”
“什么！”桃子惊讶的看向赤炼，“赤炼姐姐，你，你没有灵蛇之丹？”
赤炼乃蛇仙，灵蛇之丹于蛇仙而言，不仅仅是几百年的修为，更是精气神为一体的内丹，更甚修行之人的金丹。没有了灵蛇之丹的蛇仙，按说活不过几日。所以灵蛇之丹对赤炼来说，就如同生命一般的存在。
“赤炼姐姐……难怪，难怪上次在桃林见你如此孱弱！”桃子看向赤炼，想寻一个答案。
赤炼低头，她本不愿提到这件事，就是不想徒生困扰。但如今被青禾拆穿，也不再好瞒下去：“是的，早在百年前，我就将灵蛇之丹给了金行续命。”
桃子听罢，站起来就要往盛二身上踩去，赤炼连忙拉住他，大叫：“蟠霄！你做什么！”
桃子眼泪汪汪，忿忿不平：“这个魔头就该死！你快让我杀了他！把灵蛇之丹拿回来！赤炼姐姐，你何苦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命！”
赤炼苦笑：“这个凡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我的灵蛇之丹呢？要也是在本体身上。当年我是自愿给金行的。蟠霄，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你懂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是真的爱他。”
爱他？！
桃子沉默，他懂，可他又不想懂。明明清心崖上，是他告诉苏缘，爱本来就是盲目愚蠢，没有理智。爱的浓烈，爱的深刻，愿意付出所有，这就是爱情的样子。是他亲口说出的话，他怎么会不懂呢？
同样的道理，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生出不一样的枷锁。
如果到此刻了，桃子还不懂赤炼的心意，那便是真的蠢。但赤炼的字字句句，如五指山一般沉重，压得他，五脏俱损。
他曾以为努力就可以让赤炼爱她，可是世间的爱，怎么会是努力而来呢？
他曾以为陪伴就可以和赤炼长相守，可单纯的陪伴，与猫猫狗狗有什么区别？
桃子心碎，他痴痴爱了赤炼这么久，才发现赤炼的心里，始终没有半点他的位置，无论他再怎么强求也没用。
日夜相伴，朝夕相处，可你不曾回头看我哪怕一眼。
两百年的守候，终换不来她一次回眸。
他感觉整个人都快碎了，胸口的甜腥上涌，一口血吐出。苏缘连忙上前扶着他，给他吃了一枚宁心丹，桃子这才平复些。他平复后的第一句还是：“赤炼姐姐，我懂。可是我——”
赤炼不忍心看，撇过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桃子苦笑：“我知道，从头到尾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你从未说过一句你爱我，是我心里放不下你。”
赤炼想张口说什么，又闭了嘴。
苏缘见桃子的脖子紫红紫红，有些心疼，看向青禾：“师父……你那焕肤之术，要不要给桃子用用，他的脖子看起来比我的肩膀还要严重些。”
青禾咳嗽一声，语气不悦：“咳，男子留疤留痕是件好事。”
苏缘疑惑，男子女子，哪那么多区别。从小和师父一起生活，也没见师父说过男女有别啊。
青禾站在盛二身体旁，说：“缘儿，过来。”
苏缘走上前，青禾指着地上的身体对她说：“你看好，师父教你举一反三。你使用平时修炼的昏睡术打的是上星穴，但如果你从自身的石关运劲，行至商阳，那你打他周身哪里的穴道都可使他昏睡，学会了吗？”
师父钻研术法，总说术法理论相通，不必拘泥于陈旧方法，只要稍作改进，往往事半功倍。通常简单的术法在师父的改良之下总能发挥出惊人的效果，就比如刚刚师父的一招制敌。
可苏缘不是那块料，她不爱学医术，连身上的穴道都没背齐，师父说的理论啊，术法啊什么的她一学就犯困。所以师父才不得不用最简单的语言和图画给她编写炼魂道手札，得以让她修炼。
听到师父一通理论，一个头两个大，她泄气道：“师父，徒儿真学不会……”
青禾摇摇头，罢了，由她去吧。
赤炼虽不懂青禾一番理论，但她心系金行，方才又听得青禾说起重新安置蛟龙魂一事，连忙问道：“青禾仙人，你方才说这凡人躯体承不住金行魂魄，强行安于凡胎内，魂体不和才导致发狂，需要重新安置蛟龙魂魄。敢问，这魂魄应该如何重新安置呢？”
青禾向来不闻世事也不参与仙界事务多年，但这回破天荒地接受了与赤炼的紫金鼎之约，想来青禾对待赤炼到底不同。
不知为何，苏缘看向赤炼时心中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她甚至觉得赤炼的貌美并非真实，她迫切希望赤炼是一个蛇蝎美人。
果然青禾回应了赤炼的问题：“ 蛟龙魂肉体凡胎存不得，但九莲灯却可以。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从王母那里把九莲灯借出来。”
赤炼一惊，自己本就是王母座下弟子，深知王母痛恨为情所困之人。莫说借灯，就是让王母知道她如今这残破样子，少不了要被罚去幽室静思己过几百年。
“只怕我还没说要借，就被罚去思过几百年。可还有，别的法子？”
青禾：“ 也有。那就是，你需找到蛟龙本体，将这凡人带过去，以蛟龙的能力，魂魄自然就会归体。只是这凡胎已醒，怕活不过三五日，就会爆体而亡。”
“多谢青禾仙人相告。”赤炼一听，还是这方法更靠谱。原先她便是对胸前的龙牙施追踪术找到蛟龙魂，本以为只要唤醒金行魂魄，便能见到他。谁料魂魄苏醒后竟然发狂，看来如今只能通过金行的魂魄来寻找他的本体。
苏缘看向青禾，却不料正对青禾的目光，她心跳漏了一拍，赶忙低下头去。关于赤炼也许就是自己想多了，师父不会骗她，师父说过与她不相熟。可光是这样想她便心中生出恼意挥之不去，若不是因为众人在场，她此刻真想服一枚宁心丹。
青禾看到苏缘脸上表情变换，冰霜脸上悄悄浮起一抹微笑。
桃子虽然被伤了心，但他对赤炼，还是一如以往的关心，道：“ 赤炼姐姐，你是不是又要去寻那魔头？”
赤炼坚定道：“ 是的，我要去找他。”
桃子心疼赤炼，也许赤炼的心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他，可他却没办法放下对她的关心，更像是一种习惯，或者，不求回报的单相思。
桃子思量许久，不忍她一人涉险，对她说：“ 赤炼姐姐，我与你同去。”
赤炼感激的看着他，她没想过即便自己以表明了心迹，蟠霄依然愿意随她涉险。
她点头道：“好”。
桃子看向苏缘，小脸难得严肃：“前路可能凶险，你要一道去吗？”
既然有清心崖结义，又怎会抛弃自家兄弟呢？说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
苏缘笑了笑：“那当然。没有我陪你，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狗都打不过。”
桃子笑着直拍苏缘手臂：“有你就能打狗了。不愧是过命的好兄弟，蟠霄这辈子有你这个兄弟，值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桃子隐隐觉得后背发凉，好像被什么眼神刺了一下。
青禾冷冷说道：“缘儿，过来。”
不知师父哪来的气，苏缘有些担忧，走到青禾跟前，青禾替她理了理衣衫，面色柔和：“出门在外要注意男女有别。”
苏缘本就纳闷今日怎么师父总提起男女有别这件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担心桃子。她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喜的是师父心中有她才会担心，忧的是到底这话是一位父亲对女儿说的，还是男人对女人说的。
但她心中无愧，她大大咧咧说道：“师父放心，桃子就没把我当女的看。”
青禾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看着她说：“他是他，你是你，还是要有分寸。师父让你出来游历是怕你神伤难过，你若是再受伤，就跟师父回小丹山去。”
苏缘点点头，一把抱住师父：“知道啦，师父对我最好了。”
苏缘小时候总爱抱着师父撒娇，从前小小个子感觉不到什么。可如今的苏缘已长开，亭亭玉立，含苞待放，该有肉的地方都有。妙龄少女柔软的身体贴在一个男人坚实的胸腔之上，二人又是师徒关系，多少令人想入非非，不合礼仪。合乎礼仪的做法应该是，师父推开自己的徒儿。
青禾没有这么做，不但没有，他反而还有点享受苏缘的拥抱。他摸摸苏缘的后脑勺，语气也温柔几分：“别逞强，记住，无论什么事，师父都会护你。”
青禾一句话，让苏缘从头到脚安定，如在襁褓中一般，她微笑闭上眼，仔仔细细感受师父身上的槐花药香，直到桃子呼唤她才松开怀抱。
桃子召唤了些树藤，和赤炼一起把昏迷的盛二绑的只剩鼻孔在外面，活脱脱绑成了粽子，对苏缘叫道：“苏缘！快来帮忙，多给他施几层睡觉的法术，别让他再醒了。”
苏缘松开双臂，“来啦！”她正准备过去，师父拉住她的手，师父的手总是有些冰凉。青禾嘱咐道：“师父就先回去了，你记住师父和你说的话。”
苏缘回头甜甜一笑：“嗯，徒儿记住了，徒儿信师父。”青禾松开手，看着苏缘蹦蹦跳跳跑过去，只希望自己的放手是真的对她好。他回过身，走出洞口，召来丹顶白鹤，看到苏缘和桃子吵吵闹闹的样子，他才放心的乘鹤而去。
盛二被他们五花大绑成了个粽子，苏缘又里里外外施了好几层的昏睡术，生怕这个活阎王再醒来。赤炼对着粽子施展追踪术，一道红光进入粽子体内，粽子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抖动。
赤炼：“各位，我们走吧。”正说着，桃子和苏缘抬着粽子随她来到洞口，她右手挥舞天蛇鞭，左手放在唇边念：“云来”。一朵霞云从远处飘来，稳稳落在眼前。
赤炼坐上去，桃子和苏缘将粽子扔到云上，也坐了上去。
随着赤炼一声：“起”，霞云载着三人和一个粽子飞驰空中。苏缘看着眼下渺小的山林湖海，不由感慨，还是会飞好啊，比那匹瘦马可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