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饥饿
“我、我下不去手。”木土歉儿如实招待。
“下不去手？”伶东家笑了，“也就是说，一整天的时间，颗粒无收？”
“对。”
“不就是下不去手吗？好办！”
看起来，伶东家倒也很平静，并没有发火。
今天的她，又恢复了青春，不再是满脸褶皱。
“都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传胪没有饭吃。什么时候得手了，什么时候有饭吃。”
木土歉儿心想，这倒也算公平，毕竟他不能吃白饭。
“可是我真的下不去手啊！我都闭上眼了……”
“没关系的，既然你对别人心慈手软，那就看看，谁会对你心慈手软！
到了无妖镇，你必须记住：
有了宝贝才能到当铺换钱，有了钱才能换一口吃的。”
“我没饭吃可以，可是不能我一个人没饭吃——状元也是空着手回来的。”
“哦？状元，这是真的吗？”
秃猴慢慢解开胸前的空气，用爪抓着，朝天一抖落。
哗啦啦啦……
突然凭空掉出了一大堆宝贝：金碗、银杯、珍珠、玛瑙……
“怪不得他有时步履蹒跚，原来身上背了个隐形的布囊。
——这就是为什么它每次都空着手从人家里出来。”
木土歉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三哥送我的钱袋子……”
“什么钱袋子？我可没看见。”
伶东家立马和自己撇清关系。
木土歉儿知道，钱是不可能要回来的了。
但是七哥的信，必须要回来！
临走时，七哥说过，信里为他指明了去处……
“好吧，钱我不要了——可那封信，你必须还给我！”
“信？什么信？
这个真没有！”
“在申衣山的时候，就是这个秃猴，偷了我的信！所以我才会跟踪他到这里……”
“信，一张纸罢了，一文钱不值，状元拿你的信干嘛？”
伶东家转头去问猴子，猴子回忆了半天，接着咿咿呀呀，比比划划，把焦急的木土歉儿看得云里雾里。
木土歉儿现在十分需要这封信——一旦信要回来，他也就不用继续待在无妖镇了。
“我懂了，它拿你的信擦了屁股。”伶东家总结道。
状元疯狂点头。
一瞬间，木土歉儿感觉五雷轰顶。
“一个猴儿，连茅房都不会上，还会擦屁股？”
“对不起，我们家的猴就是爱干净。
擦屁股这项技能，还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教会他的。”
“你教点什么不好，你教它这个？
你知不知道，这封信是我七哥给我的，意义重大……”
“我不知道，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保管好。”伶东家直白地说道。
木土歉儿感觉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
“好啊好啊！果然，妖，都一个样！
当初石月也说过同样的话，他也指责过我。
难不成偷东西还有理了？
被偷了的人，在妖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殊不知，没有妖，人又怎么会丢东西呢？
罪魁祸首，明明就是妖，不是人……”
第二天，木土歉儿依旧下不去手。
肚子咕噜噜地直叫唤。
“獴伶这个老女人！杀千刀的！没想到竟如此心狠手辣……”
此刻，他不得不佩服，赵紫真是个天才，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偷东西。
人饿得久了，就没有感觉了，只是浑身没劲，好像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我就不信了，在一个满是人烟的地方，我会被活活饿死！”
这种困难的时候，只有大黄给他叼来一个馒头。
虽然这个白面馒头，上面湿湿的，沾满了大黄的口水，但在木土歉儿的嘴里格外香甜。
“大黄，谢谢你！”
馒头啊，金不换的馒头！
嚼进了嘴里，破皮、破馅，混着口水化成一摊。
黏唧唧、甜滋滋的味道，也就如篝火一般直冲他的天灵盖。
“世上竟有如此好吃的馒头，以前我怎么没吃过？”
即便饿成这样，木土歉儿还是原来的木土歉儿，没有一丝改变。
他甚至决意和伶东家对着干，绝不偷东西！
如是三日，仍旧是颗粒无收。
他虚弱地举起舀子，灌了一口冷冰冰的井水。
此刻状元飞天遁地，朝着木土歉儿吐舌头。
“好啊！你了不起！毕竟你是头一个会擦屁股的猴子，你肯定不会得痔疮的……呸！”
木土歉儿朝它吐了一口口水。
满大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有他一个静止不动。
他看见了引车卖浆，织席贩履，看见了曲意逢迎和礼尚往来……突然心生悲凉。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为了这群市民，我倾尽所有；可他们呢，他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他们为自个儿活着，尚且乏力，根本没人在乎我是怎样一个人！
没人在乎我为他们做了什么，忍受了什么！”
这么想着，突然听见有人说：
“……他藏到深山老林去了，不敢出现在世人面前。
因为他长着比野猪还大的獠牙，通身都是血红色！
这副长相，吓都给人吓个半死！
他太显眼了，所以他怕人！
只要他敢出现在人群里，或者露出半点风声，他必死无疑！”
木土歉儿问：“老哥，你们说的是江湖上哪位前辈？”
那位老哥神色紧张，悄声说：
“你还不知道呢！
当然是木土歉儿那个大魔头啊！
这个魔头使一把妖剑，叫做潇洒剑。
自从杀死五阿哥之后，他就人间蒸发了……”
木土歉儿笑了，搞了半天原来是他自己。
可他不是个大魔头啊！
他很普通，普通到连饭都吃不起，放到人堆里更加地不起眼。
世人一定想不到吧，大魔头不是被人杀死的，而是被自己活活饿死的。
他现在越发地相信伶东家的话：没人会对他心慈手软……
无妖镇上的人，全都穷得叮当响。
他从没见过无妖镇上有流浪狗和流浪猫——很简单，流浪到这里的猫狗都被饿着犊子的人，吃掉了……
想要在无妖镇存活下去，实在太艰难了——尤其是贼。
不仅偷不到东西，像木土歉儿这种心善的，根本没法对这群可怜人下手。
一个伙计，辛辛苦苦地干满一天，到手的酬劳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他又怎么忍心，去和穷伙计抢食呢？
看着衣衫褴褛的乞丐，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不如我也去乞讨吧？”
转念他又想：“不可！万万不可！
堂堂一个剑客，怎么能去乞讨呢？
做个乞丐，对得起手中的潇洒剑吗？对得起五哥吗？对得起父亲……
而且指望这群可怜人大发慈悲，怎么可能？”
他誓死也不肯做乞丐。
“我真的要被活活饿死了……
父亲，善良的人真的无路可走，还不如做个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