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朱贝在报道后的第三天开始军训。
她们穿着墨绿色的迷彩服，被拉去了附近的某个基地。
大巴车队在一大清早就吞满了新生，从城镇开到乡村。刚开始还有鳞次栉比的小店，越走越偏，到后面便是颠簸石子路，窗外是一棵棵笔直的大树。
小徐晕车，吃了药也不管用，半路上就吐得稀里哗啦的。雨宝让难受着的小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里把装着呕吐物的塑料袋打了个结。余晨昏和朱贝在旁边坐着，时不时搭把手。
一到训练基地，教官们把新生们赶到一片空地上。炽热的阳光把地上照得刺眼，连站在上面都嫌烫。但是不准打遮阳伞，得就这么站着。朱贝把头发扒拉了一阵，将自己的脸颊挡住，又默默地拿出来邱官给她的鸭舌帽，仔细戴好。
每个队伍前面都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箱子。等人到的差不多了，教官就拿着大喇叭，叫每个人把手机和大功率电器放进箱子里，“训练期间，不准用手机！不准用大功率电器！不准……”
耳朵里尽是“不准不准”的嗡嗡声，朱贝在辅导员的监视下，把手机关机放进了塑料箱。
接下来的半个月，朱贝她们这些“听话”的都没能用上手机。“不听话”的倒是还能半夜里躲在被窝里玩会儿，但也有几个被教官逮出来，苦哈哈地在其他人面前被训得像个孙子。
她们在烈日下连正步，女生里会跳舞的被带去学手语操，而像朱贝这种不会跳的就拿着橡胶匕首练匕首操，身上大汗淋漓地做着一招一式，嘴里不断喊着“杀！杀！杀！”
要是遇上下雨，那可就太好了！
夏日里一下就是大雨，硕大的雨珠子砸在地上，那声响很是爽快。一到这时，所有的训练就取消了，学生们躲在二十人的超挤宿舍里享受暂时的休息。
四个晒黑了不少的女孩子捧着热气腾腾的泡面，满足地吸溜了好几口。
吃着吃着，小徐就啪嗒掉起眼泪来，“我想我爸妈了呜呜……”
“我也想，没事，再过几天就回去了！”雨宝拍了拍小徐的背。
余晨昏也安慰她，“对，回去了就好了。”
朱贝这才意识到，没有了手机，她已经和外界隔离了将近半个月了。
说不想肯定是假的，但她只能回去之后给朱春花打电话，说自己过的很好。她不能让朱春花担心。
朱贝饱饱地躺在硬得硌人的单薄上铺上，突然思念起邱官来。
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如果是和邱官的话，那尽可以在她面前痛痛快快地吐槽训练得黑了八度，吐槽每天尽是馒头榨菜的伙食，再吐槽因为没有吹风机只能在阳光下晒头发，还有少得可怜的热水……
可邱官不在这里。
邱官让司机师傅回去了，自己租了一个当地的小房子，刚好租了一年。
她还去附近的课后教育中心找了份兼职，负责教小学生英语。周末的两天，她就去上班，带着一群活泼好动的熊孩子练口语。
邱官自己从前就是个熊孩子兼孩子王，小不点儿们都很喜欢她，连带着家长们也对她很放心，常常“小邱老师”地叫着。邱官听了，害羞地“嘿嘿”直笑。业绩好了，负责人结薪水的时候也大方，还让她考虑多带几个小朋友。邱官照单全收。
她偶尔会去附近的商场闲逛，自己只随意地穿着t恤和黑短裤，可看的全是些仙气飘飘的裙装店。导购小姐姐都认得她了，只当她又来白看，去招呼别的客人了。邱官见了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盯着裙子看。
这是家轻奢店，不算出名。店中央挂了一条白色的长纱裙，细腰身，从腹部开始做的a字，款式简单大方，平时穿不会显得太夸张，但又带着独一无二的精致。
“你好，麻烦帮我把这条裙子包起来。”
邱官笑眯眯地欣赏着导购小姐姐丰富的面部表情，仔细嘱咐要包得好看一点，最后小心翼翼地带着那条裙子去了朱贝的学校。
这天是九月一号，基本上全中国的学生都开学了，朱贝她们这时正在看开学典礼，台上领导的讲话没完没了的。朱贝感到兜里的震动，偷偷摸出手机看到了邱官发来的消息。
“我在你们校门口。”
朱贝料到邱官会来找她，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早。距离开学典礼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朱贝让邱官先去附近的奶茶店坐一会儿。
邱官回了个“哦”，然后就坐在了身旁的花台上。她把礼物盒放在大腿上，伸了个懒腰，正好听见学校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发言声。她这天一反常态地有耐心，坐在原地被蚊子叮了三四个红包，脸上都还带着笑。
朱贝急匆匆地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朱贝抱着一只系着绸带的大盒子，仰着脸，无赖又闲适地沐浴着阳光的样子。
“来啦。”
邱官站起来，双手捧着礼物盒子，送到朱贝的面前，“生日快乐，小朱朱同学！”
九月一日，是开学日，也是朱贝的生日。朱贝因为这个生日晚了一年入学，今年已是十九岁了。
朱贝去接，手却盖在邱官的手上。朱贝的手心并不十分柔软，而是带着一点薄茧，剐蹭着邱官细腻的手背。邱官觉得自己的心尖尖上也被亲昵地蹭了一下，让她的灵魂轻颤。
两人都没有放手，就这么一起捧着盒子。
朱贝没有在外面拆礼物。两人就在学校附近散了一会儿步，顺便吃了顿火锅。邱官其实不太能吃辣，但朱贝爱吃。两人点了个鸳鸯锅，一个涮红汤，一个涮清汤。
邱官知道朱贝今天下午还有个不得不参加的讲座，吐槽了一遍“□□”，但还是催朱贝快回去。
她站在街头，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朱贝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街对面。邱官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朝朱贝挥手，一直到朱贝拐弯，看不见人影了才放下。
朱贝这天行程很紧，吃完饭回寝室匆匆放下礼物，就要赶去讲座的会场。
下午的讲座是辅导员安排的，每个人必须到场签到。在拥挤的会场里，某知名专家在台上说着自己的光辉履历，朱贝听得昏昏欲睡。
当然，另外三个室友也没好到哪里去。从会场出来的时候，小徐的嘴边都还有哈喇子。雨宝不客气地拍了不少鬼畜表情包，小徐见了，红着脸和她闹作一团。
四人都没了挤食堂的心思，干脆回了宿舍点外卖凑合一顿。
另外三人还偷偷去订了一个小蛋糕，雨宝用拿快递当借口，提了蛋糕回来，给了朱贝一个惊喜。宿舍不准点蜡烛，小徐就把自己的电子蜡烛灯摆在蛋糕旁边。四人围坐在旁边，乐呵呵地唱生日歌，分蛋糕吃。
等屋里的饭菜味儿散去，朱贝这才把礼物盒子拆开，拎出一条长款白纱裙。盒子里还有一张夹了珍珠发夹的米色卡片，上面依旧是邱官张扬的字迹。
“dear宝贝童鞋，生日快落！”
落款是“your邱官”。
朱贝的指尖按在英文字母上，可很快又收回手，怕蹭花了。
那些用中文羞于言明的晦涩感情，似乎用英文或者别的外语就能更自然、更安全地宣之于口，比如“亲爱的”，又比如“我的”。
我的。
我的邱官。
朱贝在心底默念。
“哇！好仙的裙子！”
小徐惊叫，朱贝被这一声叫回神。
雨宝和余晨昏也看过来，一个劲儿地催朱贝上身试试。朱贝没扭捏，仔细换上，又在宿舍中央转了几圈。旁边的三人很默契地鼓起掌来，一个个凑上来夸赞。
“贝贝，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男朋友送的？”
小徐和雨宝一左一右把朱贝的两条胳膊抱住，雨宝的笑容贱兮兮的。
朱贝朝她俩笑，“是邱官送的。”
小徐和雨宝还装模做样地叹气，没过多久又夸起邱官来，“邱官打扮很中性啊，没想到她挑裙子眼光这么好！”
余晨昏瞟了一眼朱贝桌子上的卡片，看着朱贝身上的裙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贝瞧见余晨昏难得的走神，心中却觉得一阵微妙。像是被窥探到了掩藏心底的秘密，她惴惴不安起来。
可余晨昏却什么都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