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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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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

    [小故,明天中午爷爷摆八十大寿寿宴,能回来吗?爷爷很想你。]

    谢时故停住刷牙的动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信息又放下。

    陌生号码。

    昨晚他和饶恕闹得有些僵。

    谢时故说了那句话后饶恕连馄饨都没吃完,戏也没兴致演了,让店主重新打包了一份开车把他送回来后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谢时故已经快七八年没回过申市,这些日子几乎和那边断掉了所有联系。

    也是,谢老爷子不是一般人,估摸着从来就不是不知道他在哪,只是懒得理这个孙子而已。

    谢时故嗤笑一声,刚想拒绝便听见手机又振动了几下。

    他垂眼瞥向屏幕,在看清楚字后按在牙杯上的手指微动。

    [小故,爷爷八十岁了。]

    [这些年我身体不是很好,你都没回来看过。]

    [小故,你还要怪爷爷多久?]

    谢时故吐出漱口水,对着镜子细致地把嘴边的牙膏沫擦干净。

    冷色灯照得他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眼下有些睡眠不足的暗沉。他摸了摸镜子里自己漂亮的眼睛,顺着高挺笔直的鼻梁停在了因为烦躁而微耷的嘴角上。

    谢时故低头挤出一管洗面奶,用拇指来回抹在了镜子上,直到糊住镜面看不见嘴唇为止。

    他抬手摩挲着自己和父亲长得最像的地方,几近偏执地想,要是能把属于谢家的血脉抽出来该多好。

    “叮——”

    设置的上班铃响起,谢时故抽回思绪,翻开通讯录点了江遂的电话。

    “操,我没看错吧?!”

    江遂一惊一乍,谢时故按了按额头吩咐他:“给我定机票,越快越好。”

    “欸欸欸,行嘞!表哥,我好想你呜呜呜。”

    “……”没等他抒完情,谢时故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

    申市比起芜市纬度偏北,还没那么热,配着吹来的凉风甚至有些冷。

    谢时故站在申市的浦发机场冷得拢了拢衣领,早上跟单位请完假后他直奔机场,飞了几小时就到了。

    他看着朝他奋力招手的江遂,觉得有些梦幻,没有什么真实感。

    这座留住他荒唐青春的城市,十年里变了很多。

    江遂迎了上来,递来件外套给谢时故。

    谢时故接过来穿上,就见他红着眼一拳打来,声音颤抖:“呜呜表哥,你他妈终于舍得回来了!”

    “你没辜负我。”谢时故理了理袖口,斜睨去,软了语调,“这些年你把集团发展得很好。”

    江遂瘪嘴小声抱怨:“明明当年该你来的。”

    谢时故猛一皱眉,径直往外走,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别恶心我。”

    车子直达西山檀园,谢时故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住了翻涌而来的情绪,用力推开了车门。

    谢时故远远看见背负着双手站在花园里等他的老爷子,顿住了脚步。

    老爷子当年白手起家,年轻的时候叱咤商场,手段狠辣做事雷厉风行,是个冷血的金刚。

    如今垂垂老矣,脸上皱纹无数,瞧着也不和蔼反而稍显刻薄。

    倒是符合老爷子性子。

    老爷子脖子上挂了根怀表,挂了很多年。谢时故知道那个怀表里是什么,是老爷子第一任妻子,不是他亲奶奶。

    小时候他曾经把怀表砸坏过,老爷子罚他一天不准吃饭。谢时故听佣人私下里议论,当年那个奶奶并不得宠,甚至被伤害过很多次。

    思及此,谢时故讽笑出声。

    当年不珍惜,老了到喜欢装模作样爱怀念。

    谢时故拍了拍身上的灰,拿着祝寿礼物走了进去。

    “小故!”谢老爷子望着他双眼一亮,下嘴唇激动得轻微发抖。

    谢时故敛眸,走到他面前,将礼物递给了他:“祝寿礼物,让小遂替我去墨书斋买来的围棋棋子。”

    谢老爷子接过礼物,有些失望。

    谢时故没应他的话,还是没开口叫爷爷,看来还在怪自己没护住他妈。

    “外公,您都没看着我!”江遂一感受到气氛不对立马挤了进来,握着谢老爷子的手撒娇。

    “你啊!走,入席吧,大家都在里头等。”

    谢时故闻言脑袋有些晕,耳鸣声渐大,几近呕吐。

    他只是来送个礼物,并不想看见里头的人。

    谢时故转身就走,听见后头老爷子的呼唤声也没停。江遂心里也怨老爷子当年的无情,没帮着拦。

    突然,谢望海从里头冲了出来,情绪狂暴大吼:“你他妈已经多少年没回来了,今天走了有种就一辈子别靠近这儿!”

    就像一记闷棍砸在谢时故头上,他满眼阴鸷地回头看向那道身影,他所谓的父亲。

    两人隔着人群相对,箭拔弩张。

    谢望海原以为他的儿子会和小时候一样无数次妥协,弯下傲骨来和他道歉。

    没想到谢时故站定,满眼不屑地看向他,语气极其轻蔑:“要不是看老爷子身体不好,我连申市都不想踏足。你别真把自己当回事,我最恶心的就是流了你的血。你最好别来招惹我,不然谢氏股份我一丁点都不给你留。”

    说完不顾脸色各异的众人,谢时故从江遂手里拿了钥匙开车离去。

    明明来时太阳还在,现在已经完全不见影了。

    谢时故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夹了根路上随便买来的烟。他吸了两口,呛得发慌,敛眸一看,是饶恕抽得最多的那款烈烟。

    他叹了口气,把捻灭的烟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发动了车。

    这是一条刻在记忆深处的路线,直通青越陵园。

    陵园口,谢时故买了束雏菊。

    他闭着眼往上迈步,走了86阶阶梯。

    睁开眼,意料之外地又看见了不远处的饶恕。

    也是,他也只能回申市。

    但谢时故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饶恕弯下腰刚准备说说话,就被谢时故一把拽开,差点摔到地上。

    饶恕浑身冷戾刚想看是哪个傻逼敢摔他,转头便怔住,他看见了一脸寒意的谢时故。

    谢时故放下给母亲的雏菊花,走上前一拳砸在饶恕下颚骨上。饶恕踉跄几步,没回手。谢时故看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想再给一拳便看见了饶恕额头上的血印,硬生生收回了拳头。

    “谁他妈允许你来这儿的?!”谢时故死死拽着饶恕的衣领,和他几乎鼻碰鼻,压低嗓音质问道。

    饶恕覆上衣领上青筋凸起的那双手,没受谢时故的威胁,几乎也跟着红了眼。

    他脑袋往下挪了挪,和谢时故鼻靠鼻。

    呢喃的声音模糊至极,落在谢时故脑子里却又无比清晰。

    “我他妈一点也不比你好过。”

    “你也明明比谁都清楚我到底有没有罪。”

    谢时故脸色大变,猛地松开手把他往后一推,嗓音嘶哑低沉:

    “滚!”

    “我不想在我妈面前和你吵!”

    饶恕不再逼他,他站直身体看了会墓碑,轻声说:“阿姨抱歉,小恕下次再来见您!”转身先行离开了陵园。

    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吗?

    饶恕理了理狼狈的造型,笑得发涩,往阶梯下走。

    今天来陵园的人不多,饶恕走后这偌大的墓山归于宁静。

    谢时故慢慢蹲下,看着墓碑上笑得温良的女人用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

    两双相似的眉眼相对,他心酸地说:“妈,我知道你心善。”

    “别原谅他。”

    一旁陵园经理匆忙赶来,他刚刚目睹这场架,有些害怕谢时故找陵园麻烦。这个墓位的家属,可是大金主。

    “您好您好,有什么要帮助的吗?”经理殷勤地弯下腰,看着谢时故。

    谢时故低着头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回话,经理以为他在看地面也顺着视线看去,发现地面上有一块红色的污渍。

    经理蹲下来摸了摸,发现有新的也有陈年的。

    他急忙对谢时故解释说:“这一块是我们管理失责了!您放心,晚一点我们一定把这块清理干净!”

    谢时故听着他惶恐的声音出了神,他不在意地瞥去,一眼看穿那是血渍。

    无数次磕头的陈年血渍。

    谢时故不知为何有些疼,说不上是哪,只感觉一股劲从心脏往双手蹿去,疼得他双手发麻。

    “不用,就这样。”

    经理听见他呆滞的声音,没好多说,应下离开了。

    不知道和季月子说了多久话,再反应过来时天边已是落日黄昏。

    谢时故靠在驾驶座休息了一会,开车往江遂自己的别墅去。

    路上繁华一片,灯红酒绿。

    总有人说,有钱才是幻都。没钱,就只是申市。

    车子驶入清浦区,没多久就路过了明河中学。

    谢时故鬼使神差地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学校这些年不断建设扩大规模,红砖英式风格建筑比起以前瞧着更精美,里头变了很多。

    谢时故走了进去,双休时间少年少女们多数回了家,校园里一片寂静。

    他搜寻着久远的回忆,站在操场上面对当年的教学楼,记起了八班的位置。正准备上楼,他被一道浑厚的声音惊到。

    谢时故挑眉回头,看见了胳肢窝下夹着保温杯的疾步走来的王福林。

    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当年的班主任。王老师虽然上了些岁数,但这跳脱模样是瞧着分毫没变。

    “你进学校干嘛?!”王福林没认出他,大声质疑,刚想拽他去保安室时便愣住了。王福林认出了谢时故的手势,是一个“8”。

    他凑近谢时故仔细辨认,乍然一拍脑袋,大喊:“谢时故!!!”

    谢时故眼含笑意,回他:“王老师,是我。”

    王福林围着他绕了一圈,开心得不得了,直拉着他去校友荣誉墙。王福林指着最高层的照片,骄傲地说:“看!你在那!”

    谢时故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发现那张证件照是学生时期的自己,清冷青涩,底下的介绍清白地写着“713分,帝都,公大。”

    在他下面,是臭脸长相,满脸不羁的饶恕。

    王福林叨叨着突然停住,拱了拱谢时故。

    “欸,饶恕呢?没跟你一起来?”

    谢时故怔住,眼神闪烁。

    “切,不会真以为我当年看不出来你俩小子之间有些意思吧?怎么?工作忙?”王福林傲娇地夸赞自己的睿智,还想继续说什么。

    谢时故嗓音干涩,他倏然开口:“掰了。”

    王福林十分诧异地看过去,声音听起来遗憾无比:“哎可惜了,当年你们是真的很好啊!”

    树影婆娑,遮盖了大半片荣誉墙,上头的谢时故和饶恕渐渐隐入阴影之中。

    是啊,当年是真的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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