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姐姐休学了
一场闹剧一样的家庭风波,终因爷爷的出面调停而得以解决。爷爷毕竟是个知识分子,他取了纸笔写信给爸爸单位的领导,恳求单位能够酌情分一间公房给林白一家安顿。
单位领导马上回复了,答应腾出一间位置很偏远的公房来,这公房原是单位的一间仓库,也可以说是工具间,且年久失修,墙面斑驳,领导希望爸爸自己抽点时间把墙上的洞口给补一下。
林白爸很满意地答应了,他花了三天的时间修补洞口,整理瓦片,最后用石灰浆将这间公房里里外外全部粉刷了一遍,完全亮丽一新的样子。
元宵节的那天清晨,天还很黑,透过朦朦胧胧的灯光,可以看到大街上悬挂的大红灯笼,节日的氛围依旧浓烈,可林白一家却要搬家了,从城西搬到城南,徒步行走需要一个小时,拉着家具就需要更长时间了。
林白爸在前面拉,林白则在后面推,母亲在边上扶着,以防床板等家具滑落,姐姐还是裹得严严实实地跟在后面。
当他们拉到第二车的时候,东方渐渐露出了微光,这也是最后一车了,林白家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除了床和桌子这两样大件外,其它的都是小件,他们一家就像印度电影中的大蓬车队一样,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装在一辆手车上,车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姐姐因为身体的原因,落下了好多课,于是林白爸帮她办理了休学手续。
马上要开学了,林白背起了书包,天还没亮就出发了,母亲总是给他煮一碗泡饭粥,外加一碗咸菜。林白面对这满满的一碗粥,总是没有胃口,他好想吃一个校门口售卖的包子,可是他口袋里没一分零花钱,母亲想给,也没有钱,父亲有钱,却仅够维持家庭基本开支。
所以,林白有好几次就呆呆地站在校门口,羡慕地看着包子铺前排队的同学,然后咽咽口水,转身默默地离去了。
姐姐休学在家,似乎也没有事情可做,家里新添了一台黑白电视机,里面正在播一部日本的言情剧,姐姐说:“没有比追剧更容易打发时间的东西了!”
林白每次放学回家,都可以看到姐姐裹着一条旧毛毯斜斜地躺在一张旧沙发上看电视。有一次,姐姐一直对着电视机发呆,还泪眼汪汪地告诉林白:“她真的死了!”
林白莫名其妙地问:“谁死了?”
姐姐指指电视机屏幕,哽咽不止。林白看着呆若木鸡的姐姐,再看看电视机,觉得很可笑。“你太空虚无聊了吧?”林白已经明白了一切,不禁哈哈大笑。
“空虚?兴许吧!可是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整天不是学习,就是工作;不是分数,就是钞票!还是一了百了,彻底解脱比较好-—”姐姐若有所思地说着。
“好死不如赖活吧?你看保尔﹒柯察金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还有高尔基,他们的童年,哪一个不是经历了痛苦和磨难?”林白从同学那里借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童年》,正读得津津有味,还借用名著开导着姐姐。
“你还是少看点言情剧吧?要多看点激励人斗志的名著,你才会开朗振作起来的!”林白倒在床上,又捧起了那本封面已经脱落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完全沉浸在了苏联那激情澎湃的革命岁月里,对苦难竟有了新的理解。
这一间公房,挤了四口人,放下两张床,就基本没什么空间了。刚来的几天,适逢又刮起了台风,风急雨骤,雨水顺着地势往门口处流淌,林白和姐姐死命地将门顶住,不断地舀水,才避免了雨水涌入屋内。
父亲和母亲就商量着再搭一个屋棚,既可以防止雨水灌入,又可以多出一点空间洗衣做菜。
于是,一个晴朗的星期日,父亲叫来了几位工友,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材打上桩,并用木板围成墙,上面盖上油毡,只一天的工夫就搭好了一个屋棚。
林白很敬佩父亲吃苦耐劳的精神,最近,父亲又换了工作,成了火车站码头的搬运工,林白那天去码头看他了,他亲眼目睹了父亲装卸化肥的场面,一包足有一百斤重,一般的人根本挪不动,可父亲要将它拎起来,一包包地叠在两轮车上,装满一吨多,然后翻越几道铁轨,将之倒入码头的货轮上。
“你们看!林建国的儿子来了——给他老爸送吃的呢!好孝顺啊!——我的儿子能这么乖就好了!——”父亲的一位工友见林白又去了工地,就大喊了起来。
林白顿时一阵脸红,他想助父亲一臂之力,帮父亲一起抬这些沉沉的化肥,可父亲立马制止了,他说:“你还小,用力过猛会伤身体的!还是过几年再来帮我搬吧!”
父亲的一位工友手持一根香蕉走了过来,“小子——把这个吃了吧——”林白看到他的脸黑黑的,脸上毫无血丝,稀疏蓬乱的头发被码头呼啸的狂风吹起,更显憔悴。
“你接着吧,还不谢谢韩叔叔!”父亲示意林白收下,并感谢一下这位叔叔的好意。
“不用谢!这可是我卖血换来的水果!”林白接住的瞬间,隐约看到这位韩叔叔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晚上,林白向父亲询问韩叔叔的经历。
“他的经历可坎坷了,前几年他的妻子跟人跑了,丢下两个女儿要他抚养,因为收入太低,他常常靠卖血度日,去年他得了严重的肾病,现在可能卖血都难了——”父亲哽咽了一下,不愿继续讲下去,林白也低下了头,表示深深的同情。
一次,大概是星期天的下午,林白的父亲又去码头搬货了,而母亲也去乡下干农活了,家里就剩下林白和姐姐两个人。林白坐在窗边正做着习题,窗子正对着一条河,河对岸是农家的菜地。
倏忽间,他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影从窗边闪过,此人似乎很面熟,林白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预感到了什么。仓皇间,他猛推一把窗户,见此人正扶着岸帮紧跟着姐姐,姐姐躲到了岸帮的尽头,已经无路可退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林白一声呵斥。
制服男便猛一回头,惊慌失措地说:“她——她叫我来的——”
“你瞎说!分明是你在追她,她才无路可走的!”林白怒火顿起。
“你再不走,我就要叫我爸过来了——”林白见他醉意熏熏,色胆包天的样子,怕不好对付,就搬出了父亲,以示恐吓。
制服男终于灰溜溜地走了,面露窘态。
一场危机被林白化解了。事后,林白总感到一丝丝的恐惧,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地方很不安全!姐姐一个人休学在家,让人好担心!”林白这样想着。
好在姐姐休学在家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那个酷热的暑期过后,林白就升入了初中,姐姐也复学了。学校将林白分在二班,而姐姐则在老四班,于是林白和姐姐就在同一年级就读了。
林白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同一个年级,意味着姐姐对自己的事情将了如指掌了,但他也有一种庆幸,庆幸自己可以随时保护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