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美人如花在云端
就说没这么简单嘛。
先前她只是惊叹并奇怪这样的设计，整个房间地面都是大门，还特地固定了家具的位置，似乎有点不怕费事多此一举的感觉。此刻却觉得机关的设计人，个性一定很特别，疏狂随意，出人意料，任何人在开启机关时，都只会提防门内冲出来的机关，谁会想到头顶的家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水晶罩忽然开始粉碎！
景横波“噗”地一声险些喷出来。
水晶硬度虽然不如金刚钻，但想要粉碎也极不容易。景横波看着那水晶罩在那家伙手下化为烟尘，退后一步。
飞天鹞子似乎被勾到痛处，神情渐渐癫狂，铁星泽和禹春警惕地盯着他。
她看看大门和四周的建筑风格，门很新，似乎不像年代久远，但使用少也可能很新，至于风格，五代之前都有可能。
“哦？”景横波明知故问，“为什么？”
紫蕊被景横波一推，少女敏感，立时明白一半，再抬起头时已经涨红了脸，声音也低了，“其实……也还好……”
女王寝宫自有规制，院子和寝宫的格局除了比景横波现在住的要大点外，其余布置都差不多。
“主上，”蒙虎静静出现在他身后，“女王近期并不适宜出宫……”
蒙虎无声地退了下去，走到门边，听见他又轻轻道：“我想，她亦愿如此。”
女王就是这样，看似散漫随意，实则细腻体贴，能跟随她，紫蕊觉得自己很幸运。
“咔。”一声轻响，景横波回头。
景横波横刀立马，怒战江湖。
结果拥雪摇头，细声细气地道：“我只知道到这里的方法，门不会开。”
拥雪拿起梳子，将梳子靠向凤凰尾羽，果然梳子正好嵌入尾羽痕迹之中。
她一回头，喜道：“成了！”
原以为是个疯子，后来发现是个武功高的疯子，再后来发现这人是个残忍凶暴的疯子，居然连亲生父母都要杀。又如此排斥女人，足见危险。
“备车！出门逛街！”
她话音未落，一人飞身而起，道：“你撕不如我撕，你问不如我问！”抬手就去撕门上宫胤照片。
“对！”那家伙天经地义地道，“我最恨最嫉妒女人了！为什么她们可以穿两截裙子，梳美丽发髻，戴各种精致首饰，依偎着男人同享鸳梦！尤其你这种！”他咬牙切齿，“不公平！”
“说起来你的伤口好得很快。”景横波想起这事，“宫中的药确实不错。”
景横波此刻倒不问了，抱胸很有兴趣地看拥雪要玩什么花样。
景横波面前忽然就没了人。
……
在画的下方，有红漆画的闪电，指向巷子深处。
景横波能记得的地图有限，还是宫胤硬逼着她背的，主要就是现今的地图，还有开国时的地图。
疯狂状态的飞天鹞子扑上来。
“是极是极，必须得跟着走一段。”景横波连连点头。
景横波恍然大悟，拍拍她的手，“西歌坊可是你的伤心之地，伤前不久才养好，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留在马车上别下来。”
景横波正中下怀，她今天也有事，把拥雪和翠姐都派了出去，正打算出门看看呢。
寝宫空着，没有人在，每日例行洒扫的宫人此刻还没来。
一排又长又宽的阶梯直通地下，景横波看看那楼梯，很容易就想起盗墓小说里有机关翻板的楼梯，拥雪却已经拉着她的手，蹬蹬蹬地走下去。
“你也照着女人那样打扮便是咯，”景横波笑吟吟，“你武功那么高，也没人拦着你。”
“哦？”景横波眨眨眼。
不知怎的，景横波还觉得，设计这机关的人，似乎是女子，似乎只有女子，会想到以家具做文章。
“这是明渠街，再往里是西歌坊。”跟随着她的紫蕊提醒。脸色有些古怪。
最近铁星泽时常进宫，偶尔也会来看一看她，他和景横波和接触，是得到宫胤例外允许的，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您看下去就知道了。”铁星泽还要卖关子。
“噤声！”铁星泽道，“我猜着，这可能是宫中人的手笔，不过这手笔着实不小，怕是要惹麻烦。”
景横波看看那梳子形状，再看看尾羽雕刻出的三道痕迹，心中一动。
“不知道不知道！”请来维持秩序的汉子们挥舞着扫帚赶人，“让让！让让！要排队就排队，不排队别挡着人！”
“你猜对了。”景横波一掠鬓发，对他妩媚一笑，“广告的创意者，刹那画像馆的主人，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本美人我。”
她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搬动的不是六国的图标，不然落下来的可能是床？
众人露出古怪神情——疯子？
她先走到床边的位置，站了站，又到了她试衣间的位置，站了站，然后从那个小间出来，在屋子正中站了站，最后走到梳妆台下的某个位置。
拥雪左右各连嵌入三次。
景横波听这奇谈怪论，眨眨眼，“要打就打女人？”
拥雪拉她站在大门前，看看景横波，景横波看看她。
……
“拥雪，帮个忙。”她试探着让拥雪扶住她，按照记忆中六国八部的顺序挪动了离自己最近的两国图标。
说起来这种人也怪可怜的。
一群人推推搡搡，有个女子，一身短打，似乎是江湖侠客或者卖艺女子打扮，忽然怒道，“不过问一声此人下落，何至于如此遮遮掩掩？既然遮遮掩掩，又何必将这画像贴于门前？不给知道是吧？那我就撕下来，拿着满帝歌逢人问，总有人认识！”
拥雪又叹口气，站上脚踏，哗啦一下掀开了床上的锦褥。
然后她就瞪大了眼睛。
“你呗！”翠姐毫不客气地答，头痛地看面前人山人海。
“哦。”景横波转头，拼命掩下一抹贼笑，紫蕊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陛下，出了宫门，我可就随意称呼你了。”铁星泽走到景横波的马车前，接她下车，仰头笑道。
父母自然要他矫正过来，可是形成的固有意识要硬生生扳开谈何容易？做惯了女人，从心理到生理都是女子习惯，如何能适应男子身份？
景横波托着下巴想是完美啊，你如果遇上的真是他，那就不是一拳能了结的了，估计得送你完美地转世？
景横波目瞪口呆地看见床板如一扇大门缓缓开启。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小丫头开门见山。
景横波一抬眼，一愣。
这小子真帅！
“咔哒。”一声，开国时地图拼完，果然没有家具落下，景横波舒一口气，喜笑颜开，“好了……咦？门怎么不开？”
“您这画像万金难求，怎可在我这里浪费。”铁星泽急忙推辞。
景横波挑起眉毛——摸水晶罩没什么，可问题这家伙是在意淫她男盆牛！
景横波咬牙忍笑，跟着。
景横波瞟一眼铁星泽献宝般得意模样，忍笑忍得肚子疼。
可惜，铁星泽已经有未婚妻了，而且似乎非她不娶。只是看铁星泽望着夏紫蕊的眼神，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不同，景横波心中疑惑，有心试探，道：“哎哎，我觉得紫蕊你的伤还没好呢，说话好像还有些不清晰。”说着将夏紫蕊一推，推向铁星泽，“要么让阿泽再给你看看？”
景横波却也没注意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
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对，何止床板。
“在下铁星泽。”他道，“钢铁之铁，揍你满眼星花之星，再搭讪送你去黑水泽之泽。”
“这样也可以？”景横波再次目瞪口呆——房间里的家具就是机关暗器？
这回的画上，花影扶疏，碧空如洗，亭台精巧，楼阁轩然，在连绵屋脊尽处，出现黑瓦白墙的素净建筑，庄重典雅，自有巍然之气。
景横波总觉得在铁板一块的朝政上，自己能给宫胤的帮助有限，如果能让自己的贴身女官成为铁星泽的夫人，也算是帮他更紧地将铁星泽绑在己方战车上。
那侠女大怒，尖声道：“滚开！”伸手去抢。
铁星泽面无表情，收回摆拳。
景横波自嘲地笑笑，所谓无知者无畏也。
这一红，铁星泽那个聪明人，顿时也明白了大半，讪讪退后一步，望了景横波一眼，又看了紫蕊一眼。
“开门呀。”景横波等了一会，催促。
忽然人影一闪，一人出现在照片之前，一只手砰一下压住了照片，怒吼：“都给姐滚开！”
“一般一般的啦。”景横波得意洋洋挥手。
下一瞬他已经越过人墙，出现在景横波身前三尺之地。大批大批的护卫奔过来，想要再次挡住景横波，那人看也不看，不过挥挥衣袖。
“砰。”他倒了。
景横波挑挑眉，一转头，对上站在台阶下目瞪口呆的铁星泽。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一刻钟后景横波怔怔盯着眼前的建筑，这不是原女王寝宫吗？
“骗了你很不好意思啦，”景横波挥挥手，“等下给你画一幅做补偿吧。”
“景姑娘，”铁星泽大概是抵受不住她贼似的目光，赶紧岔开话题，指着前方墙壁道，“您瞧那画！”
车马出了静庭。
“不过最妙的画还不是这幅，我看见画像馆门口那幅，才真正惊为天人，只是……”铁星泽忽然神秘兮兮一笑，“就是希望这画像馆，不会被很快取缔。”
画的侧方，有一手漂亮的书法，写着“风华长留，刹那倾城。”
铁星泽也发现了异常，上前护在她身前。
他摸啊摸……
日光又走过几日。
照片已经取走，只留下保护照片的水晶罩，那飞天鹞子不胜唏嘘地抚摸着水晶照，似乎还想瞧出点美男留影来。
景横波傻眼，抬头看面前的大门，整座门百分之七十都是黄金，所有有颜色的地方都是宝石镶嵌，黄金宝石用料惊人，富贵辉煌，就算搬到玉照宫正殿去也丝毫不逊色。
但她最后停在梳妆台下的时候，脚步忽然向下一陷，与此同时景横波听见轻微的“咔。”一声。
景横波却有点明白了。
她不好公然说景横波说谎，也不好意思真的装伤没好，说到一半脸又垂了下去。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咦，墙上没动静啊。
“无妨的，都过去了。”紫蕊展开温婉的笑意，站到景横波身边。
“你……你……”口才不错的铁星泽有点结巴。
然后拥雪看了看梳妆台上的铜镜，铜镜两边都有装饰，一般都用各种木料雕出图案，这座铜镜的镶嵌图案看起来很平常，一边一只凤凰，凤凰的各三支尾羽，一左一右向内摇曳，围住铜镜。
所有人也都喜欢铁星泽，他大气爽朗，坦荡真诚，也善解人意，在景横波这里时极其严谨守礼，也不说朝政大事，多半谈些风土人情，市井传闻，人人爱听，他一来，景横波宫里的侍女送茶端水都特别勤快。
“都滚！”那家伙衣袖挥舞，双手向天，“都滚！”
“我本来就该是女人！我从小就是那样打扮的！”飞天鹞子恨声道，“我娘生我生错了！可恨那么多年他们都不承认！还说我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是他们生错了我还要轻视我！我要杀了他们，却给一个老家伙拦了，老家伙说我确实命中该是女子，只是被男子身体占据，我若想回归女子身，必须行善积德……啊呸！我本来就该是女子，为什么还要行善积德才能做到？什么叫行善积德？不能杀人吗？啊？”
铁星泽护着景横波退后一步，禹春从人群中冒出来，指挥护卫挡在景横波身前。
这一位画师技艺比前几位犹高一层，将人物虚影也画得姿态飘举，这回画下居然多了好些戴面纱的女子。
“当然只卖三张，当然随时关门。”景横波嘟囔，“在小胤胤身上用了太多，现在没多少照相纸啦，搞大点，狠狠捞一笔，我真正想开的是女性商场呢……”
下一个巷口人更多，指着画点点戳戳，也有人从画下卷过，急急地道：“今儿听说开业，赶紧去排队！迟了可轮不上了！”
有人在画下喃喃道：“这场景眼熟……”
如果说按以前的地图，那就复杂了，六国八部纷扰战争不休，不停地在抢夺资源和地盘，几乎每隔几代，便会出现疆域变化，大荒历史上的地图变迁足足一本厚书，谁知道该用哪一代的？
刚挪完，就听见头顶“嘭”一响。
一时周围气氛有些凝重，众人先前看这飞天鹞子被铁星泽一拳打倒，都以为不过是个潦倒三流江湖客，谁知道这一手一露，顿知原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此路不通。”景横波捏着下巴思索，“不是按照现在地图来的。”
罡风呼啸，又是“啪啪”两声，左右两边迎上的禹春和铁星泽双双被拍飞。
这酸爽！
“这画真不错！”她眼睛亮亮，很得意自己的独特广告确实收到了引人追索的效果，“看下一幅去！”
“我真是蠢。”他拍自己额头，“早该猜到这样奇思妙想，除您还有谁能？平白被您看了一路笑话。”
就被那家伙摸了几摸，居然就在他指下粉碎了！
“如果禁锢她一生才能换来安定，”良久他才道，“我宁愿给她危险的自由。”
整个轨迹像在屋内随意溜达。
女王寝宫原本离宫胤的静庭很远，她弃了这寝宫搬到了宫胤的隔壁，此刻看着这高大宫室，有点不适应。
“砰。”
小丫头话少安静，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一条白影，忽然出现在静庭书房窗前，凝视女王车马远去。
最后她一拍手，“赌了！”
她忽然开始移动脚步，顺着原先房间的轨迹，慢慢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仰头看，对照着上头的家具的位置。
摸啊摸……
景横波发现这门上所有的雕刻都是凸出的，试探着抬手推了推，发现果然都可以活动。
拥雪熟门熟路地带着景横波直奔寝室，一直在内室化妆台前停下。
床板翻开后，并没有如她想象一般出现地道，而是出现床下的地面，与此同时，地面也开始分开，景横波目瞪口呆地低头，看见一道线从自己脚下缓缓分开，就好像地震的震中从自己脚下裂出巨大的深沟……
拥雪叹口气，拉着她衣袖，指了指床上。
这种装饰流派，可以证明，这座门乃至这整个地下建筑，不会是近五代王室手笔。
“是不是少了什么程序？”她问拥雪。
“老爷说了，必得排上前三，万万不可让那常侍老夫子抢在前面！”
景横波听说他来也高兴，这算是她来大荒后第一个异性朋友了。耶律祁是半个敌人，伊柒满口媳妇没个正经，谁也没铁星泽感觉靠谱。
事实上，玉照宫并不豪奢，据说从前五代开始，玉照宫就已经摒弃了当年缀满宝石的华丽逼人装饰风格，走向庄重肃穆风格，这种风格在喜好清爽洁净的宫胤手上发扬光大，现在玉照宫除了景横波自己的寝宫，别处很少见到过多的黄金宝石。
难道是组合六国八部的地图，这么简单？
问你妹啊问！
夏紫蕊微微垂下头，两颊似有些微红。
“那段时日我偶有小恙，在府中休养，告假没有参加大典。之后病好后又回了一趟家乡。”铁星泽道，“否则如此神妙画像主人，也不至于当面不识。”
这位好像是性别认知错位啊！
前方巷口墙壁上，贴着一张半人高的画，画风精致，画出了绿荫连绵的背景和远处高远的蓝天，但是画正中的位置却留白，只隐约勾勒出了轮廓。让人感觉，这画没画完。
画下面有人在研究，猜着留白的到底是什么，也有人想都不想，直接跟着走下去。
她愣愣望着依旧纹丝不动的大门。没有落下家具，也没有开门，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拥雪早有准备将她迅速拉到一边，她想必会以大劈叉姿势栽入地下。
景横波脸色发青——搞咩？嫌弃姐？这世上居然还有嫌弃姐的？嫌弃的还是姐最引以为傲的？
拥雪眨巴着眼睛，也在努力回忆。
“站住！”禹春盯着他上蹿下跳，渐渐逼近的步伐，厉喝。
久了自然有冲突矛盾，长久的痛苦令人心中生恨，渐渐将一个“正常女孩子”折腾成了“变态男人”。
这几日她总想去静庭，总被拦住，她也不想瞬移过去，宫胤有他的难处，她不想令他为难。有时候她会召阿善过来，学学她的易容之术，大多时候百无聊赖，她想着是不是找个理由出宫看看，还没走出殿门，忽然紫蕊来说，铁星泽来向女王请安。
景横波和拥雪站在门口，头一抬，呆住了。
这几日景横波总有点心神不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时不时翻翻床下，取个东西来看看，又放回去。
搭讪的男子两眼一直，脖子一僵，片刻，两管鼻血缓缓流下。
景横波笑吟吟摸着下巴。
“今儿冒昧求见女王，是帝歌市上有了样新奇玩意，特来邀陛下一观。”铁星泽开口就请景横波出门玩。
景横波眨眨眼，咦，床上也没动静啊。
门一开，并不如想象中的黑暗。
“你大概没有参与我的迎驾大典。”景横波道，“当日在场排在前面的人，其实看过这画像。”
拥雪拉着她紧靠着梳妆台，梳妆台下的地面竟然是固定的，平常看不出来，此时整个地面都在分开，景横波才发现，房间里不多的每件家具，下面那一块地面都是固定的，确保了整个地面打开之后，床物器具不至于跌落地道。
“一路追索，终见全貌，这家画像馆的奇思妙想，令人惊叹。”铁星泽眉飞色舞，“以不断留白并不断填充之画引人追逐，比当街叫卖不知强上多少！真该让那些坊市老板们，都来学学！”
哈哈哈哈哈花痴，景横波在肚子里狂笑。
按照记忆中，开国女皇时代的地图，她重新小心翼翼挪动图形，一边挪一边紧张地不住问拥雪：“头顶怎样？头顶怎样？发现不对叫我快闪啊——”
景横波这回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听见一个女子竟然在低声吩咐丫鬟，“去排队，画不画无所谓，务必问清那画中男子是谁！”
现在，她们面前，阶梯尽头，就是一座巨大的地下门，金凤图腾双翅凌空，四周有烈火升腾，烈火中十四个图案奇形怪状，景横波想了一下，发现是六国八部的地图。
“这个陛下您就不知道了，是铁世子给我的药，我这舌上伤口才能尽快收口。”夏紫蕊笑盈盈向铁星泽道谢，铁星泽连连摆手，朗声笑道：“些许小事，夏女官你已经谢过了，何必再来一次。”
不断有人从画前走过，因为这画的留白诧异停步，探头朝里望望，走了进去。
铁星泽奇怪地看她一眼，引着她顺着闪电箭头的方向走，果然在下一个巷口，又见一张画，比先前的更精致，依然的蓝天和花影的背景，这回却多了一些亭台楼阁，可以看出似乎是一处巨大庄园或者说宫廷。
他笑得神秘，景横波笑得更神秘，顺着长长的人流往前走，走了好远才到了画像馆门口，一路上大堆的人排队，大声谈着天气和自家老爷身体，最前面几个坐在小板凳上，精神萎靡，仔细看发上还凝着露水，景横波惊吓地想——不会提前整整一夜排队吧？我勒个去不是比苹果发布时的果粉还疯狂？
那侠女动作慢些，一头正撞向她，景横波居高临下，一脚就将她蹬了出去，“走你！”
拳头击打在鼻子上响亮一声。
“这是新开的一家叫做刹那的画像馆。”铁星泽给她介绍，“早些日子那些画就贴在那里了，引人疑问追索，但一直没开业，宣布说是今天开业，有人一天前就搬了板凳等。因为这家画像馆十分奇特，居然说每天顶多只卖三张画像，而且随时可能关门。这么多年我在帝歌，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不要生意还表示随时关门的店家，你瞧这里的人，一半是来排队等画的，一半是瞧好奇的，就想知道这生意这么好，这家会不会真的只卖三张？真的随时关门？”
“这场景陛下可觉得眼熟？”铁星泽靠近景横波，悄悄道，“猜出来没有？”
“还没好么？”铁星泽立即认真了，“要么再给你拿一封药来？”
“您瞧瞧就知道了。”铁星泽指前方，“那画中人物的脸，在那里才露真容。”
她正准备喊人来把这龙阳君给扔出去，忽然一怔。
“这是谁的手笔……”她喃喃惊叹，“竟然整个寝宫地面就是一扇大门，我从来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牛逼的地道大门，有必要这么大气魄么……”
听声音竟然是个男的。
地上飞天鹞子倒是经打，一个翻滚爬起来，半张脸已经青肿，衬着两道鼻血花花绿绿的好看，他似乎被铁星泽的出手惊着，铁星泽一看过来，就赶紧绕着走，绕到门前，不胜唏嘘地仰头对宫胤照片的位置看了看，大声道：“这位铁公子，在下现在没兴趣结识你了，长得一般般，脾气倒大。远不如刚才画像里那位，啊，美人如花在云端，雪肤花貌，高贵出尘，一定是位温柔高洁，脾性完美的绝世翩翩男子……”
“景姑娘请随我来。”铁星泽带着献宝般的神秘微笑，在前引路。
“为什么？啊？为什么？”飞天鹞子激动起来，满口喷着白沫，步步逼近，“凭什么你们可以一直做女人，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想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凭什么我就不可以？凭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年女子，忽然就不是了？凭什么你们说不是，就不是了！”
再下一个巷口，果然又一副画，这回黑瓦白墙的静庭书房多了一扇轩窗，窗中隐约似有人影，但人影似有若无，只能看见一点精致的轮廓，越发引人追索。
“嗤。”一声，那男人伸出去抓照片的手，抓到了景横波的胸衣，他呆了呆，蓦然一个倒翻翻出人群，连连甩手大骂，“混账！竟然是女人！啊！好恶心！恶心！”
“你这一手厉害啊，”景横波从铁星泽身后探出头来，“这么个大高手，怎么刚才一拳就倒了？”
下一个巷口人越发多，隐约可以看见排队的人已经排出了巷子，墙上贴着一幅画，这回可算齐活了，花影扶疏，亭台楼阁，青瓦白墙，小楼轩窗，窗中白衣人临风独立，轩然飘举，尊贵孤芳。虽然脸容未描，但周身风华，已似将透纸而出。
“凭什么叫我打住？啊？凭什么！”那已经半疯的家伙风一般卷过来，四面众人都觉空气一紧，眼前一闪，忽然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景横波瞧着这两人，想着紫蕊不会对这位世子有好感吧？两人站一起，着实也算得上金童玉女。铁星泽虽是质子，但身份不低，他和宫胤又有交情在，将来安全回去的可能性很大。紫蕊如果嫁给他，一方面于紫蕊是个好归宿，另一方面，铁星泽将来是可能回沉铁部继承首领位的，如果因此能和她和宫胤形成紧密联系，等于他们也多了一个可靠盟友。
“好武功打男人算什么本事？”那家伙嗤之以鼻，“只要稍微平头正脸点的男子，我都不舍得打的。”
可能小时候因为某种原因被当女孩养，时日久了出现性别认知错误，真当自己是女孩，也习惯了做女孩，当父母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他已经不愿意做男人。
景横波大呼“不好！”，连头也来不及抬，抓住拥雪一闪。
忽然有人凑过来，道：“啊，这位公子，你也好生英朗俊秀，能否和在下认识一下？在下玳瑁部人氏，人称飞天鹞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武功盖世，英俊潇洒。愿和天下一切貌美有为男子结为好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风忽然成了钢板，狠狠拍过来，砰砰几声闷响，几个旁观的人瞬间被卷起，惨叫着被撞到墙上。
她装模作样地想，“好像是有点眼熟……”忽然一拍手，“啊呀这可不是静庭？”
铁星泽愣了愣，随即朗然大笑。
“哎哎小心机关——”景横波还没喊完，人已经被拥雪拉着一路奔到了底。
景横波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铁星泽莫名其妙，“怎么，景姑娘觉得这画可笑？”他摇摇头，“可能您现在见着这一半的画觉得奇怪，不过在下建议您跟着走一段，就能看出妙处了。”
他虽然口口声声羡慕和恨女子，但行动却无太多女气，只偶尔眼神有些怪异，想必在江湖混久了，慢慢也调整了些。
围在照片旁的姑娘们尖叫散开，景横波回头，对里头听见动静急急赶来的翠姐拥雪道：“把照片取下收起，以后再不许拿出来！啊，谁出的馊主意挂门上的？”
画像馆门口有人在维持秩序，却没能挡住一群不排队来舔屏的女人。燕瘦环肥，莺莺燕燕们将门遮挡得严严实实，不住有尖声询问传来，“敢问小哥，此画中人可是真有其人？其人现在何处？姓甚名谁……”
“好啊，是不是你终于学会了绣花？”景横波高高兴兴随她去，结果拥雪竟然出了宫门。
“啪。”头顶悬空的一个花架落下，正狠狠砸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如果不是她闪得快，现在脑袋想必已经开花。
“当然当然。叫我小景好了。我也叫你阿泽吧。”景横波迫不及待探出头来，掀开帽子上的帷纱，看看四周，“带我来什么好地方……咦，这里感觉好熟。”
“跟我来。”拥雪牵她的手进了门。
“景姑娘您在说什么？”人声鼎沸如菜市场，铁星泽没听清。
他沉默，呼吸静静地扑在窗纸上，轻而细。
景横波打量这家伙形貌，叹口气——就算涂脂抹粉，也做不成假女人。
拥雪爬上梳妆台，拉开抽屉，找出了一把梳子。梳子是少见的纯黑色，光泽温润，有弧度，隐约有磨痕，看出来年代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