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依赖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顾秀秀顿时又龙马精神，回家的路上骑车都带风儿。
走到半路上，顾秀秀又觉得哪里不对, 停下车来问：“老孙，我咋觉得事儿不对劲？”
孙国栋坐在车后头, 老顾家的饭菜太好吃, 他晚上吃多了, 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
猛地刹车，孙国栋一脸撞在妻子的后背上：“咋了咋了？”
顾秀秀扭过头，拧着眉头问：“阿东那孩子会不会在骗我？”
孙国栋一听这事儿, 先松了口气，安慰道：“怎么会, 阿东那孩子一口唾沫一个钉, 从来不会糊弄人。”
顾秀秀却说：“但他今天答应的太容易了, 怎么就忽然改主意了？”
“哎, 我说你就是想太多了。”孙国栋无奈道, “阿东不乐意你操心，现在答应了你还操心，整天就有操不完的心。”
“咱们儿女都长大了，孙子孙女都有了，你就不能好好在家享清福？”
大概是经历过瘫痪在床的艰难，孙国栋反倒是很多父母都看得开, 他才懒得管儿子女儿的事情, 更别提顾明东了。
只是顾秀秀想管, 孙国栋没法子，也得跟着一起管。
顾秀秀没好气的说：“大哥大嫂死的早，阿东就我一个姑姑在, 我要是不管怎么成，难道真的看着他孤独终老吗？”
孙国栋嘀咕了一句：“他老的时候你早就死了，哪儿看得着。”
“瞎说什么呢你！”顾秀秀伸手给了他一下。
孙国栋很是无辜：“我也没说错。”
顾秀秀瞪了他一眼，又说：“我难道不知道自己招人烦，但孩子不懂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等将来他老了后悔了咋办？”
孙国栋就说：“你老催催着找对象结婚，万一找了对象结了婚，发现两人不合适怎么办，那还不得反过来怨你。”
顾秀秀更是没好气：“你就不能盼着孩子点好。”
孙国栋叹了口气：“秀秀，我的意思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是姑姑，阿东也愿意孝敬你，逢年过节从来没少过咱家的东西，这些都是看在当年你照顾他们的情分上。”
“可阿东都这么大了，他又是个特别有主意的人，下头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长大了，哪儿还要你去管。”
顾秀秀心底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又放不下：“可我总不能放着不管。”
“要是将来阿东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死了到了底下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
孙国栋知道妻子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娘家的一群侄子侄女年幼失孤，没有父母照顾，她就份上的上心，这么多年都操心习惯了。
但想到临走前顾明东偷偷拉住他说过的话，孙国栋还是继续劝：“有啥不好交待的？”
“不提别的，十里八乡的小伙子大姑娘，谁家有老顾家的出息，从老大到老小读书的读书，工作的工作，不比别人家的强多了？”
顾秀秀抿了抿嘴，无从反驳。
孙国栋又说：“今儿个你们该说的话都说了，阿东要是愿意，那他自己肯定就会去找，哪里要你们催着赶着，要是不愿意，你们这样一直逼着，反倒是坏了亲戚的情分。”
顾秀秀心底咯噔一下，故作镇定的说：“阿东才不会跟我生分。”
“他又不是你亲儿子，就算是亲儿子，你管的多了，阿强还要跟你呛两声。”
顾秀秀一提起儿子就来气：“那臭小子是翅膀硬了，看着他就来气。”
孙国栋继续扎她的心：“淑梅和南山说不干就不干，一门心思去做小买卖，你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他们听了吗？”
“你说你自家的孩子都操心不过来，为啥还要去操心这边的事儿？你一个当姑姑的，比别人家亲爸亲妈还要唠叨。”
“我咋唠叨了，我都是好心。”
“那这好心也没有人需要啊。”
顾秀秀抿着嘴角，心底觉得丈夫说的也有道理，但又不想承认。
“所以说，孩子有孩子的主意，他们孝顺咱们就享受着，不孝顺也没法子，做老人别管那么多，说多了惹人烦。”孙国栋又说。
顾秀秀皱了皱眉头，盯着他说：“你今天咋这么多话？”
“刚才阿东跟你说什么了？”
孙国栋连忙摇头：“没说什么。”
顾秀秀不那么相信，最终叹了口气说：“阿东都应了，且看看吧。”
孙国栋又补充了一句：“要是再不行，你可千万别再多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亲妈，现在就算是亲妈也没法子包办婚姻了。”顾秀秀不耐烦的说了句。
她用力骑着车，等快到溪源镇上了，才忽然问了句：“我刚是不是真的惹人烦了？”
孙国栋立刻说：“你才知道啊。”
顾秀秀叹了口气：“哎，人老了话就多，好心办坏事。”
孙国栋笑着说：“阿东几个也知道你是好心，都是为了他们好。”
顾秀秀又说：“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阿东要是真的不乐意，我也没别的法子。”
孙国栋听完，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另一头，等送走了姑姑一家，顾家姐妹就好奇的看着自家大哥。
顾明东该干嘛干嘛，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对劲来。
顾明西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大哥，你真的打算找对象吗？”
顾明东挑了挑眉，没回答。
顾明西笑着说：“其实我们也不反对，只要你自己高兴，想怎么样都行。”
说完，她怕大哥误会，还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再找一个，我们也都欢迎新大嫂，你要是不找，倒也不用担心老了以后的事情，我们几个都会照顾你。”
听了这话，顾明东长长叹了口气，说了句：“听着你们的话，我都以为自己快七老八十了。”
顾明西扑哧一笑：“害，大哥年轻着呢，一点儿也不显老。”
顾明北也立刻说：“大哥不老。”
即使妹妹们都这样说，顾明东进了屋，还是忍不住照了照镜子。
因为有异能在不断的改善身体状态，顾明东的这具身体越来越健康，也是年近四十的人了，从面上并看不出来。
常年农作，顾明东肤色也偏黑，但并不像其他社员一样晒成焦炭，反倒是一种好看健美的小麦色，光滑不粗糙。
再仔细看，他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不夸张，但充满了力量。
顾明东转了个圈，忽然发现这具身体正在趋向于曾经的自己。
看着镜子，顾明东若有所思。
异能有些雀跃的蹦跶出来，围绕着自己的主人绕圈圈，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顾明东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小叶片，笑着说：“有你在，我应该不会有卧病在床，需要人伺候屎尿的时候吧？”
一想到那个画面，顾明东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异能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得意的蹭着他的脸颊。
“那会不会变成老妖怪？”顾明东又问。
但看了看镜子里眼角的细纹，顾明东笑了起来：“看来不太会。”
都说他看着年轻，其实仔细看还能看出年龄感来，只是变老的速度变慢，而不是完全不变老，这倒是让顾明东松了口气。
毕竟真的青春不老的话，他怕自己被抓起来五马分尸做研究。
看完了，看够了，顾明东才从屋内走出去。
郑通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正坐在门口吃花生米，他不喜欢吃水煮的软绵绵的，就喜欢吃油炸过的。
一口一个，嘎嘣脆。
瞧见他出来，郑通笑着招呼道：“一起来吃点？”
顾明东挑了挑眉，走过去抓了一把塞进口中，咯嘣咯嘣吃了个爽快。
郑通看了就笑：“年轻真好，牙口好。”
“您老也不差。”顾明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老爷子，您今年到底几岁了？”
郑通吃花生米的动作顿住，有些讪讪：“咋还问这个了。”
“就是好奇。”顾明东笑道，“您老来上河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样子，看不出年纪来。”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郑通就白发苍苍的，胡子都是白的，当年顾建国瞧着他这幅模样，都不敢让他干重体力活，怕老人撑不住直接死了。
结果一晃眼十年过去了，郑通活得好好的，身体比吴巍还要健康多了。
“郑老，您至少也得八十高寿了吧？”这样十年前七十多，白发苍苍才说得过去。
郑通又吃了一颗花生米，幽幽道：“我今年才六十三。”
“什么？”
顾明东震惊的看着他。
六十三，那岂不是才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十年前才五十三。
五十三就满头白发，连胡子都是白的？
郑通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小芸才多大，我怎么可能八十岁。”
顾明东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您老当年才五十多，装成七八十来糊弄人真的好吗？
郑通才不管他，继续吃花生：“长得老难道是我的错？我那时泄露天机太多，所以少年白发。”
顾明东笑道：“倒也不是少年。”
郑通瞥了他一眼：“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福气，快五十的人了瞧着跟三十似的。”
不过他看着这么苍老，除了年纪之外，青年丧妻，中年丧女，老年又遭受背叛，与泄露天机也不无关系。
顾明东不知道，当年郑通一夜华发，郑通也不愿意提那些事情。
“我还没到四十岁。”顾明东强调道。
郑通笑了起来：“你今儿个怎么了，平时可没在乎这些。”
顾明东感慨道：“听完的姑的话，忽然感慨人都是要老的，现在实在是想象不到自己年老后的样子。”
郑通吃了颗花生，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我都不怕，你怕个球。”
“倒也是。”顾明东倒不是在害怕，只是两辈子加起来，他的年纪其实也不小了，真要算算跟郑通还是同龄人，偶尔便有些感慨。
一盘子的花生，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很快就吃了个精光。
郑通喝了口茶，又问：“你真的要再找一个？”
顾明东也喝了口茶：“一个不够，得多找几个。”
郑通惊讶的看着他，这么多年下来，他还以为顾明东冷感呢，结果这是老房子着火了？
顾明东笑了一声：“不就是怕孩子们出去读书了，我一个人在家孤单，想热闹还不容易。”
“你小子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顾明东托着下巴，说了句：“我也觉得孩子们都走了，屋子有些空。”
郑通摇了摇头，一听就知道顾明东没打算再找，就是不知道他憋着什么主意。
临了，老爷子起身说道：“要是你不嫌弃，老头儿我可以留在这边养老，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不走。”
顾明东惊讶的问道：“你不打算回北京？”
“那鬼地方有什么好回的。”除了伤心事儿，那边也没别的了。
要不是为了顾芸，其实平反的事情郑通都懒得去跑。
顾明东笑着打趣道：“您这是赖上我，打算让我养老送终了？”
郑通就问：“能赖得上吗？”
“不嫌弃这儿寒碜就行。”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话，忽然，郑通又问：“那封信你解出来了吗？”
顾明东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头雾水。”
其实上面的字已经解答出来了，但密文里面藏着密语，一环套一环，解开第一环之后就更迷糊了。
郑通沉吟道：“表层是密文，解开之后只有他们自己人看得懂。”
“自家人……”顾明东倒是想起上海那边还有个“自家人”，也许他该去看看了。
不过现在还在过年，顾明东不急着走。
顾家人很是好奇，顾明东到底要怎么样让家里头热闹起来。
顾明西姐妹俩看了两天，就知道大哥绝对没打算再找。
两人好奇的嘀咕着：“难不成大哥还打算再养几个孩子？”
就跟小芸似的？
如今大家伙儿的日子好了，家里头少有养不活的，但重男轻女的也多，有些人家只要儿子，生了女儿就偷偷给扔了。
顾明西想了想，忍不住说：“大哥不会真的要领养吧？”
“不能够吧？”顾明北也犹豫起来。
姐妹俩对视一眼，觉得还真有可能。
但是这一次姐妹俩都猜错了，顾明东真没那么喜欢孩子，更别提孩子带回家了，你就得对他负责。
隔了几天，这天一大早，顾明东就说要出门一趟。
顾明东心知妹妹们的猜测，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们等着吧，等我回家家里头肯定变得很热闹。”
他前脚刚走，顾明西就开口道：“不会真的去领孩子回家了吧？”
顾明北犹豫道：“前两天还听说隔壁生产队有户人家一连生了六个女儿，最小的才满月，说是不想养了。”
双胞胎听了都有些发愣，倒是顾芸比划道：【有弟弟妹妹也很好。】
“可那么小，咱们都不在家的话大哥怎么照顾？”顾明北担心道。
顾明西一听，拍了一下脑门：“把自己绕进去了，大哥那么怕麻烦，怎么可能带着小婴儿回家。”
“那——大一些的？”顾明北问。
顾明西忽然看向侄子：“阿晨，你说呢？”
顾亮晨无奈道：“三姑四姑，我爸真要领养孩子回来，那肯定会跟咱们商量，怎么可能连个口风都不露？”
“他这样出门，明摆着不可能。”
顾亮晨觉得两位姑姑想太多了，以他爸的为人怎么可能再养孩子，他要是真的想养的话，当初就不会拒绝顾婷了。
顾明北皱眉道：“但大哥出门前说，等他回家，家里头肯定会变热闹。”
“反正我觉得不可能是孩子。”顾亮晨很是坚定。
顾亮星看了看他，见弟弟还是不乐意搭理自己，也说了一句：“是不太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顾明南走进来，听见他们的话就问。
顾明西就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顾明南一听，就大笑道：“你们是不是傻，大哥明摆着应付姑姑呢，怎么可能真的带孩子回来。”
“可是……”
顾明南又说：“他要是想养孩子的话，我把阿阳阿月给送过来，不比别人家的好多了。”
“他们乐意喊大哥当爸也没问题。”
顾明西翻了个白眼：“你说话过不过脑子，也不怕二嫂听了生气。”
“晓茹啥都听我的，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生气。”顾明南得意的说。
说完这话，顾明南瞧了眼两个妹妹，又说：“大哥要真喜欢孩子那还不好办，他乐意自己生就自己生，不乐意自己生咱们给他生，他想养几个就生几个。”
“咱们可以分工合作，我生三个，你生三个，小北再生三个，加起来就有九个，等将来阿星阿晨小芸再继续生，那咱家分分钟十几个孩子，足够大哥养了。”
顾明西原本憋着一肚子疑惑，这会儿全成了暴躁。
听着老二的话，顾明西再提体会到被自家兄弟气死的感觉：“你能不能闭嘴别乱说话，孩子是玩具吗？我们是母猪吗？”
顾明南忙道：“当然不是，母猪一胎就能生十二个。”
要不是大过年的，顾明西非得扑上去让他好看。
“哎哎哎，你掐我做什么，顾明西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结了婚的人了，你再掐我，我，我告诉你嫂子去，让她教训你。”顾明南嚷嚷道。
“出息了你，还让嫂子帮你出头，你去，去了看看嫂子教训谁。”
一时间，老顾家鸡飞狗跳起来。
顾明北忍不住感慨道：“世界上能把三姐气成这样的，也就二哥一个人。”
顾明南好不容易摆脱了妹妹的魔爪，笑嘻嘻的说：“你们也别生气，我是实话实话。”
“我看你们几个就是太闲了，所以才想东想西，大哥一个人逍遥自在，怎么可能再去养孩子。”
“他辛辛苦苦把咱们都拉扯长大了，现在好不容易能享清福了，你们跟着姑姑凑什么乱，她年纪大了喜欢胡思乱想，你们俩可是接受了新时代教育的，怎么也那么老古板？”
被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顾明西也缓过神来。
她收回魔爪，有些讪讪：“我，我就是怕大哥孤单。”
顾明北跟着点头。
顾明南瞥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不是傻，大哥逍遥自在别提多开心。”
“再说了，其实是咱们都舍不得离开家，老惦记着想回来，又不是他离不开咱们。”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明西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
是啊，其实是他们习惯了依赖大哥，总是想要留在大哥的身边，心底觉得大哥一个人会孤单。
其实大哥压根没这么想。
当年高考的时候，顾家姐妹就曾经犹豫再三，要不要去遥远的北京，最后还是大哥大力支持，姐妹俩才能狠心报名。
在学校的时候，姐妹俩也老惦记着家里，总觉得没有她们的照顾，家里头大大小小会过得不好。
事实上家里一切都好，压根没那么需要她们。
顾家姐妹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意识到这个事实让她们心底发慌。
双胞胎和顾芸也是如此，一瞬间都陷入了沉思，之前他们总觉得自己不在了，顾明东一个人会孤单，照顾不好自己。
细想一下，却恍然发现这一切的根源，是他们舍不得离开家，而不是顾明东舍不得离开他们。
一时间，几个人心底又是酸涩，又是失落。
顾明南大大咧咧，这会儿还有心思笑：“你们一个个是什么表情，才意识到这个吗？”
顾明西瞪了他一眼：“只是忽然觉得，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需要大哥，而不是他需要我们。”
顾明南笑话道：“你们才发现啊？”
“我在黛山市就发现了，有大哥在的地方，我总觉得特别安心，大哥离得远了，我这心里头就不上不下的，老想着回来。”
顾明南坐下来，又说道：“不过没办法，谁让咱们长大了，总不能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一直跟在大哥屁股后头吧。”
顾明西没说话。
她恍然想起高考之前，大哥对她们说过的话，长大的雏鸟是注定要离开家的。
大哥是不是也意识到她们过于依赖，所以才希望他们离家远一些？
几个人都安静下来。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声音，顾明东回来了。
几人探头一看，就瞧见顾明东高高兴兴的，身后还背着一个大竹篓，定睛一看，看清楚里头装着什么东西，他们顿时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