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章 摆设
渣男赏赐刘柳这个工作岗位,算是个闲职中的闲职,日常只需在有朝会时巡查可有官员违制逾矩,无朝会时自行安排演武集训等等,有点稽查队加仪仗队的意思。刘柳的顶头上司是个国字脸大高个,姓段名淳,刘柳每次见到他都想问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段誉,不过都在他不苟言笑的那张脸的威慑下忍住了。
这也难怪,人家凭实打实的军功磨了大半辈子才爬到如今的位置,而刘柳不过仗着有个有几分姿色的姐姐就一步登天,换了谁都一样心理不平衡。刘柳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是做个尽量不讨人厌的美男子,如果有可能的话混个升职加薪,也好给桂娘挣点脸面。
刘柳每天低调再低调,不迟到不早退,但是就是很难融入一个纯爷们儿组成的圈子。具体来讲,大家不但吃不到一起去,喝不到一起去,也聊不到一起去。人家大口吃肉,刘柳啃萝卜黄瓜,人家大碗喝酒,刘柳小杯喝茶,人家聊哪个姐儿胸大,刘柳问哪个姐儿会拨弦唱曲儿。总之不出现则已,一出现不合时宜,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冷场之王。
堪堪混过一个月,刘柳的外号成功从“那个靠女人的废物”升级为“那个娘们儿叽叽的废物”,不管怎么样,总算把桂娘摘出去了。这天刘柳不当值,正在卫所闲晃,段淳突然叫道:“那个谁,过来一下!”
刘柳受宠若惊,屁颠颠跑过去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段淳甩给他一沓杂七杂八的纸张票据,道:“把这些个单子理一下,去户部支领银子去,别忘了写个交割单。”
这任务交代得没头没尾,段淳一脸不耐烦,也不像是会认真指点他的样子,刘柳少不得退出去自己摸索。刘柳一张张翻过去,见这些单子多是x月x日铠甲整修费用xx,兵器整修费用xx,车辆整修费用xx,还有一些比较离谱的是x月x日酒席费用xx。刘柳心说原来是找财务要报销,果然不是麻烦又受气的活儿也不会给我。
刘柳叹了口气,认命地拿了纸笔,将手中单子按日期及类别一笔笔整理编录。正干到一半,刘柳一个同僚叫王鑫的凑过来道:“天哪!段头儿是让你去户部支银子吗?他怎么想的?户部那些大爷哪个是好相与的,你一个新人,还不碰一鼻子灰!你且听我说,也别写了,赶紧去找段头儿,把票子扔回给他,让他自去找户部是正经。”
若是没有后半句,刘柳还没准儿当他是真好心。段淳固然刻意刁难,王鑫这挑拨也不算多高明。这老油条也不好得罪,刘柳笑了笑说:“多谢王大哥提醒,只是段相公初次交代庶务给小弟,小弟还未试过,就这样辞了,未免不敬。还是小弟跑一趟,若是户部驳回,再请段相公出面也不迟。”
王鑫见他不上套,登时拉下脸,冷笑道:“你爱去就去吧。”
刘柳无奈,仍低头干活,几个队友下职回来,都笑道:“杨兄弟怎还会舞文弄墨?越发能耐了。”
王鑫道:“那当然!咱们这些老粗和人家怎么比!赶明儿人家考个状元回来,咱见了人家可要磕头的!”
刘柳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伸手抽了一张单子出来,道:“王大哥说笑了,不过是段相公吩咐了卑职去户部要银子而已,怎就扯上考状元了?此外,这有一张单据小弟看不分明,上写着上月十二日源亨酒家酒水花费二两三钱银子,签单人是王大哥,而非段相公,且并未加盖段相公签章,莫非是王大哥弄混了,将私人费用掺了进来?”
这王鑫一贯喜欢占小便宜带揩油,段淳平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刘柳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天真地把这人底裤扒了个干净。王鑫气急,又不好发作,只好咬着牙道:“是,放混了。”
刘柳微微一笑,拿着余下的单据出门了。王鑫在他身后啐道:“呸!小崽子,看你得意到几时!”
刘柳顶着大太阳来到户部,拦住一个小吏打听了度支处所在,又深吸一口气,准备与财神爷们周旋。不想一番心理建设也没什么用处,一个熟人迎将出来,春风满面的问道:“文柳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户部?”
刘柳被史彬的大白牙晃得头晕,心中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想做生意就做生意,想做官就做官啊?”
史彬笑道:“自然同文柳兄彼此彼此。“
刘柳挑眉:“怎么?玉林兄也有个姐姐给官家瞧上了?“
史彬听他把“姐姐”二字咬得极重,暗自懊悔失言,只好低声道:“愚兄不是这个意思。”又伸手接过刘柳手中单子翻看,问道:“那段大个子对你可好?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刘柳不欲与他多说,淡淡应付到:“还行吧。”
史彬知他这气一时也难消,只好道:“遇上事情不要自己扛着,随时来找我。”
刘柳心里吐槽不找还好,找你更糟糕,嘴上不耐烦的“嗯”了一声,再不吭声。史彬无奈,道:“城西新开了一家酒楼,听说醋鱼做得不错,不如下了职一起去尝尝?”
刘柳:“不去。不爱吃。你查完没有?赶紧批钱。”
史彬:“…就快了。”
史彬有心多留他一会儿,心说既然私事不成,那就谈公事吧。于是指着一笔费用说:“这项有点问题。”
刘柳凑近了问:“哪有问题?我算错帐了?”
史彬嗅着他发间似有若无的一缕幽香,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一丝笑意,道:“那倒是没有,只是这里写着‘支领铠甲整修费用六十八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段淳刚支领了八十两铠甲修制费用,你们武德营只担任巡视之责,又不上战场,铠甲平日里都不上身,怎么倒修得比前线还频?”
刘柳心说段淳这厮也是够了,捞钱也不知道换个名目,面上又不想对史彬服软,想了想道:“劳烦玉林兄查询一下近一年记录,段相公是每月都上报这类费用吗?以往月份度支处都如何批示?”
史彬笑道:“好说,只是账册繁杂,翻检耗时,文柳兄稍坐,喝杯茶吧。”
刘柳无奈,枯坐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史彬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刘柳除了“嗯”、“啊”、“是吗”外不做其他回答。好容易一个小吏拿了几卷账册回来,史彬一一翻阅后道:“本年度除元月外,段淳均上报了盔甲整修费用,四十两至九十两不等,度支处除四月批示‘需再行核检’外,其余月份均批示准予给付。”
刘柳道:“如此看来,要么那先前的度支官是个傻的,看不出这点猫腻儿,要么他也是位妙人,深知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不管是哪样,段相公这千疮百孔的帐居然也给报了。现如今这支判官笔握在玉林兄手里,不知玉林兄要作何批示?”
史彬看着他小狐狸似的一脸假笑,心中不由一荡,温声道:“文柳兄叫我如何批,我就如何批,怎样?”
刘柳起身道:“可别!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批他三万两又揣不进我兜里,你纵驳了他,我也不过把他叫来和你理论,批与不批与我何干?我何苦搅进来?”
史彬笑道:“还是算得这样清楚。”言毕提笔批了“准予给付”,又用了印。
刘柳奇道:“你明知这里有古怪,还批得这样轻松?”
史彬说:“自然是瞧在文柳兄面上。”
刘柳炸毛:“瞧我什么?信不信我也学闵行去?回头就写本子参段淳一个靡费公帑,你也跑不了玩忽职守!我倒是要看看有没有人来给我下个毒!”
史彬见他气鼓鼓的就想笑,笑过一阵又慢条斯理道:“我朝重文轻武,你们那里职责虽重,却也没什么油水。这段大个儿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为人义气,手下有几个兄弟死在金人手里,至今孤儿寡母的都是由他养着。因此只要他不过分,度支处都是肯批银子下去的。”
刘柳叉腰道:“原来你门儿清啊!那干嘛和我闲磕牙?逗我玩儿有意思吗?”
史彬道:“挺有意思的。”
刘柳气得扯了单子就走,史彬忙拉住他道:“别生气别生气!还不是为了留你喝杯茶!刚才给你喝的水里加了化橘红,你的咳嗽总不见利索,自己也不留心保养,我这配了好些药材,等下给你送过去可好?”
刘柳说着“不劳费心“,甩甩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