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真君
云州城内，尸山血海，战场之上，万人铁甲已经被常轩灵屠杀掉十之七八，整条街道连同周围几条小巷都已积累了厚厚一层的血泥，镇守一州的大将军许长陵，传狱司的斗宿雄野都死于常轩灵之手，剩余的士兵们早已寒了胆，此时已经溃散一空。
常轩灵准备以红丝吸取近万人的心头血，整个人愈发癫狂。
这种行为在魔道之中都甚是少见。
世人本对魔道持有偏见，尤其是自诩正道清流的儒门中人更是对武夫动辄杀人嗤之以鼻，这些脱离“规矩”，仅凭一己喜好便做出诸般“不可理喻”事件之人，多被定义为了“魔道妖人”。
久而久之，便出现了所谓的正魔不两立。
普通人的认知里，似乎魔道中人都是爱好杀人，皆是剖心取肝的大魔头之流。
但其实并非如此。
正魔两道可说是差之毫厘又是谬之千里。
道教中人讲究道法自然，以人心求天心，天人合一方可借天地之力。
佛门讲究立地成佛，参悟自身，得大解脱才可得悟菩提，讲究的一个斩却因缘。
而儒道更是厘定天下规矩，掌握人心从而治天下，世间所谓正道武夫无不是在规矩之中行事。
道门求心之自然。
佛门求心之超脱。
儒家求心之世用。
但是魔道讲究的却是所谓的“方法”，世间万般变化，莫过于存在与前进，人力的强大靠的是诸多方法，而方法只为强大，人力有穷时，而欲无止境，必以后天补先天之不足，这就是方法。
前者后者无一例外都会出现心猿作祟，能不能跳出世间所谓的善恶规矩，求存心猿，是魔道修士修行途中必不可少的一关，成者武道修为可一日千里，失败者却是大多数疯疯癫癫。
千年以降，儒家树立的“仁智勇”岂是那么好摆脱的。
可一旦跳出规矩，自此不再拘束自我，争我所能争，得我所能得，这便是魔道登堂入室的那一刻。
这点在世人眼中公认的第一大魔头陆御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如今常轩灵为了自身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经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拿人心头血练功，已是邪门歪道。
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常轩灵的视线之中，常轩灵眯了眯眼，收了收陶醉的神情。心道：“周身气势凝而不散，是个高手”。
男子一身黑衣，手持一柄长枪，腰间象征身份的铁牌碰撞之下叮咚作响。
常轩灵开口说道：“远在大乾的时候就曾听说，端阳有个名为传狱司的机构，专门为端阳天子解决妖邪魔道之事。”
持枪男子并未隐藏自己身份，言简意赅。
“传狱司，玄武。”
话音未落，持枪男子已是俯身前冲，手中长枪发出尖锐刺耳的长鸣，枪身刺鸣声，混在话语声中，颇为怪异。
常轩灵在男子前冲之时就已开始后退，同时指尖的红丝开始伸长，在地面勾起道道细痕包围男子。
男子挥动长枪，挡开袭来的红丝，长枪和红丝碰撞之下所发出的声响远超之前。撞击带来的气浪以波纹之状扩散开来，远处的房屋都被波及摇摇欲坠。
之前无往不利的血丝这次却失了功效，每次明明差一点就能接触到男子时都会被男子手中长枪阻拦。
常轩灵且战且退，在长枪再一次挡下红丝之后，红丝不似之前一击就散，而是在空中折返。十根红丝缠绕住周围房屋，常玉灵用力一拉，支撑房屋的房梁被硬生生扯断，整座房屋竟是离地而起，斜斜撞向对面杀来的男子。
身处中心的男子面对倒压而来的房屋横枪一扫，汹涌内力之下，四周压下的房屋顷刻间化为碾粉。
持枪男子脚步再次发力，地面街道的石板被踩出裂痕，男子步子越来越快，离常轩灵也越来越近。
从男子前冲后已经过了百息，云州城主道已经被两人的冲杀破坏殆尽，部分藏在巷道中，来不及撤离的云州铁甲更是当场就被红丝所带来的余威绞杀。
“喝！”
持枪男子终于接近常轩灵，手中长枪直奔常轩灵心口而去。
常玉灵左手屈在心口，扩散的红丝血蛇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在双手之上，随后以双手抵住枪尖，借此拦下男子攻势。
男子见枪尖被红丝所阻，也不变招，而是一鼓作气加大持枪前冲的力度，其势之猛，其力之大，连比男子高出一境的常玉灵都被击退数百丈。直到两人撞碎了云州城南城城墙才停下脚步，城墙上巨大的空洞之下，两人面对面定格不动僵持不下。
男子手中长枪锋利无比，但最具有杀伤力的六寸枪头已经被红丝缠绕。常玉灵在接枪的同时，也以红丝缠绕枪尖，既是为了抵挡住长枪的枪气，也是为了锁住长枪。
常玉灵阴险一笑，他让那持枪男子一枪直冲心口，是在豪赌，赌那男子前冲之势再强，也破不开自己的红蛇。
常玉灵对面的男子眉头对此微微一皱，很快又释然。
既然抽不出来，那就不抽了。
常玉灵右手探出，掌中红蛇吐信，直奔男子面门而去。持枪男子同样以右手还击，真气包裹之下，拳罡生猛，拳意雄浑！
两者相撞，红蛇僵持不到片刻就开始有了溃败之象。
看到这一幕，男子不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眉头紧蹙，原因无他，太容易了，容易的让人觉得不真实，明明武道修为上自己还要逊色于常轩灵。
突然，男子由皱眉转为愕然，拳罡刚开始确实打碎了红丝，但他那雄浑内力所促成的拳罡竟然被红丝拆解消散，而且不单单是如此简单，红丝还在继续蔓延，甚至男子感觉到自身的真气在离奇消散就像被一头巨蟒吞入腹中。
“附龙。”常玉灵右手红丝飞舞，“压龙！”
红蛇撕咬下，男子右手已经受伤，皮肉开裂。男子不得已将真气凝聚，猛然在右手炸开，这下红蛇也被这下炸散。
“好魄力。”
这下常轩灵也不禁赞叹，亲手将自己右手炸的皮开肉绽以摆脱红蛇，此人倒是颇有临阵之魄力。
但事实证明，男子的这个举动是再正确不过了，及时止损，以一条手臂为代价摆脱了被温水煮青蛙的局面。
红丝在汹涌内力之下被驱散了十之八九，但仍有十之一二破去拳罡内力，钻入男子右臂。
男子一咬牙，眼神坚定，那已经皮开肉绽可见其白骨的右臂抵住枪尾，猛然发力，左手所握长枪裹挟雷霆之势，竟然是破开了红丝的层层防御。这使得常玉灵不得不以左手手掌来抵挡，长枪贯穿了常玉灵左手手掌后仍然推进少许，枪尖在常玉灵心口位置刺出了一朵血花，这是摆明了舍弃了防御和常玉灵比拼谁先杀掉对方。
“嗖！”
一柄巨型弩箭飞射而来，城头上的床弩早就被常轩灵摧毁掉了七七八八，只遗留下来一两架被仅剩的几名高手配合再次射出弩箭。毫无疑问，此时是最合适的机会，先前城下两人搏杀速度太快，变化太多，如果擅自出手不但不能伤到常玉灵，反而耽搁到传狱司的玄武，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此时两人僵持不下，一柄弩箭无疑是最容易建功之时。
“可恨！”常轩灵咬紧牙关，猛然收回红丝后退，此时的他可不能结结实实挨这一下。常轩灵左手手掌和心口位置因为自己这一退，被长枪再伤到了到几分，已经依稀可见到那体内的那颗跳动的心脏。
常轩灵撤回红丝后，男子也没有马上纠缠不休前去追击，而是平息自己体内汹涌内力和残留在体内的红丝。男子右手微微颤抖，红丝渗入体内后，将右手筋脉全部扯断，随后向胸腔不断蔓延，只差一点点，常玉灵就能把红丝融入心口。
常轩灵看向城墙上的床弩，冷哼一声，红丝卷起地上的巨石投掷向城头，砸毁了那架床弩。
“狗娘的，就手段而言，魏子承怕都是没有他毒辣。”男子嘟囔一句，平息了暴动的内力。
男子提枪再冲，没有了之前力求一击毙命的气势，而是开始力求于稳。
长枪在常轩灵胸口一扎而过，不贪恋进取所有可能带来的那点优势，常轩灵红丝所裹挟的手掌和枪尖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之声。
枪尖速度越来越快，常轩灵手掌挥动之速也是如此，男子一枪迅猛刺出，常轩灵俯身躲过，左手同时探出，想以红丝再次缠绕住长枪，但男子猛然发力一震，震散了攀附而上的几根红丝，随后身形一转，带动长枪旋转一圈，以横扫千军扫向常轩灵。
常轩灵脖颈后仰，以次躲过男子的一手回马横扫，但脖颈之上依旧被枪尖擦过，带出一道血痕。
常轩灵躲过长枪横扫之后前冲，想趁着男子此时中门的空挡重创对方。
男子面对直冲而来的常玉灵选择后撤，这样才能以保证自己手中长枪能变招。
“出龙。”男子后撤蓄势，然后一枪递出，常轩灵侧头躲过，同时以左手手肘圈住长枪，以防变数，右手直奔男子面门。男子见状双臂发力，向下重重一压，阻缓常轩灵的冲势，随后一脚踹向常轩灵，将已经到面前的常玉灵又踹了回去。
两人短短的几次交锋，男子受伤更为严重，刚才那一脚虽然踹飞了常轩灵，但自己也被常轩灵以红丝划过脚踝，留下阵阵血痕。
“这功法，似乎不是人族的。”
男子全身鲜血淋漓，首先开口说道。
常轩灵深吸一口气，说道：“这当然不是人族的功法，这是妖族的，尧山的压龙老狐听说过吗？”
“这部功法就是她流传下来的，原本是用来杀龙的，这位妖仙曾和龙族结仇，整个尧山蛟龙所属都被这位妖仙屠戮一空，啧啧，确实是个狠妖啊。”
常轩灵继续说道：“你的修为是不弱，但比起我来可就差了不少，如果没有奉天大阵，你只会输的更快。你家主子却依旧把你派来了？看来确实是人手不够了啊。听说前两年的谷州出了个天桩，你们传狱司死了不少人啊。你能接任玄武，还得多谢谢那具天桩了啊，不过用不了多久你的下一任也得谢谢我了。桀桀！”
“杀了你吃下你的心脏后，我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比起之前要更为强大！到时候我要回到洛阳城，跟那个天下第四再打一场！我要让世人看看！谁才是天下魔道第一人！”
说到最后，常轩灵显得有些癫狂，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笑，看上去精神有点不正常。
接任玄武的男子有些虚弱的咳嗽一声，开口说道：“比起上任你和上任玄武，我确实差了不少，你也许能杀掉我恢复巅峰甚至更强，但是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走出云州城呢？”
云州城在男子出现时就下起了大雨，已经持续了很久，乌云密布之下，常常能看见一条条银蛇显现，又猛然间消散。
正在抓紧回气的男子，突然想起，曾几何时，年幼的他听湘间田舍的老人常常说人这一辈子不能做坏事，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时，那老天爷就会发火了，要天打五雷轰劈死做坏事的人。
当年自己害怕的狠，长大后也做到了除魔卫道，倒是未曾见过老天爷发火。
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表情有些怪异，又凝视着面前的魔头，心头突地一跳：“这？就是天打五雷轰吗？”
“轰隆！”
雷声之下，一名老道士毫无声息出现在云州城门外，随着那名老道的悄然出现，空中原本就密布的银蛇更是声势浩大，一声巨大的轰鸣使云州本来黑压压的天空几乎被照亮大半。
老道身上紫袍略显破旧，缝缝补补的痕迹尤为明显，可能因为着急赶路脚上布鞋有不少泥泞树叶，头顶的五岳冠倒是看上去还算勉强崭新，做工有些讲究。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穷酸的老头，明明就站在两人面前，两人却难以用真气锁定老道，仿佛老道和天地一体。
老道腰系悬壶，手托法印，对着持枪男子打了一个道门稽首，说道：“魏公子辛苦了，接下了就交给贫道吧。”
魏崆不敢怠慢，抱拳回礼，“麻烦真君了。”
常玉灵听到“真君”二字不禁心神一颤。
真君？！
世间能被称之为真君的人只有一位，天下三大道脉之一，齐云山真君道的当代真君。
董靖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