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画作
斜阳霞光透过叶间,映得苏屹瞳孔颜色稍浅,这样他的眼就愈加明亮。他风尘仆仆,带着春日的温度和气息,额头上还有奔马出的薄汗,赶回贺沧笙身边。
“殿下姐姐,我回来了。”苏屹俯首看她,道,“想我了吗?”
贺沧笙忽然觉得压了多日的酸涩感悉数涌了上来,又在苏屹的注视里缓缓消散。
她猛地抬起手勾住了苏屹的脖子,然后她扬起下巴,把自己的唇送了过去。两人纠缠舌津,吻得畅快淋漓。
分开时贺沧笙后颈都酸了,她枕回躺椅上,苏屹也跟着又趴了趴身。
这个姿势,两个人的呼吸都陡然加重,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放轻了。
贺沧笙的手臂还挂在苏屹颈后,她也不放下来,就这么问:“令堂安好。”
苏屹撑着身,耐着性子道:“放心吧,一切都好。你派去的人我留了两个,半月来报一次,人多了也不方便。”
贺沧笙道:“好,那——”
话没说完,就又被亲得几乎窒息。
“我好想你,”苏屹乱啃一通,终于抬起头,道,“真的,每日都想。”
贺沧笙唇上微痛,一舔就知是破了皮。她在这短短几瞬里脸红到烫,嗔怒地看着苏屹,道:“小狗。”
“嗯?”苏屹俯身,束起的发落到身前,扫到了贺沧笙的锁骨。
贺沧笙在这样的危险里微颤,道:“我说,小狗。”
苏屹陡然露了凶色,小虎牙露出来,低头一口咬在贺沧笙耳边。贺沧笙“嘶”了一声,侧脸道:“你是名副其实。”
“那,”苏屹与她咬耳朵,“你想小狗了吗?”
这厚脸皮十分耍赖的问题让贺沧笙挑眉,谁知苏屹抿了嘴看过来,调侃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变成:“想。”
她抚苏屹的鬓,冰凉的指尖勾到少年的下颚,道:“想得不得了。”
这答案让人满意,苏屹这下两条腿也蜷上了椅。躺椅不小,忽然上来另一人却也不是事儿,这一下就摇晃起来。贺沧笙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抓紧了苏屹的衣领,紧接着就被这人彻底地抱住了。
椅还在晃不停,贺沧笙回神,戳了戳苏屹的手臂,道:“下去。”
“我不要。”苏屹不抬头,就贴在她脸边,“我喜欢这样,挺舒服的。”
贺沧笙挨着苏屹的那半边脸像是起了火,道:“你重死了。”
“明日就操练起来,”苏屹忽然含了她的耳垂,收紧手臂又松开,道,“姐姐又瘦了。”
贺沧笙咬了下唇,没敢开口。
“这段日子不开心吗?”苏屹撑起身,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沧笙,“是不是因为我不在?”
“谁说是,是因为你了?”贺沧笙挪开目光。
她不肯与苏屹对视,双颊上的粉\\色却被少年看了满眼,禁不住伸手去贴。贺沧笙的脸他一手便能完全地覆住,这会儿一碰果真觉出滚烫,心下就更欢喜了。
“就是因为我对不对?”他的指尖绘过贺沧笙的眉眼,又心疼地点了点那双凤目下的浅青,问:“是想我想的吗?”
贺沧笙微微偏头,好生羞恼,道:“我这就将你忘干净,还乐得省事。”
“你敢。”苏屹闻言又炸了,立刻重新把她抱紧。
最后一点儿余晖也收在西方,天空中仅剩的紫蓝色也要被夜幕压尽了。贺沧笙没有再说话,伸手回抱过去,侧身让出了位置。苏屹就在她身边躺下了,又让躺椅摇晃了好一阵。
才确定了对彼此的心意就分离了近一月,两个人心里都不好过。他们互诉衷肠,而且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此刻他们依偎在一起,紧紧挨着,就让彼此觉得好安心。
贺沧笙这一月忙于应对朝上的事,确实疲惫,而且消瘦了不少,就又眯了一会儿。苏屹的手掌紧贴着她的后背,非常温暖,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安抚。他的殿下太瘦了,时不时就要生病,这都是为了扮成男子留下的病根,让他心里疼得要碎掉。
贺沧笙被他搂着,安静又安宁。苏屹指尖点过她的眼角和唇,终于觉得怀里的人体温缓慢回暖。苏屹看着贺沧笙,胸腔里汹涌的思念和心疼都化作了此刻眸中深邃的深情,他的眼只在贺沧笙身上,手也是,心也是。到戌时的时候贺沧笙醒了,在苏屹怀里蹭了蹭。她睁开眼,双手伸上来抵放在苏屹胸前,脸还低着,蹭在少年胸口,像极了猫。
她起床时只要是和苏屹在一块儿就要赖一阵儿,先低唤了一声“苏屹”,少年温热的唇就印在了她的额头。这个吻轻盈又郑重,顺着她的眼睫到了鼻梁,又一路而下,最终贴在她的唇间。贺沧笙下意识地张口,又让这人得了愿。微烫的指触到了她的脖颈,让她呼吸急促紊乱,却又因为被封住了唇齿而不能出声阻止。
苏屹终于离开了她的唇,细碎的吻该落在她的侧颈。她揪着他的袖,听他唤她“殿下”,“怀歌”,最终又是缱绻的“姐姐”。
院子里没有别人,苏屹肆无忌惮。宽袍滑落,露出了女子略微苍白的肩。她的确很瘦弱,锁骨的凹陷让苏屹心疼,肩头的骨头也硌手,看着就像是皮包骨。
那里还有那一日她自己用瓷片留下的疤。
苏屹侧头,缓缓地吻舐那里。
湿润滑浸伤痕,他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一日鲜血的味道。这个伤太深了,痕迹褪不掉,很难相信这是贺沧笙亲手留下的。贺沧笙对自己下狠手的那一幕刻在少年心里,让他魂牵梦绕,又忧心忡忡。
苏屹继续,同时觉出贺沧笙在颤抖,他自己也在颤抖,因为他在透过这个疤看整个的贺沧笙。看她的无奈,她的隐忍,她的坚毅,她的悲哀,她的背负,看她藏在风流轻佻背后的冷漠,还有只给他的潋滟和真挚。
“殿下,”他的唇还覆在贺沧笙的肩头,依依不舍,“今后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嗯,”贺沧笙抚在他后脑,道,“我答应你。”
“我能护着你,”苏屹缓缓起身,深深地看着她,“你相信我。”
她抬头吻他,道:“我相信你。”
狼毫沾进朱砂,尖细的笔锋吸饱了那颜色,就像是浸满了苏屹对贺沧笙的心意。苏屹握着笔,毫不犹豫又极其轻盈地点在贺沧笙的疤上。赤色像是鲜血,刺目地绽开在贺沧笙的肩头。
苏屹非常认真,每一笔都很流利,柔而不软地勾勒出点点花瓣。雪色的肌肤成为冬日般的背景,一枝红梅从侧颈斜出,每一朵都恰到好处地遮覆在狰狞的划痕上。
贺沧笙看着苏屹作画,苏屹盖住这个疤,就是盖住过去的那个薄情阴鸷的她。又或者她就是那副画作,因为遇见苏屹而变得不一样,总是她在这一刻有了想哭的冲动。女子贞洁的规矩束缚不住她,因为她太特殊了,不管是经历还是心性。她的世界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因为她就是想要和苏屹好,也只会和苏屹。
爱\\欲没有错,男女、出身、战乱,这些都是困住他们的枷锁,但他们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姐姐。”苏屹还握着笔,笔尖的颜色摇晃着像是要落下来。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于是放轻声音,问:“我画得好吗?”
贺沧笙看着他,倏地垂眸,伸出指尖接住了笔上的那最后一滴朱砂色。她抬手将那颜色涂在自己唇上,道:“好极了。”
笔落在地上,躺椅摇晃得凶猛。璀璨的星光落下来时苏屹抱着人起身,进屋就关了门。
风敲铁马,窗那边儿的烛没过一会儿就熄了。
春季真正地来了,而苏屹再不曾离府,已全权担起私卫统领一职。
他确实很厉害,在玄疆时的斥候训练并不是说笑的。只大半个月过去,近千人已然有了新貌。苏屹注重的是忠诚和他们作为私卫的本事,明争暗斗他都要让贺沧笙赢,于是并没有照着军队训练这些人,而是让他们明白效忠的对象只贺沧笙一人,还加强了刺探和侦查的训练。
他在楚王府地下风生水起,出去了还知道演戏。但他没忘自己的身份,定期抽空与厉阿吉在京都里的茶馆酒楼见面,对谈收复玄疆旧部的事。
敬辉帝的病有了点儿好转,但还得贺沧笙替他撑着朝务。周秉旭已经按律问斩,周府的男丁和周秉旭的妻女被绞杀,其余女子贩卖为奴。这惩治严重,因为他是替皇帝和司礼监掌印太监顶的罪。
贺沧笙收拾着烂摊子,人还是瘦,四月初来了场几日不停的春雨,还病了一场,却因不敢耽误政事而仍然日日忙碌。苏屹看过了大夫的药方就知道贺沧笙已是沉疴,不由得心惊胆战,更要事事亲为,芙簪竟都要往后站。
此时已经桃李氛氲,京都城中和郊外皆是蘅芳碧滋。草木愔愔不可错过,天暖时贺沧笙身体也好了一点儿,就与苏屹挑了个晴日约了去郊外跑马。
贺沧笙要出门,苏屹先在屋里就给披了大氅,然后为她挑了门帘。最近这些门前的垂帘也换了轻薄或是彩珠的,和冬日的厚重很不一样,漂亮得很有春天的样子。
清晨晓花轻敛,贺沧笙病才好,脸色还有点儿苍白,映着春景也有点儿冷戚的味道。苏屹担心,非得让她拿着汤婆子。
贺沧笙却微推了手,小声道:“嗯烫。”
这个“嗯”的尾音拐了好几个弯儿,分明是不愿意,拒绝的意思。
苏屹接过来,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火早就蹿起来了。
他发现贺沧笙这段时间愈发学得坏了。
真像只猫,在他面前时根本就肆无忌惮,随意撩拨,然后就跑,拱了火又不管灭。偏人又生了病,孱弱得让苏屹恨不得把人供起来,稍微撒撒娇就让他受不了,骨血都被烫得沸了,自然宠着,前后左右跟着人跑。可这能怪谁,谁让他心疼,事事百依百顺。
眼看快到王府门口,苏屹就趁着拐过园中假山时将人抵在石上吻了一通,贺沧笙的唇这才有了颜色。
他环着量了贺沧笙的腰,不高兴道:“还是瘦,比以前更瘦了。”
“没事,”贺沧笙和他牵手,往府门口去,道,“已经好多了。”
苏屹手上带着汤婆子的温度,贺沧笙不喜欢拿这东西,就由他放手里,再牵着人暖手。
出了门就见两辆马车,苏屹不禁一愣。他原先是让备了马车,是因为贺沧笙的身体,让在后面跟着,却不知怎么还有第二辆。
贺沧笙靠在马车边儿上,姿态很慵散。她今日墨袍修身,不戴冠,发也松散,和苏屹一黑一白很是般配。
她见苏屹疑惑,轻笑了笑,道:“诺棠也跟着去。”
苏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刚要蹭过去,就又听贺沧笙道:“何栀晴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