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第章 高手
刘柳憋了一肚子气回家，暗暗打定主意，要是哪个丫头婆子像老冯一样聒噪，非得把她退给桂娘回炉重造不可。刘柳面色不佳进门，却早有一名侍女春风满面的候在那里，接过刘柳手中的马鞭和外袍，又给刘柳端来温水净面洗手。当另一名侍女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时，刘柳烧了三丈高的火气仿佛都被浇灭了，心里冒出一句俗语，果然‘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刘柳用完饭在院子里消食时，一个嬷嬷正在费力地劈柴，见刘柳出来，还不忘对刘柳福身行礼。刘柳顿时心生愧疚，挽起袖子道：“还是我来吧。”
这嬷嬷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违抗主人命令和杵着看主人干活儿哪个更要命。刘柳过来抢斧子时这嬷嬷死活不敢放手，刘柳叹道：“你们跟着我，实在是受苦了。”
这嬷嬷道：“官人折煞奴婢了。奴婢们生来就是做粗活的，能伺候官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刘柳很想说不是这样的，人与人生而平等，因此我不能心安理得地看着你完成超出你体能限制的劳动，更何况如果不是被赐给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穷官，你们的生活本应该更容易一些。刘柳心知这些想法一出口就要吓到人，不如闭嘴，再另雇短工来做重活儿就是了。
节后刘柳仍去武德营当值，段淳知他必不久留于此，待他更加热络，拉他三日一聚、五日一宴，总之一句话，“别忘了老哥哥我”，刘柳自然百般应承。
临近年关，刘柳收到一纸调令，任命他为神武军右卫参将，年后上任。刘柳看着调令有些懵，无他，只因参将一职比刘柳料想的文书功曹之类高出太多，也不知是渣男皇帝过于看重桂娘，还是韩长青急于扶植军中势力。不管是何原因，刘柳都觉得自己的小肩膀扛不住这么重的官衔，因此难免有些惶恐。
刘柳惴惴不安，正打算找韩长青问个明白，韩长青就使人送来一封书信，无外乎是说刘柳堪当大任，值此良机正应报效国家如是之云云，末尾又说为免他人非议刘柳同他二人过从甚密，日后书信往来为宜。
刘柳正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不招人待见了，就有访客上门——虽然上门这位并不是很招刘柳待见，好歹暂时打断了他的负面情绪。史彬抱着白虹剑端着黑云脸，见到刘柳第一句话就问：“文柳是打定主意要上韩长青那条船了？”
刘柳心说韩长青的掩耳盗铃可真是连瞎子也看明白了，不由一笑，也不理史彬，只叫了侍女给他倒茶。
史彬气极，道：“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右卫参将是什么官职？你一丝武艺也无，如何能够统领众多武官？“
刘柳知他说得没错，然而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含糊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玉林兄尝尝这茶。“
史彬没好气地呷一口茶，又道：“你府上丫鬟惫懒，这茶只有五分热了！如今在京中行走，文柳也该花些时间整治内宅，叫人看了要笑话你不成体统。”
刘柳一伸胳膊：“我这里人口简单，大家轻松点不好吗？谁爱笑叫他笑去罢！ ”
史彬看他一脸不耐烦，只好转了话头，问他：“文柳近来可有练习剑法？”
刘柳：“当然没有。”
史彬：“…拿墨阳剑出来和我对几招。”
刘柳：“…有这个必要吗？”
史彬：“你不会又把剑丢了吧？”
刘柳一阵心虚，嘴里应着“怎么可能”，人已经钻进内室了。墨阳剑曾随杨老爹上阵杀敌，又被敌人夺去，剑在人亡。刘柳睹剑思人，总觉得心中愤懑酸楚，因此得回墨阳后也只是把它和王海的断刀放在一处吃灰，并不曾拿出来过，如今正主要查验，少不得翻出来。
刘柳拎着墨阳剑出来时，史彬正负手立于窗前，大约窗沿几盆半开半败的菊花又碍着了大少爷的眼，大少爷带着一脸无可奈何的嫌弃吩咐刘柳：“挽个剑花看看。”
一听要挽剑花，刘柳可就不怵了，谁心中还没有一个武侠梦呢？类似挽剑花、背收剑这种难度不高又适合耍帅的动作刘柳可是专门练过的！一通操作下来，刘柳自觉行云流水，因此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道：“怎么样？快夸我！”
史彬：“…还行。…但是脚步虚浮，臂展无力，手腕也不够灵活。来日对敌，恐吃大亏。”
刘柳越听脸越黑，打断到：“别说了，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史彬失笑到：“你还别不信，来对几招。”
刘柳听他说对招，急忙收剑入鞘，史彬奇道：“怎么还收起来了？”
刘柳：“…昂？刀剑无眼，我一不小心捅死你怎么办？”
史彬嗤笑：“就凭你？怕还没这样的本事。”
刘柳大怒：“别瞧不起人！”说着举剑向史彬一个虚刺。史彬不闪不避，白虹剑连鞘一起迎上墨阳。刘柳握剑不紧，只觉虎口一震，当啷一声剑已落地。
刘柳嘿嘿一笑：“刚刚没准备好，这把不算。”
史彬挑眉：“再来!”
史彬只守不攻，刘柳剑剑落空；史彬稍加格挡，刘柳就握不住剑，来来回回被震飞了好几次。没一会儿，刘柳气喘吁吁道：“不玩儿了，你是来泄愤的吧？“
史彬叹道：“太差劲了。“
刘柳：“…多谢提醒。“
史彬无奈道：“我让沈十三来教你，你这个样子怎么赴任？”
刘柳摇头道：“年后就要到任了，一个来月能练成出什么绝世高手？别白费劲了。“
史彬：“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强。“
史大公子一锤定音，沈大保镖临危受命，临时借调担任刘参将的武术教练。刘柳向来热爱学习且尊师重道，然而对于某些人而言，在某些学科取得的成就可能和其主观意愿以及其为之付出的努力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临近小年，刘柳不慎被沈教头一棍子抽肿了手腕，大节下的，二人索性停下课程，一方面准备节庆，一方面修养生息。
年节下史彬需打点的事务庞杂，因此也未曾紧盯着刘柳的武学课程。这日沈十三回来复命，史彬问道：“杨公子近来可有进益？”
沈十三斟酌道：“杨公子聪慧，但是不比公子天纵之才，而且根骨上又薄弱了些…不过若是假以时日，在武学上小有所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史彬：“开年就要赴任，哪有那么多时日等他学有所成？”
沈十三忙道：“正是，因此小的教了杨公子一些保命招数，不求克敌制胜，但求能全身而退。”
史彬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沈十三又道：“其实公子也无需这样忧心，杨公子即便领了参将一职，也未必就要与人动刀动枪啊？”
史彬冷哼一声：“如今杨桂娘飞上枝头，他又靠上了韩长青，还有他不敢捅的篓子吗？别说动刀枪，只怕领了兵要打回寿春也说不定！”
沈十三一头冷汗，道：“杨公子就是翅膀再硬，也飞不出公子的手心，我们在神武军的人手自会把人盯牢。”
史彬道：“最好如此，杨桂娘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自上次动手打了望山，刘柳再未去过国子监，老冯叔托人递了几次信，刘柳都推说公事繁忙，不曾前去探望。如今已是小年，一家人总要团聚，刘柳自然要把人接回来。刘柳带着望山、冯山、老冯叔，以及四名侍女四位嬷嬷，过了人数上最为热闹，气氛上最为冷清的一个新年。
刘柳虽然后悔不该动手，但是也拉不下脸来向小的道歉；望山自悔失言，却也挨了打，没个再贴过去的道理，因此两人不咸不淡地僵在那里。老冯叔倒是有心调和，无奈他说的话没人爱听，大有越调越僵的态势，索性也放弃了。饭桌上的气氛全靠冯山一个孩子耍宝来调节，刘柳看得直心疼，默默夹了一个大鸡腿给他。
刘柳这边的侍女在刘柳的影响下原本已经活泼了些，可惜派去伺候望山他们的嬷嬷还是规矩严谨得一如既往，几个眼神下来，性子最跳脱的侍女春杏也不敢出声儿了。刘柳抬头望天，心说我可怜的桂娘啊，你在宫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