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朱贝知道邱官被孤立了。她隐约知道一点内情。

    平常在教室里，朱贝就坐在吴月的前面。吴月总爱冷不丁地用钢笔狠狠地戳她一下。等她略皱了眉头转过身来，吴月却只嬉笑着问些可有可无的问题。朱贝看见她的笑里带着点嘲弄，心下了然，但也没说什么。

    哪里有什么要问的？不过就是想捉弄她罢了。

    但吴月最近没心思来戳朱贝了。打架事件过去后，吴月请了两天假，再来上课的时候，脸上夸张地贴着好几个创口贴。她是个嘴上藏不住事的，同周围的同学一遍又一遍地说了自己胖揍富二代邱官的光辉事迹。每说一遍，她讲故事的技巧就精进一分，到最后说的版本完全就能当话本子讲出去了。

    朱贝一边假装看书，一边耐心听着。字是一个都没看进去，人却气得把书页捏得皱起。朱贝平日里最爱惜书本不过了，连数学书都能呵护得像新书一样。等朱贝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手下的语文书里写满了笔记的那一页早已皱得不成样子。她抿紧了嘴唇，默默地用手将皱起的书页一遍遍地抚平，但那折痕是去不掉了。

    吴月说的时候自然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错都在“蛮不讲理又仗势欺人”的邱官身上。但她好歹也透露出一些后续来。

    邱官后来和小秘书一起带着礼给吴月上门道歉，吴月自然是没什么好气，但吴家父母却是很高兴，拉着吴家小弟给小秘书连连道谢。吴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对邱家的势力嗤之以鼻。

    但事实是，邱家解决了吴家小弟的入学问题，还隐约提了吴月可以去私立学校上初中高中保送连读班。城西私立的保送班年年出不少清北，进了那，可以说是半只脚踏入名牌大学的大门了。为此，吴月在班上很是得瑟了一把，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班上不少人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向她道喜，奉承她的好运气。

    打架事件至此就混混沌沌地翻过篇儿去了。

    因为这件事，大院儿里的小朋友非但没有疏远邱官，反而是见天地往邱官的身边凑，就巴望着邱官她妈也能把自个儿弄进城西私立的中学部。

    私立学校也要冲升学率，因此中学部和小学部相当不同。小学部是砸钱能进好班，但中学部的“钱学生”和“优等生”是严格分开的，二者一个在校区西边，另一个在小区东边，隔了远远的，就怕耽误了优等生的成绩。就算是小学部的同学直升中学部也得经过严格的考试，层层遴选下来，只有天之骄子才能进保送班。

    当然，这其中的勾勾绕绕大部分小学生并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很厉害，是个好去处而已。

    和他人的异常的热情相对的，是邱官异常的冷淡。

    邱官同吴月打架的事情才过去一周，邱官整个人都变了个样。从前那样神采飞扬的一个人，最近却老是恹恹的。她像是突然从原来的“大侠游戏”中惊醒过来，连自己都厌弃起原来幼稚的自己起来。别人讨好她，要陪她玩以前她最爱的游戏，但她只是恹恹地看上一眼，便礼貌而又疏离地告辞。

    朱贝放学再没看见过邱官来小吃店买东西吃，倒是偶尔看到她在大院儿的滑滑梯上躺着，书包就放在地上，不仔细看都没法发现这儿还藏着一个人。

    小学生下午三点半放学，回大院儿刚好四点。幼儿园的小朋友还在托管班里做着游戏，大院儿里其他的小学生正往各个补习班、兴趣班赶去，只有朱贝和邱官在这时回来了。

    其实朱贝也不得闲，她在回家路上顺便买了一袋子青菜和土豆，一钻进自家那小得可怜的厨房便熟练地做起晚饭来。

    朱贝穿好黑布围裙，蹲下身去，从柜子里吃力地抱出一个坛子。她掀开坛子，从里面捞出了一把灰绿的泡菜，搁在案板上。

    放回坛子，朱贝放了个小板凳在灶台下。她又瘦又矮，比同龄女生要矮上半个头，只能站在板凳上切菜、炒菜。朱贝做了酸菜土豆丝还有炒青菜，仔细地拨了一大半到饭盒里。她打开迷你电饭煲，忍着滚烫的蒸汽，捞出半截腊肠，全部片了，整整齐齐地码在饭盒里。菜在下，朱贝挖了两下饭盖在菜上，用力压了几下，又盖了一团饭，这才大功告成，合上了饭盒盖。

    朱贝解下围裙，往自己的脖子上挂好钥匙，锁好门就提溜着饭盒跑去给朱春花送饭。

    其实大院儿里的保洁工作倒也不算累人，夏日里落叶少，平日里访客也少，垃圾自有专门的师傅来处理。保洁还分了上半天和下半天两个班次，上半天是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半天则是下午一点到傍晚七点。

    早起太熬人，大部分保洁大婶都想上下半天的班。但朱春花却常常乐意同别人换成上半天的班。旁人都道她是个怪人。其实是因为朱春花在外还找了个洗碗的兼职，下午和晚上空出来能多洗几箱碗。

    每天早上六点，天还灰蒙蒙的，朱家母女会一同起来。在家里快速吃过简单的早饭后，朱春花换好橙色工作服去扫地。朱贝留着，穿好围裙去涮碗，又把母女二人换下的衣物仔细在砖红色的搓衣板上搓洗过。大件的衣服朱贝力气小，搓不动也拧不动，一般留着等朱春花空闲的时候洗。

    朱贝抱着一盆衣物和几把衣架，趁着清早没什么人的时候，乘着电梯去12栋的顶层。她按下了32的按钮，看着那个红色的圆出神。等电梯门打开，她才反应过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32只有一户，大门在左侧。这层的天花板要比其他楼层高出一倍，因为这层是复式。邱官家就在这里。而右侧则是消防通道，向上连接着天台。地下室里没有什么阳光，大院儿里又不准搭架子晒衣服，朱贝一家便只能到天台来晒衣服。就是得麻烦些，阴雨天要警醒着记得上来收衣服。

    朱贝看着邱官家的大门，在原地略站了一会儿，便向右拐进去。她顺着陡峭的楼梯向上爬，还要时刻注意着怀里的一盆衣服。待她爬得有些腿酸，这才看到一线天光。这便是要到了。她又往前爬了几个阶梯，天光大亮，扎得她眼睛有些花。

    似乎有个影子，挡在那天光面前，让朱贝的眼睛缓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朱贝心头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