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八块碎片，也是〔风令羽〕没有找到的那一块，代表银月力量的碎片，一直都在白离辰的身体里。
那时银月告诉他，她要去死一趟，白离辰没有殉成情，却在被关在月冕里的那段时间里得知了银月的计划。
她是携带混沌的古神，如今混沌产生异变，她也逃不了。月之序列的疯狂与这息息相关。
她与白离辰签订魂契，是为了让白离辰与她魂海相连，以此来抵消一部分星河的伤害，也是让他成为自己的【锚点】。
而白离辰不确定，当时银月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出自内心，还是出自混沌的侵蚀？
那时他亦不知道，她的老师一直在爱恨交织的痛苦之中折磨自身。
只当银月是为了摆脱这个世界，于是便随她去了。
他救不了一个真正厌世的人。
银月，远古之月，寂寥之月……这轮月亮被冠以太多形容词。
月光是在夜晚照耀世间的，它照耀的，不仅是黑夜，也是罪恶。
淡淡的月华见证了太多阴暗恶心的东西。
漫长的生命磨平了她的月华，也磨去了她的生机，她是亘古不变的月，是清冷而高高悬挂的月。
厌了，乏了，看淡了，无聊了，枯燥无味了。
渐渐麻木了。
奈何她担任着星海的事务，只能在这个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坐了一年又一年。
白离辰不知道这人怎么长歪成那种不着调地样子的，但别人看不出来，他却清楚地知道。
这个看起来阴阳怪气又古灵精怪，好像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银月，内心是何等的冷漠。
所以当年白离辰放任了银月当年自取灭亡，只是提出想跟她一起离开的想法。
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大错特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如今他已经去过了银月的心境，是时候做出他的判断了。
银月厌世，但她在很努力地给自己寻找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生机。
白离辰跟着银月一起跳入星河，根本不是为了找银月，而是为了捞起这块已经碎掉的月亮。
等到银月的其余碎片都被苏漓捞起来之后，他再还回去。
他与银月有魂契，以他的魂海来藏匿这片碎月，是最优解。
也是能让银月完成计划、摆脱混沌的唯一办法。
他是银月教出来的徒弟，只会比银月更加疯狂。
为了演好那一场戏，白离辰硬生生与这块带着远古之月混沌的碎片对抗了整整五十七年。
日日夜夜都在承受着自身根本无法承受的撕裂般的痛苦。
白离辰在看到自己被染为心境的色彩那一刻便明白了，那抹自己要找的银光就藏在他的魂海里。
就是那片碎月。
白离辰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被同化为色彩就能将那块碎月从自己的身体里分离，可没想到，那抹银色并没有出现。
甚至在他被梦里的星河冲散为魂砂后，也没有出现。
可是白离辰知道，最后一块能把银月老师拼凑起来的拼图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苏醒过来的银月说自己把力量放在了时序海里时，白离辰对此抱有怀疑。
那块碎月还在他的身体里，那种魂海被割裂的痛苦他依旧能感受到，只是由于几十年的相处和对抗，那种痛苦如今已经完全不会影响他的行为罢了。
既然银月的力量被自己藏起来了，那么时序海里的是什么呢？
醒来的这个，早上还是辉月如今却是银月的人，又是什么呢？
只有两个二分之一能够合成一个一。
而陨落前的银月，是真正的那个【1】吗？
白离辰认为不是。
签订魂契之后，魂海会相通。
银月的一部分，或许早已经因为这种联系渗透进了他的魂海。
而白离辰无论如何都无法取出这块碎月也说明了这一点。
当银月带着走捷径来到时序海海底时，海中那巨大的漆黑贝壳就将她吞了下去。
白离辰看到那漆黑如墨的混沌后，再蠢也能明白了。
当时银月在这里埋下的，根本不是她的力量，而是她被冲散为魂砂后被分离出来的混沌。
造梦者是辉月，所以说，是辉月在这里埋下了混沌。
而辉月是带着部分银月的碎片的躯壳，银月自辉月而醒，却本能地会靠近那片她费尽心思分离出来的混沌。
于是混沌吞噬了刚刚醒来的银月。
白离辰也算是明白当时银月为何要把自己从星海的漩涡里救出来，还要跟他签订魂契了。
原来他才是那真正的二分之一，是银月留下的真正的后手。
银月的计划太过冒险，她想以二分之一的月苏醒，可即使她醒了过来，也难免会元气大伤。
也可能会跟现在一样，重新与混沌融为一体。
而他则是那一线生机，只有与银月魂海贯通的他作为那二分之一，才能补全一个完美无缺的银月。
白离辰也想过，银月是故意让他进入心境，诱导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他别无选择，不是吗？
他亦是月之序列的信徒之一，自然继承了月之序列的疯狂。
银月疯，他白离辰只会更疯。
这个梦境一开始就吸入三个高位神，甚至不需要压制位格，本身就是辉月在造梦时给他们的提示∶
「毁掉梦境」
所以时序系统才会给【不要久留】这个提示。
银月想通过毁掉梦境来毁掉这些混沌。
只是她没有想到，白离辰去触碰了那根黑色的线，而苏漓也并未按照她的剧本一步一步行动。
入梦前，辉月曾问了白离辰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神后醒来了，银月却依旧是辉月？以及……她醒来了，你可能醒不来的情况？”
那时白离辰想了想，很快便笑了笑，那双眼睛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他说∶“我不希望银月醒来，她醒后又要面对这个不堪入目的世界，但我必须去唤醒她。这是她选择的道路，亦是我选择的道路。我可能会动摇，可能会想跟她一起在梦里沉眠，但我会用尽一切唤醒她。”
就像当年银月拼尽一切从星海的漩涡中夺回他这颗本不该出现的星星一样。
即使这只是个计谋那又如何？
反正他早已不想再一个人守着这空空如也的星海了。
银月厌世，他亦如此。
辉月对此的回应是∶“那么我就只能祝福您不要醒来了。一路顺风。”
如今，在白离辰再次在梦里碎成魂砂的那一刻，他明白了，这的确是一种祝福。
意识清醒地自碎魂海，真的好痛……
白离辰的魂砂由额头相贴之处顺着魂契的联系进入了银月寂寥如宇宙的魂海，成为了银月魂海之中的一部分。
但是在意识清醒的最后，在那魂海粉碎的极致痛苦之中，他看到银白月光粉碎黑暗的那一刻，白离辰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
【警告∶当前方圆正在发生解析！请立即撤离！】
【警告∶当前方圆正在发生解析！请立即撤离！】
【警告∶当前方圆正在发生解析！请立即撤离！】
白离辰干脆屏蔽了时序系统聒噪的警报声，他伸伸出开始破碎的手，试图抚摸她的脸颊。
银月老师……如今我也算是真正与您融为一体了吧。
这次你休想再扔下我了。
破碎如星光的手指终究没有碰到那已经有泪痕的脸。
星星碎掉了。
银月高悬，璀璨星空之下，星海之上，蓝发的神明在一只独木舟里的沉眠，海水轻柔没有浪花，也没有出现什么凶险的漩涡，一切都岁月静好，似乎不愿打扰神明的清梦。
可她眉头紧缩，似乎沉浸在无尽梦魇之中，任凭星海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直到一行清泪自紧闭的双眸淌上她冰凉的脸颊，银月才如梦初醒般睁开没有多少焦距地双眼。
她像是傻了，好像还沉浸在梦中一样。银月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在空气中抓住什么，却只能在胸口的疼闷之中看到指尖萦绕着一片属于自身的银白月光。
以及头顶亘古不变的月。
其余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