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18）
众人瞳孔陡然放大，大吃一惊。
“什，什么？容夫人？！”白葭湄和云翩同道。
莫宜晴像是已经释怀：“我并不是晋阳人，我爹娘在我嫁过来后不久就都离开了人世。
我本也是名门世家，和容家门当户对，两家联姻对我们都有帮助，但我爹娘离世后，我便没了什么依靠，我在容府里也就没了什么地位。”
莫宜晴摊开手，想要接住落花。
她嗤笑了一声：“我刚来的时候，和娘的关系其实不算太差，不过也比不上乐瑶就是了。
我不是个聪慧活泼的人，学不会讨人开心，对所有人都平平淡淡。
娘很不喜欢我的性格。
这只胳膊，是一次我和娘上街时，我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抓住了右手，娘觉得我和他……有私情，所以要罚我，就砍了我……被他碰过的手。”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就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什么？！”
“她疯了吗？”
众人都没想到这理由会这么简单和无理。
絮尧也有点震惊。
为什么在人类的世界里，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而女人只是被无意触碰就收到所谓的“惩罚”？
“过去了这么久，她现在还在揪着不放，污蔑你和别人有私情是吗？”絮尧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闻婉淑刚刚的确这样骂过她。
莫宜晴还是笑着，只是那笑容众人现在看来格外凄凉：“嗯。”
絮尧接着问：“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碰你？她在你旁边，应该也看见了事情的全过程，你明明没错，为什么还让你砍你一只手？”
她简单地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拉住我。我不认识他。也许是因为当时人太多，也许是认错了吧。”
絮尧歪了歪头，看着莫宜晴的眼神变得复杂。
“娘也许看见了，也许没有看见吧。那不重要。”
白葭湄急道：“怎么会不重要呢？就像阿涟所说，如果她看见了，那她就不该罚你啊！你又没错，她都看见真相了，难道还要把白的说成黑的吗？”
她道：“只要她不喜欢我，不管是黑或白，就都能被颠倒。
我多说话，她会觉得我没有少夫人的风范，管理不好容府，不会主持大局和人情世故。
我少说话，她会觉得我装模作样，把娘家高高在上的小姐模样带过来。
就算不是那个男人，也会有别人的。
她说我的名字就是证据，宜晴宜晴，可不就是移情嘛！
既然连我的名字都会被篡意，又更何况我这个人呢？
毕竟对付女人的最好办法，不就是冠上“与人私通”这样的名号吗？
可我是宜晴，我不是移情。”
说到这里，莫宜晴有些哽咽，她手上接住了几朵飘零的花。
花很美，却不会被树留下，树让它落，它就没有归途。
她道：“只有这样，她抓到了我的把柄，泼了我脏水，辱了我名节，我才会配不上向寒，做不了这容家少奶奶的位置。
我已成孤家寡人，给不了容家什么帮助，所以娘后来才格外看重那镜子。
你们也听到了，若是不能证明这镜是妖化的，那我也会和你们一起，被赶出容府。”
烈舟问：“所以给容向寒纳妾最开始只是为了利益？”
“是。”
“然后就招来了那个乐瑶？”云翩问。
“是。”
“然后有了镜子之后，就开始在乎容貌？”
“是。”
絮尧不知道这种结婚方式，她问：“什么叫为了利益结婚？”
“就是联姻呀阿涟。”白葭湄回道。
“什么叫联姻？”絮尧又问。
“啊？你不知道联姻是什么？联姻就是……”
“你不知道去问洛知谦去！现在哪有时间给你解释。”云翩打岔两人。
絮尧有些不满地看向云翩。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拒绝本王了？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云翩身上的法术早已消散，现在云翩不会再畏惧她，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师妹。
絮尧微咪了眼，心里不爽但表情不变，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她咽下这口气侧回头去看莫宜晴。
本来已经不准备计较了，可却突然感觉手心被什么挠了一下。
絮尧注意过去。
对上的是洛知谦的明眸。
他盯着她笑了一下，勾住了她的小指，上下摇了摇。
像是在哄她。
絮尧懂了他的意思。
莫宜晴还在道：“我断了一只胳膊，只会给容家带来丑闻，纳妾也是迟早的事。”
白葭湄不悦道：“可你这样是她造成的啊。”
莫宜晴道：“没有人会为我撑腰的，我也不值得谁为我和她叫板。
再后面的事，也就是我说的这样了。
乐瑶带来了镜子，为了能让镜子照到好看的人，娘和乐瑶都不停地寻全城好看的女子，向寒……也只能乘娘的意。
我想要各位帮我，就是这个原因。
你们也看到了，明明是纳妾，却是娶妻的繁杂场面，明明是妾，却可以着正妻才有的红装。
只因为这面镜子，所以他们会享受更好的待遇，打扮得更漂亮，以此来吸引更多的人……才加喜宴。
即使我高他们一等，也不会有人尊重我。
如果不是我和向寒还有些夫妻感情，这容府，怕是早就容不下我了。
得意是因为‘容’这个字，失意也是因为这个字。
休了我，那就是他们不仁不义，不顾情面丢了我这无依无靠，家道中落的人，这样势必会引得百姓嚼舌根，下次再有喜事来的人就变少了。
留下我，就要每天看着我的样子心烦。
我是个残疾之人，和这些为了相貌而纳的妾比起来，相貌也是不值一提，所以镜子照我才没什么变化。
而且娘喜欢有主见，能言善辩的女子，这五个妾室和我，只有乐瑶最得她欢心，她也更愿意乐瑶的话。
我说的第二个妾，‘被容府困住了’，和‘和我一样不开心’，都是这个原因。
我的私心也在于此。
我不想为了这镜子向寒就得纳妾，也不想在看见那些长得好看的女子，继续来困在这容府，得不到什么宠爱，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现在的容家，已经不需要在乎家室和背景了，有好看的相貌在，容家就可以扶摇直上。”
莫宜晴眨了眨眼，手指擦过眼眶，有咸湿的泪水。
贺兰瑜看着她无助的表情，心里发涩，他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保证道：“别难过了莫小姐，你很好，不要被别人的话左右。
如果不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那就自己喜欢自己，你才是自己的主角。别哭了，嗯？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贺兰瑜嗓音卷着温情，清朗向上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味道。
他性子积极，总是像个太阳感染别人，还有点像个稳重的哥哥，虽然不知他和莫宜晴谁大谁小，但他由内而外散发的稳重和自信也很让人安心。
他起了个好头，众人就都开始鼓励起莫宜晴。
白葭湄更是直接拉过了莫宜晴的左手，朝着她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就是就是！有谁规定哪个性格就更让人喜欢了吗？我就什么性格都喜欢呢！”
烈舟在旁望着白葭湄低低地笑了一声。
云翩也道：“他们有眼无珠，净听些妖怪的鬼话，你等着吧，本小姐来替你撑腰！”
洛知谦道：“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他们再怎么污蔑你都变不成真的，等把妖赶走了，容夫人会发现你的好的。”
云时道：“你很好，不必自卑。”
现在只剩絮尧还没说话。
絮尧隐约感觉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她身上，他们都在等她开口。
她本是不能共情人类的，可她发现众人的目光后，第一时间居然是朝洛知谦望去，结果发现他竟也在期盼着自己说点什么。
絮尧明明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居然自己念了出来：“你的名字很好听……”
莫宜晴听到这些话被几人逗得破涕而笑：“谢谢大家，谢谢你们。”
贺兰瑜也扬起他的招牌笑容：“这是我们该做的，放心吧，在你没说之前，我就没打算放过那镜妖，现在你还说了她这么多罪行，我更不会饶过她了。”
贺兰瑜表情说着变得严肃，脚下黑曜法盘亮起。
“你也快去别的地方吧莫小姐，让人不要靠近这，我会封闭这里，时间可能会有点久。”
莫宜晴眼里有担忧之色：“好，谢谢你贺兰公子，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一定不要照四次镜子！我去前院等你们……”
“嗯，快走吧，剩下是我们的事。”
莫宜晴走了。
贺兰瑜问：“现在大家都照过几次？想清楚再说。”
白葭湄手戳了戳脸，认真道：“唔……唔？我好像一次都没有。”
烈舟道：“一次。”
云翩不太乐意地说：“两次。”
云时道：“一次。”
洛知谦一次，絮尧两次。
贺兰瑜眉心微动，露出点愁容：“对啊，最初进去的我们五个，和昨晚我们五个，唯一两次都在的就只有我和九螭，阿涟因为被带走多照了一次，这怎么想九螭也应该和我一样啊，到底为什么比我们都多一次。”
他啧啧两声，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只能委屈九螭一直待在剑中不出来。
絮尧问：“现在我们是要进去看看吗？”
烈舟想了想，分析道：“那个乐瑶虽然长得不是昨晚的样子，但她既然一来就向我们挑衅，说了九螭的名字，那那妖就是她无异。
可照莫小姐所说，看到脸的是里面这面她自己带来的镜子，她又是怎么做到人形和真身分离的呢？”
这个问题的确需要引起众人好好想想。
妖和灵魄一样，都是从真身到灵团，灵团到人形，环环相扣，即使化成人形真身也依然保留，不会改变。
而她为什么能脱离真身，单独化成人形呢？
众人思考之际，一道坏笑着的声音突然从房里传来：
“哥哥是在说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