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魔鬼的劝诱
魔王做出犹豫的表情，意图欲擒故纵：“你的那位恩人呢，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吗？他既然有那么大的权势能摆平官司，想来找来几位大圣堂里的神官给你的孩子做洗礼并不是难事。”
“是的，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当时的我只是一味的在愧疚，对不起那位恩人的托付，直到彼得十四岁的时候，用烟火吓得邻居的公牛发疯，导致三名无辜路人重伤，十多人轻伤，我才意识到问题变得十分严重，虽然这件事故仍是用充裕的金钱处理掉了。
“你又在想着伤害谁呢？不，你谁都伤害不了——你太弱小了，弱小到只能伤害那些最爱你的人，因为别人根本不在乎你。”
我被他这样不敬的言论吓倒了，这些话只会出现在《犹大语录》当中，但他可是彼得，和主最虔诚的信徒拥有同样的名字，我本来打算，在他成年的时候带他去圣堂接受洗礼，成为一名见习牧师，然后在光明神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获得善良的品德，但是现在看来，他最有可能会成为一名堕落祭司。
巴哈利只是摇头：“他愈是不成器，我姐姐似乎愈是爱他，她不知道该如何抑制他的任性，也没有勇气限止他的放荡行为。当我在家的时候一切他还稍微懂得克制自己，但只要我一离开，彼得便成了一家之主，一切便都乱了套，当他才十一岁的时候，他就喜欢混在十八九岁的孩子们中玩了，而且选中的伙伴都是劣迹斑斑的孩子，好几次都干下了就算被控告上法庭也不稀奇的恶事，幸好我的恩人，那位先生打通了各方面的关系，将一切都压了下去，但是这反而滋长了他的胆量。”
巴哈利摇头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其实彼得并非我亲生的儿子，而是某位先生托付给我，那位先生对我全家有恩，因此我将那份感激之情全部投注在这个孩子身上，还包括我的姐姐，她是一名修女，没有孩子，因此也将这个孩子视如亲生，不，应该说比亲生的还要疼爱，甚至到了要用蜜糖来给他洗澡的程度。”
魔王笑道：“他人手里的面包永远比自己手里的美味，而最美味的，是自己永远买不到的那一块。”
巴哈利忙不迭答应下来，连连感谢后，慌里慌张的跑出去了，生怕对方会反悔。
“住口！住口！住口！”彼得睁红了眼，被刺中内心最在乎的事情，竟然一下挣脱了恐惧感，双手拉着魔王的衣领大声吼道，“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父亲他肯定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才……”
莉莉斯从外面走进来，问道：“那位老牧师怎么了？”
“哦，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要扔给别人照顾的父亲，一个数十年来都不曾尽过责任的父亲，一个将你当家畜一样圈养在乡下的父亲，你居然指望他会大发责任心，为一个他根本不曾关心过的儿子去得罪一名有身份地位的伯爵吗？”
闻言，巴哈利浑身一震，狠狠一咬牙，转身便离开了圣堂：“一切就拜托您了，唐泰斯伯爵。”
“你——”彼得气红了眼，像要转身就走，却发现双腿钉在地面上，难以移动，“你对我做了什么？是神术还是魔法？”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我希望能挽救他，为此不惜夜夜祈祷，圣徒彼得尚且三次不认主，可最后不也一样成为了主最信赖的牧羊人。以那孩子日益骄纵的性格，普通的牧师根本无法慑服他，所以我只能拜托您了。”
魔王已经看出莉莉斯是故意装作冷淡，但是他没有继续逗弄，因为眼下有更有意义的事情等待他去完成。
巴哈利很快带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过来，想来就是他的养子彼得，一双深蓝色的大眼睛，和白色的肤色非常相称，只是头发太淡了一点，使他的面貌看上去有点古怪，但他却有着极灵活的目光，以及刻毒的微笑，此刻脸上带着一丝不情愿的表情。
魔王一边暗中施以舒缓警惕心的精神魔法，一边露出足以如圣母般温柔的笑容，道：“像阁下这样虔诚的信徒，想来你的孩子也是一个听话实诚的人，为什么不由你亲自来进行洗礼仪式，反而假手外人？”
“人啊，想要独立的时候一脚便将父母踢开，遇上困难了就想要将他们脱下水，一味的索取却不懂得回报，更是将其视作理所当然，就好像父母天生要欠孩子一样，乌鸦都比你懂得孝心。”
魔王伸出手，向下一压：“我说，跪下！”
“现在，让你的父亲来救你呀，又或者，用你最喜欢的歹毒诡计来陷害我，就像你平常对镇民做的那样——很遗憾，你弱小到连对我使用诡计的资格都没有。”
混混流氓这一类的生物，天生欺善怕恶，欺弱怕强，别看平时一副天大地大不如老子最大的模样，似乎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都看得出来，真要到了那些“不被放在眼里”的警卫官面前，就会不自主的害怕起来。
“过分的溺爱可不是好的教育。”
“如果做一个好孩子，对方会因为省心而不再关注你，而且好人的名声永远没有坏人的名声传得快，所以你要不断的干坏事，去做那些可笑的闹剧，为的就是希望对方能关心你，照顾你——但是无论你干下什么样的坏事，他都没有看过你一眼，不止如此，他甚至连一句斥责的话都吝啬得不愿给你。”
“你以为说这种话就能骗到我吗？我非常讨厌这里，连一秒钟都不愿待下去，如果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离开？”
莉莉斯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她已经开始熟悉这位魔王的性格了，不管你是顺从还是反抗，越是有反应，对方就越有兴致，相反的你如果不表现出兴趣，对方反而会停止絮絮叨叨的哲学——一切的前提是对方没有看出你是故意表现得不感兴趣。
魔王轻轻的推开对方没有一点力气的手，给予最后一击：“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以前你所做的都是无用功，不仅如此，你还赔上了最爱你的养父，回忆一下他离开时失望的眼神，那是彻底死心的表现，你不但没能唤回真正的父亲，反而失去第二个父亲。”
彼得紧紧咬着牙，哆嗦的跪在地上，却是没有反抗，他一边恨得疯狂，一边害怕得不敢恨。
他们会干下违法犯纪的事情，只是因为无知，不知道后果，所以肆无忌惮，一旦遇上那些“会让他知道后果”的人，立刻就会变得胆小，不敢放肆。
巴哈利苦笑道：“我早该明白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已表现得极为恶劣。谎言、偷窃、骄纵、贪婪这些小魔鬼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身上。为了这个孩子，我那可怜的姐姐宁肯跑上十多里路到镇上去买最新鲜的水果和最好吃的糖果，但他不爱商店街上买来的蜜饯，却偏爱到一家邻居的果园里去偷栗子或在阁楼上偷吃苹果干，尽管我的花园里长的胡桃和苹果可以随他吃个够。”
“叔叔，快带我离开，我不想再待在这里！”
魔王转过身来，对巴哈利道：“孩子的许多毛病都是父母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你已经错过大半辈子了，现在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变强吧，不断的变强，去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让你的父亲就算想无视你也做不到，让他为自己的不负责任付出代价！收养了路边的小猫，最后却将其活活饿死，这难道不是残忍吗？既然不想负责任，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收养！故作善意的姿态，他是想施舍谁呢？想想你如今的处境，为了他，你失去了最爱你的人，为了他，你背负了累累恶名……这全是拜他所赐，你必须站到他的面前，夺回你应得的一切！”
魔王道：“灭火的最好方法不是一滴滴的浇水，而是直接扑上一层沙子，你们错过了最佳的教育机会。”
被刺了自尊心，愤怒令彼得多少拾回了一些胆量：“你在说什么，可能你不知道吧，我可是这里的恶霸，在这里谁都不敢触犯我，就连镇长都得避着我走。”
彼得第一眼瞄到了莉莉斯，立即被美貌吸引，露出一丝猥亵的笑容，当转到魔王身上的时候，又露出不屑的表情：“叔叔，我想你一定是被骗了，像这种骗子我见多了，装得好像是从某个地方来的贵族，事实上全是用五个银币做出来的假徽章，而且这位还不怎么敬业，连……”
彼得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腿，结果发现两条腿竟是在不停的颤抖，根本是恐惧得无法动弹，这一下子，立刻将他从愤怒中拉回了现实，意识到双方的差距，完全是食物链上的不同。
我找恩人商量了许久，觉得不能在这样放纵下去，最后决定带彼得一起随我踏上试炼的旅途，我希望通过那样的方法，磨练他的心性，挽救一下他的堕落。我和彼得单独谈话，叫他同我一起去，我努力用种种最能打动一个未成年人的许诺去相诱他，但他却用重重借口来推辞，而且讲得有声有色，听起来根本不象是谎言，倒是显示出他很富于想象力，于是我发火了，他却大笑起来。
“叔叔，快回来！你不能扔下我不管！”看见唯一的帮助离开，彼得开始慌张起来。
“你太高看自己了，明明演着独角戏却毫无自觉，这个世界都会以你为中心运转吗？只要干下一件坏事，所有人都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人人都会来讨论你？睁开眼睛看看台下吧，根本没有一个观众在看你自导自演的小丑戏。”
我始终弄不明白这个要命的秘密是谁泄露给他的，我一向小心谨慎地瞒着他，总之，这一句把那孩子的全部性情都暴露出来，我几乎被他吓住了，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连碰也没碰他一下。那孩子胜利了，而这次胜利使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我在他的面前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父亲的威严。
他不尊敬我没有关系，但是不能不尊敬伟大的主，我真正生气了，威胁要打他，他后退了两步。‘你不能打我，你没有这个权利，因为你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更加伟大的人。’他这样说道。
下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魔王将强者的气势稍稍泄露出去了一点，压在了他的身上，吓得他双腿直哆嗦。尽管他并不是精通战斗，懂得杀气的人，但是绵羊从生下来的一刻开始，就烙印了对猛虎的畏惧，这是生物本能的反应。
魔王望着背后的十字架，不屑去看对方一眼：“我很荣幸地告诉你，当你装腔作势，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两手扭来扭去的时候，实在是象一个被魔鬼缠住了的人，而我注意到，心里藏着秘密的人是最难驱逐魔鬼的。”
“你认为他们是在害怕你？错了，他们只是厌恶你，就像厌恶一堆狗粪一样，当你看见狗粪的时候难道会去踩它吗？如今的你在镇上的地位和狗粪有什么区别？你自矜的种种罪行，说到底不过是小孩子的过家家，一头得了失心疯的野猪都能造成比你更血腥更残忍的罪行。”
彼得如同被抓住正在偷东西的小偷，惊慌失措道：“你怎么知道……”
魔王露出欣慰的笑容，保证道：“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你的孩子教育成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这种可笑的理由，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魔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道出他内心所想，“你干下那么的坏事，不正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吗？”
“一般来说，望子成龙心切的家长，自己往往不是龙。”魔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讥讽道，“溺爱啊，比恶魔的呢喃更容易诱人堕落，却常常冠以父爱和母爱的名义大行其道。所以说，人类是比恶魔更加虚伪的存在，恶魔顶着恶名干恶事，人类却能为相同的行径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呜……我、我该怎么做？”彼得仿佛将眼前人当做救命的稻草。
巴哈利低头就要去亲吻魔王的鞋子，魔王装出慌张的样子拦住了他：“好吧，看来冥冥中也是主的旨意，否则为什么恰好让你我同乘一艘船，又遇上令我不得不出手的灾难，让你亲眼见证了一切。请带你的孩子过来，让我来看看他，也许在光明魔法的修行有过人之处。”
彼得双眼一亮，宛如找到了真正的人生目标，而魔王嘴角的弧度，也越加上扬了……
他说，你以为我会用现在的这种生活去换取你那种生存方式吗？放弃这种自由自在愉快的生活，而去象你那样又辛苦，又危险地去自讨苦吃吗？夜里忍受刺骨的寒风，白天忍受灼肤的酷热，而这样辛苦的自我摧残又无法带来任何好处，你到现在都无法突破至中级牧师，就是最好的明证。我现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我要，妈妈总是会给我的，你瞧，我要是接受了你的建议，我不就是一个傻瓜啦。
巴哈利摇头道：“他并非逼得生父，同我一样也是受人所托，我也曾用同样的问题询问过他，但他说彼得真正的父亲，不愿意看见彼得成为神圣联盟的圣职者，不过并不反对他成为光明教的信徒。我一直在烦恼该如何去实现这一心愿，感谢主将您带到我的面前，您是商业联邦的子民，并非神圣联盟，这一点并不违反约定，而您在圣光上的修为，足以让九成九的信徒惭愧，伯爵的身份也足以震慑住劣子，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您都是最优秀的人选，请务必要答应我这个可怜羔羊的请求。”
无形之力压在肩膀上，彼得感觉自己就像是撞上了疾行的魔导列车，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脆弱的双膝难以支撑住身体，直接跪在地上。
魔王来到他的身边，蹲下来，靠近他的耳朵呢喃道：“其实你也早就意识到了，你的父亲根本不在乎你，母亲尚且能为你忍痛十月，但是父亲能为你付出什么？也许，你不过是他一次寻花问柳的产物，也许，他早就后悔当初没有将你打掉。他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你，他厌恶和你之间的关系，所以将你送往乡下，以此来断绝你和他的关系，他派人照顾你，仅仅是为了尽到那一丝丝名义上的血缘关系，甚至这一切，也并非因为他有多么爱你，只是因为他想让自己心安，道德上的自我满足罢了。”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个老牧师根本不是我的父亲，我真正的父亲是圣都里的大人物，你要是伤害了我，他一定会报复你的，将你送上异端火刑架！”彼得色厉内荏的吼叫起来。
“住口！父亲他不会不管我的！只要我遇上危险了，他都会派人来救我。”
“哈、哈，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完全听不懂……”彼得舌头在打颤，但眼珠子在咕噜的转动，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
“我没有对你施加任何力量，只是你自己不敢离开而已，我说过，睁开眼睛看清台下吧。”
“好了，你不是说过要找一位实力出众，同时拥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做你洗礼的引路人吗，现在我已经找到了符合条件的这位先生。”
彼得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对巴哈利发出求助，老牧师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