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清不白的关系
江州城守府。
裴苏身为燕国世子，亲自驾临江州迎华国质子入朝，自然而然地占据了原本城守办公用的屋子。
就在刚才，派去驿馆搜查的人马赶回来汇报，那华国质子出逃前，竟杀了自己的所有随行侍卫以及驿馆看守人员。
驿馆中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只有一地的尸体。
江州城守战战兢兢，垂首立于一旁。
江州是燕、华两国的边境城市。
也就是说，华国质子刚一进入燕国领地，就已逃脱。
此事要是追究起来，他是首当其冲要问责的官员。
汇报完，立在堂下有段时间了，这顶上的人迟迟不开口说话。
城守实在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正好触及到那道冰冷如刀的眼神。
“知道了，此事自会上报给父王，怎么处置由他定夺，你先下去吧。”
裴苏有些头疼。
一为没能迎回华国质子。
二却是在想那华国世子江令舟，斗了十几年的对手，到底是个狠角色。
仓皇逃命之余，抹除了所有可供追查的线索。只安排了一个忠心但呆傻的侍从绊住他的手脚。
想到那人在悬崖底下呆呆傻傻的样子，裴苏勾起唇角。
也罢，如今他大胜归朝，功绩卓越本就受父王的忌惮。
偶尔犯点小错，也算是示弱的手段。
后头，还是低调些好。
门外忽而掠过一道身影。
裴苏只扫了一眼，就知是影一。
“进来吧。”
影一向来是个稳重性子，便是刀剑相向都不会皱下眉头。
鲜少看到他如此冒失，走路都跌跌撞撞的样子。
“发生了何事？”
影一本来憋了一肚子苦水想要往外倒，可主子真的问话，他又犹豫起来。
该怎么告诉主子？
那个小四，神神秘秘地问他暗卫的贴身程度？
指手画脚地问需不需要提供特殊服务，比如……陪床？
还，还用那种眼神看他，就好像他跟主子之间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一样。
影一越想越恼火，憋得一张脸通红。
“到底什么事情？莫不是那小四给你惹麻烦了？”
不行，影一猛地摇头。
主子是什么人，清风霁月不染一丝尘埃的仙人，怎么能被这样恶意揣度？
这些话也绝对不能让他听到。
那个小四，说什么都不能留在主子的身边！
影一扭捏半天，衣服下摆都快要搅烂了，只蹦出一句话。
“主上，小四不适合做暗卫。”
裴苏有些意外，影一从来都是全盘接受他的命令，从未如此抵触过。
他挑眉：“为何这么说？”
影一拿出想好的借口。
“因为他毕竟是华国人。暗卫职责重大，万一他有二心呢？”
裴苏笑笑：“不会。”
“他有好赌的爹。”
“赌，好赌的爹？”
裴苏回忆着：“貌似还有重病的老娘，和上学的幼弟……”
影一“啊”的一声，嘴巴张成“o”形。
“这，这么凄惨的身世啊……”
影一傻眼，心道我真该死，人家小小年纪过得这么凄惨。
他可倒好，还想着砸了人家唯一的饭碗。
裴苏拍拍他的肩膀：“总之，小四既是有牵挂的人，我信他不会背叛。”
“影一，你是暗卫头领，多多关照他一二。”
影一晕乎乎的，领命退下。
回到院子里转了好半天，一头撞上了人才停下来。
是在房中待着不安分，悄咪咪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在熟悉逃跑地形的江令舟。
再看到他，影一心生愧疚，一把拉住他。
“小四，去哪里，赶紧回房歇息。”
江令舟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溜达，哪肯回去，义正言辞。
“影一，方才可是你说的，说什么暗卫不得娇气，要以主子为先，赶紧适应工作来着。”
影一更为感动，主子说得没错，这人颇为尽职。
一身的伤还没有好，就想着日后的工作。
日后做了同僚，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他定会尽力护住他。
可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主子身边有他一个人在就够了。
还是让小四好好休息一会儿。
话出口，只剩下了简短的两个字。
“回去。”
江令舟垮下脸，影一的脾性他算是摸透了。
说一不二惜字如金的，凶巴巴半点不留情面。
他边走边碎碎念。
“这么凶做什么，回去就回去。”
“砰”一声，把门也关了个严实。
暂时逃不出，好在性命没有大碍，已是万幸。
在自己房里，没必要遮掩，江令舟一把扯下黑布，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这处院落，他刚才跟下人打听过了。
是江州的城守府。
先前那个裴苏说过，一旦江州事了，就要返回燕都。
但他来江州，是为了迎江令舟回燕都。
在他们眼中，那质子已经跑了不见踪迹，那江州的事情变成了个烂摊子。
江令舟坐起身，不对啊，假如他一直不现身，这裴苏岂不是会一直待在江州四处追查？
一直待在江州不走，他还怎么寻找机会逃跑？
江令舟翻身下床，不是他想折腾，他必须得折腾起来，搅乱这池子水，才好趁乱逃跑。
门一开，江令舟吓得后退半步。
“裴，裴苏，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裴苏不悦皱眉：“小四，你又直呼我的姓名？”
江令舟眼珠一转，心想着这个人似乎很看重一些繁文缛节。
要是有办法让他觉得自己口无遮拦，做事莽撞，说不定就不用做什么贴身跟随的暗卫了。
于是江令舟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摆摆手。
“殿下？主上？啊呀，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嘛。”
这说法倒是新奇。
裴苏拇指摩挲着茶盏，也没有真的生气，转而换了话题。
“本想让影一过来告诉你，但他对你似乎有些成见……”
江令舟压下狂喜，有成见好啊，最好你们个个都觉得我不堪重用，放我走才好呢。
又听到裴苏低沉的声音。
“所以，我亲自过来一趟。”
“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明，明日？
江令舟不敢相信：“华国质子不追了？”
裴苏点头，轻飘飘一句。
“消息已经命人传出去了。”
“华国质子驾车企图逃回故国，坠崖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