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告别
天空突然拂下两席长袍,一黑一白,落在小紫两旁。
这两人样貌相仿,应该是一对双胞胎。
十侍卫剑已出鞘,却被小紫拦下:“大家等一等,是我的两个随从。”
老四见多识广,问道:“汝二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明室?”
二人说:“正是。刚才小主疑似受到惊吓,二室特来护驾。”
“我没事,闹着玩的,辛苦二室了,二室请回。”
四哥悄悄对木土歉儿说:“这两人是赵王手下的两员力将,功力深不可测,我们十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敌得过他们一个人。”
照四哥的说法, 这两人随时都能要他们的命。
木土歉儿肃然起敬,那感觉就好像一把尖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当晚,木土族被送进宫殿就寝,结束一整天的搜罗和疲乏。
木土歉儿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天,夜晚降临,他昏昏睡去,白天的种种偶尔浮现在梦里,惊魂未定的他一次次被惊醒。
当然也有幸福的天使频频降临。
第二天新生的太阳缓缓升起,带给人世新的生机。
阳光铺满了大地,大地仿佛笼罩在圣光里;推开窗子,人群、赵国、天地全都闪闪发亮,沐浴在一片祥和之中。
五色云彩飘散殆尽,市民们也都恢复了正常的形貌。
离别的时候也到了,木土族即将远去。
送行的人里,王子赵启尤为显眼。
脚蹬高筒皮靴,手持鹰杖,头顶金灿灿的王冠,上面还镶嵌着稀有的红宝石。
他高昂的头颅流露着不屑的目光:“一群土匪而已,用得着这么隆重?要不是父王,我才不会摆出这一副虚伪的笑脸……”
还有就是一个人比较突出,五阿哥。
赵王的第五个儿子,赵紫的五哥,他的容貌又是另一种风格。
下颌尖锐,双目隆起,长发蜷曲,一串嘎巴拉紧束额头,身上裹青灰大褂,另罩了一件披风。
赵王按住了马的缰绳,郑重其事地对木土一水说: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依我之见,不如把歉儿留在国都吧!”
“此话怎讲?”
“你也知道,我喜欢小孩子,寄养在我这里你大可放心。
我可以向你保证: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平等对待。
我会倾尽全力地培养他、照顾他——我会给他请最好的老师,穿最漂亮的衣服,住最豪华的宫殿。
宫廷里的生活,岂不强于游荡山林、茹毛饮血的日子?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又怎么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就混迹于刀林剑雨啊……
小紫呢,她又是这么地喜欢歉儿,歉儿留在我这,等将来两族结成秦晋之好也尚未可知啊!”
木土一水稍作思索:
“大王实在是抬爱了,山野小民何德何能像凤凰一样栖于梧桐?
我只怕歉儿过惯锦衣玉食的生活,将来不肯吃苦了,又如何继承木土族的重任呢?
这样吧!我说了不算,我把这个选择权交给歉儿。”
他们的对话,木土歉儿听得一清二楚。
“歉儿,你是想留在赵国,还是跟我回去?”木土一水和颜悦色地问。
父亲如此和善,到底是真是假?他不清楚。
他转头看到了赵王父女二人期盼的目光,尤其是小紫如炬的眼神。
也许只要他回答一声“是”,他的命运,从此就截然不同了。
可他清楚,他不能离开他的父亲,没有为什么。
他是木土一水的独子,木土一水也是他唯一的父亲,他甚至连母亲都没有。
虽然木土一水打他骂他,对他不好,虽然此时此刻他很想留在小紫身边,留在繁华热闹的都市,虽然他很不舍……
他轻轻地说:“跟父王回去。”
木土一水点点头,他很自信,木土歉儿一定会选择他。
这个问题看似二选一,实则答案只有一个,血缘让他俩心有灵犀。
小紫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骑着马跑掉了。
赵王也不好再说什么。
路上,木土歉儿心不在焉,好像丢了魂儿。
他不想伤害小紫,但他伤了小紫的心。
周围是大片的风声、零碎的雁鸣。
他不想走出这茫茫的原野,他想在这里停留,像一颗草,扎根在这片沃土,安安静静。
木土一水是领头羊,用他崭新的切尔西踢开荆棘。
他朝族人吆喝道:
“虚空缠身,孤苦等候!
前面是我等游者的远方!”
木土歉儿第一次对这偈语有了感觉。
什么叫做“虚空缠身”,就是渐行渐远的赵紫;“孤苦等候”,说的不就是他吗?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连一张画像都没有留下。
他不止一次地幻想母亲的面庞,可每次都像云彩一样,淡了,吹走了,不见了。
他总是感觉,母亲就在远方等着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角落,只是自己还没找到。
听说人有投胎转世,母亲死了十年,如果她转世了,会不会是赵紫的模样?
木土歉儿问五哥:“我的母亲,是怎样没的?”
五哥说:“我是你父亲的老相识,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那时,我成日里浪荡江湖,花天酒地。
一日,见一小伙精神抖擞,器宇轩昂,就请他吃了一壶酒。这人便是你的父亲,木土一水。
我二人当即成为好友,结伴同行。
不久他便爱上一位东岛歌姬,叫做鸣凤,两人一往情深,你侬我侬。
他下定决心要娶她为妻,只是连赎身的钱都没有。
一位王子,迎娶一名妓女,想想是多么不可理喻啊!回家筹钱的他,更是被你的爷爷囚禁了起来。
只剩下了唯一的办法——他带着鸣凤私奔。
他放弃王冠,她逃离青楼,也算是两全其美。
于是我假扮成他,替他坐监。他则带着鸣凤,翻山越岭,漂洋过海,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谁知再见他,已是孤身一人。
原来鸣凤出逃,得罪了当地一位富绅。那富绅本就是一水的情敌,他联合了东岛商贾,花重金给鸣凤抓了回去。
一水也接受了家族联姻,娶了位本族女子,也就是你的母亲……”
“那鸣凤呢?”木土歉儿眨着他的大眼睛。
“被抓回去之后,鸣凤整日郁郁寡欢,不久便病死了……”
突然,天空一声鹰唳。
“是那只鵟!”
木土歉儿学着小紫吹起了口哨:“嘟——嘟——”
大鵟果然俯身下来了。
“它不是要捉我回去吧?”
可鵟只是落在了他的前面,小紫从鵟背上跳了下来,她的泪痕还没干。
“我不走了!我跟你回去!”
木土歉儿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话说出了口却变成——
“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知道,这送给你的。”
小紫扔了一个盒子到他怀里,上鵟飞走了。
盒子上有几个圆孔,透气用的。木土歉儿打开一看,一条白花花的小蛇静静卧在里面。
“世界上真的有白色的蛇?”
五哥告诉他说:“这是世界上最稀有的蛇——雪蛇。从小生长在海拔八千仞以上的雪山,造就了它的通体雪白。”
木土歉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真的,它身上的每一片鳞都是纯白色!”他惊喜地说:“像雪一样,会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