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再续（六）
次日，几双眼睛都盯着盛老二，彷佛能盯出一朵花来。苏缘对师父的丹术相当有信心，她就坐在厅内椅子上静候，天下第一丹师的药，不可谓不灵验。
忽然，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眉头紧锁，继而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我儿，我儿……” 盛大娘老泪纵横，激动不已。赤炼欣喜，眼泪夺眶而出。
“头……好疼……” 盛二手捂头，□□着，“ 饿……好饿……”。只见他双目通红，四肢青筋暴起，骨骼像是被折断了一般，动作诡异。
盛大娘一听，忙说：“ 对对，该饿了，娘给你拿吃的……”
盛大娘刚转身，身后一只大手穿过盛大娘胸口。那只手隐隐冒着黑气，小臂与手肘骨头分离，全凭皮肉相连。手中黑气触及盛大娘胸口，一颗心脏落入手掌黑气之中。
三人惊呼，见此异状，桃子急忙退至苏缘身边，单手撑地。苏缘果断从椅子上弹起来，结印准备战斗。
桃子眉头紧皱，他看向站在床沿的赤炼，大叫：“赤炼姐姐！快过来！这魔头杀人了！”
赤炼竟站立在床头呆若木鸡，彷佛眼前发生的血腥如同戏剧一般，不作真实。
盛二对他人的反应丝毫不在意，他疯魔搬抱着滴答流血的心脏大口大口吃起来，每吃下一口，他身上的黑气便就多加一分。
“哎！”见赤炼没有反应，桃子将右手按在地上，幻出树藤，木质床骨上长出根根木刺。
“赤炼姐姐！离那个魔头远一点！”
赤炼像是没听到一样，不可置信看着盛二。
苏缘疑惑，自言自语：“难道说他就是村子里那个吃人的妖魔？”
“管他什么妖魔！这种魔头就应该杀了他以绝后患！”
“那我们动手吧！”
苏缘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炼魂道第五重，召魂剑。只见苏缘胸前出现一把长剑，咻的向盛二刺去。此时，木刺生长化作坚刃，朝正在吞食心脏的盛二击去。
说时迟那时快，赤炼翻身护住盛二，左手一划，一道红色屏障而起，召魂剑与树藤打在屏障之上，竟都断裂开。
苏缘： “赤炼仙子！”
桃子： “赤炼姐姐，你做什么？”
二人几乎同时叫起来。
赤炼紧咬下唇：“恕我不能让你们伤害他，无论如何，他体内有金行的魂魄。”
说完，抱起盛二，化作一道红烟，从窗户飞出去。
二人急忙走出门，哪里还看得到赤炼和盛二的身影。
“我就说嘛，这就是一个大魔头！能干什么好事！” 桃子气的直跺脚。
苏缘却摇摇头：“我并未感受到魔气，但盛二所为竟如同小丹山村民所说的吃人妖魔一般。也不知道那吃人妖魔是不是就是他。”
桃子气鼓鼓：“肯定是他！一定是他！大魔头！吃人的妖怪！为祸人间，难怪仙界要通缉他！”
苏缘看向屋里盛大娘的尸体，不由嗟叹世事无常。
山洞里，赤炼盘腿而坐，双手向盛二传送仙气，盛二背对赤炼，耷拉着头，又回到昏迷的状态。
赤炼额上渗出汗滴，她这么努力，只想听金行醒来，再唤她一次：“小蛇”。
她寻了他百年，百年来了无音讯。若非月前感应到胸前龙牙的反应，她又怎么凭此能找到金行的魂魄呢？只是连她也不知道金行的本体到底在何处？她心心念念的人儿这百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魂体分离？
她顾不得这许多疑问，能找到他的魂魄于她而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还在，至少他没有如传言般被御龙神君就地正法了，也没有如玉带所说，被王母关进了镇魔塔，永世不得出来……
洞口传来马叫声，苏缘穿着道袍，翻身下马，脸上长须早被她扯了干净。桃子跳下马，二人眼神一对，快步走进洞中，踩得地上落叶，“沙沙”作响。
刚一进洞，桃子就注意到赤炼疲惫之态。再看向那个害赤炼如此辛苦的罪魁祸首，顿时气恼不已。
“魔头！我来抓你回仙界治罪！”
他右掌伏地，绿光乍现，几根藤条从地上长出，瞬间将盛二牢牢缠住。
赤炼叫道：“蟠霄，不要！”说罢幻化出天蛇鞭，指着对桃子说：“你快放了他。”
桃子没有回应赤炼，对身后的苏缘叫道：“就现在，快动手！”
苏缘迅速结印，长剑朝盛二刺去。赤炼挥鞭向剑，不料一根藤条将赤炼的手缠住，长鞭偏失方向。
长剑刺入盛二左肩，血流而出。盛二身体抖动，忽然双眼睁开，两眼血红，周身泛起黑烟，狂吼一声，黑烟将缠在身上的藤蔓尽数烧毁。
只见他掌心黑气击向赤炼，赤炼运起屏障，岂料黑气将屏障击碎，直直打在赤炼胸口，赤炼被打在墙壁之上，一口鲜血从口出喷出。
“赤炼姐姐！”桃子急速奔向赤炼，苏缘复又召出长剑与盛二周旋。哪知盛二掌中黑气，竟将长剑融化。
盛二死死掐着桃子的脖子，抵在墙上，发不出声音，桃子手脚挥舞挣扎不开。苏缘手持长剑，想攻盛二下盘。盛二血红的眼睛看向苏缘，掌心黑气打了过去，直中苏缘右肩，将苏缘打出几尺开外，倒在地上。
三人皆受伤，桃子更是危在旦夕。如此强悍，三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个蛟魂凡胎究竟是何怪物？
“桃子你撑住！”
苏缘心急如焚，眼看桃子头脑充血，险被盛二掐死。她慌忙对着玉佩施展避水决，这般凶险情况，只盼着师父的玉佩能帮忙化险为夷。
避水决蓝蓝光纹亮起，进入龙纹玉佩之中，龙纹玉佩开始泛起金光，一道青烟从金光中升起。
青烟愈浓，忽而升作一人高，青烟缓慢散去，青禾站立于其中，就这样出现在苏缘身旁。
青禾全身上下仙气盈盈，白衣如雪，超凡脱俗，不惹尘埃，他的手中还捏着一支晒干的冬虫夏草。
师父……是师父……
苏缘大喜，她只记得临下山时，师父对她说玉佩可助她化险为夷，可她竟不知原来玉佩可召唤师父！是了，师父说过，无论如何，师父都会护她。
原来是这般相护！
她目光带水，看向师父，师父身上的槐花香混合药香，熟悉且安心。
青禾看一眼盛二，周身黑气弥漫，遍布青筋，双眼血红，四肢关节处裂骨重塑，行动怪异早已失了神智。
“凡人之躯，如何能承载千年蛟龙？蛟龙生性狂躁，缘儿，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看向被打趴的狼狈徒儿，眉头一皱。
苏缘捂着右肩表情痛苦：“师父！这个人只怕就是小丹山的吃人妖魔！师父快降伏了他！”
“他不是。”
青禾语罢，左指捏决，一道青光从指尖射出，命中盛二眉心。
盛二血目看向青禾，张开嘴，刚欲扑过去，下一秒却昏倒在地。他这一倒地，桃子“哎呀”一声落到地上。
一招制敌！
三人如此狼狈，将他们打翻在地的劲敌却被青禾轻轻松松一招解决。青禾的仙术道法果真出神入化。
青禾看了一眼晕倒的盛二：“这躯体承不住蛟龙魂，强行安于凡胎内，魂体不和，导致发狂，需要重新安置蛟龙魂魄。”
“咳咳咳，赤炼姐姐！”桃子顾不上被掐的红紫的脖子，爬到赤炼身边。赤炼手捂胸口，气息孱弱。
青禾蹲下，问苏缘：“他可有伤你？让为师看看。”
苏缘双目盈盈，望向师父，即崇拜又感动，隐隐还有些欣喜：“师父……徒儿的伤不碍事。”
青禾摸向苏缘洁白脖颈，师父的手冰凉，触碰在她温热肌肤之上，她不由自主动了动，这一动带起了右肩上的伤，苏缘“嘶”的一声。
青禾将苏缘的衣服向外拉，露出右肩一片青紫。苏缘有些不自然，第一次在男人面前露出香肩，这个男人还偏偏是师父，她想把衣服往上拉一拉。
“别动。”
她停止动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师父，他眉眼如画，一向不苟言笑，面若冰霜的师父，此时眉头轻蹙。
他的蹙眉，是因为她吗？她心中有一万种可能，偏偏有那么一种，师父待她总是最特别，特别到世间独一无二。
师父待我……独一无二
光是这么想，就让苏缘血液流动加快，青紫更显。
青禾皱眉，凝出回复术，施向苏缘伤处。点点青光流入苏缘右肩，酥麻冰凉，她顿感右肩舒畅，只是那一片青紫还未消除。
他无奈，默念咒语，然后对着苏缘的右肩吹去，青烟如丝，遁入肌肤。
苏缘头脑“嗡”的一下，师父的气息，带着槐花药香和挠人发痒的风，吹到她的肌肤之上，一阵又一阵。
她发出连自己也没想到的暧昧声音：“师父……”
青禾抬眼自未觉失礼，平静说道：“你毕竟是女子，身上怎么能留痕？这是师父改良的焕肤之法，可清除身上疤痕。”
苏缘低头，果然青紫已消，只看见大片雪白肌肤与锁骨。
青禾见到苏缘半露香肩的肌肤此刻反而此时侧过头，道：“快把衣服穿好。”
“哦”苏缘急忙拉起衣领，摸了摸自己此刻绯红的双耳，该死，怎么这么烫。
她眼波流转，轻咬下唇，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内里动的究竟是不是妄念。
若说是，何以能得青禾如此暧昧相待？
若说不是，一切行为又合情合理未曾越矩。
她吃不准青禾的想法，这么多年她知道青禾所有的喜好憎恶却始终不能探听他心声分毫。他心如止水，面若冰霜，喜怒不形于色，也从不愿同人亲近。
他视生命若无物，在仙人不老不死的岁月长河里，他习得的是：凡人皆有命数轮回，生死由天定。
他清心寡欲，醉心丹术，时常在丹房一呆就是几天。
他沉默寡言，孤僻内向，尤其不喜他人触碰。还记得曾有一次他与苏缘乔装至山下，偶遇一名受伤女子向他求救。那名女子只是稍微碰了碰他的衣袖，他便将那女子连同他身上的衣服扔出山去。
而对于苏缘，他总是不同。究竟算哪一种不同？亲人？还是其他？
苏缘不知晓。
也许她真如桃子所言，不懂情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