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信
临近夜晚，观行都没有来木屋。沈折放出去的白鸟在月亮升起时才飞回来，白花花的鸟毛已经沾染了不少红绿细粉，连爪子都有不少。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它从尖嘴里吐了出来，顺着窗台滚到了沈折面前。
“……”
白鸟见他不动，还把那圆润的东西朝着他那里推了两下。
“呐呐，越姐姐回的。”
这才一下午，就从护法变成了姐姐。
沈折实在不想碰那个沾着口水的不明物体，“回信？”
白鸟点头：“内容在信纸上，越姐姐说这是机密不能跟我讲，只给道主看。”
信纸？
沈折脸色都青了，他终于伸手去拿，触碰的那瞬间手上黏糊糊的，这让他的表情更难看了，心道肯定是这该死的越娩故意的。
虽然外层染湿了，不过摊开后还是认得出字体内容，越娩的字从来讲究随性，能乱画一通绝不会好好写，但是这次不同，字迹十分工整。
——【当日你被围攻之时，明处由降魔殿同衍魂山庄两波人马为主力，暗处却是些零散宗门与你魔域境内的隐患之敌，而万谷山夹在中间又当又立，我们长老让我劝戒你一句：
昭隐入世，必再有大乱。
请沈道主好自为之。
池晞。】
最后一句好自为之才是最想说的吧，沈折将纸烧的一干二净，烛光映着他的脸如同鬼魅，面色模糊不清。
想他行事张扬轻狂惯了，背后有人作乱将他引入是非之地时他竟无察觉，魔域下头一直都是有异心的，这次明里暗里不少人盼着他死，契机还得是昭隐寺。
“对了，越姐姐让我问问。”白鸟清了清嗓子，学着越娩说话的语气和音调：“道主与那和尚是个什么关系？”
关系…
沈折笑的阴森森的，白鸟不自在的打了个寒颤。
“这寺庙你都逛熟了没？”
“有的有的，您来之前我就是这儿的常客，我可跟那黑乌鸦不一样。”
它说的是噪鹃，沈折没有纠正，抬手指了指天，只是道：“你跟我说说自己是怎么飞出去的，具体一点。”
白鸟听不明白：“用翅膀飞出去的呀。”
“我的意思是说，你飞出去的时候，这个结界有什么变动没有？”
寺庙里的小鸟常年受香火气熏陶，即使开了智，身上妖味不仅没有，还更多了几分灵气。
白鸟用翅膀撑着嘴巴，开始沉思。
沈折抿着唇看它。
半晌过后，窗台边的小鸟眨了眨自己的两颗圆豆眼，夹着嗓子道：“…道主，我不懂什么是结界，飞出去的时候就是太阳很晒我。”
“……”
沈折头疼，他闭着眼睛转过身，“你回去吧。”
白鸟扑着翅膀，啾啾叫了两声，冲里面人喊：“我给您守夜哟！”
这还需要守什么夜，沈折没搭理它，兀自回到了榻边，月色渐深，他也没点灯，屋子内的炭火燃得很烈，他心绪有些焦灼，本想蓄力压压，然而他才运气，喉间一股生锈般的味便涌了上来。
沈折舔了舔唇角的鲜血，捂着心口低声骂了句。
当时那个男人刺了他心口一剑，但是这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怎么会直到现在都还时不时发作，一动妖气便是钻心的疼痛。
能将他重伤，想来不应该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然而那柄剑沈折确实又不认识，要说仇家？他仇家遍地无数，让他想他还真的想不起。
门吱呀一声打开。
沈折顿时神色一厉，来人面不改色的迎着他阴狠的视线，很平静。
观行提着两个盒子进来，这人走路无声无息，接二连三的让沈折毫无察觉，他心里头惊的不行，心想若是这和尚哪天要杀他，一定轻而易举，怕都动不了三成功力。
浓烈的药渣味灌进鼻腔，简直让人窒息，但沈折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喝了，他这人有一点好就是，从不会跟自己作对。
虽然昨晚和观行闹的不愉快，但是也不影响他现在心安理得接受这人给的关照。
观行拿出了一张手帕，上头还绣了些莲花，沈折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伸手替他擦拭了嘴角的药汁。
沈折的表情霎时间就变得十分扭曲怪异。
偏偏这和尚神色自然，薄唇依旧是微微抿，眉目间也同样布着淡漠，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逾矩。
俨然一副照顾孩子的做派。
“……”
“和尚，没必要还给我擦嘴巴吧？你对所有救回来的妖都如此细致入微？”
“幼时生病喝药之时，师兄也是如此尽心待我。”观行边说边打开了另一个盒子，将里面的饭菜端了出来。
瞧见那一小锅乌鸡汤，沈折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往常不曾下过山。”
这次来南方，又机缘巧合碰上了重伤中的沈折。
沈折接过碗喝了一口汤，味道很不错。
观行去点燃了烛火，又打开被盖下的窗户，白鸟从枝头上下来，瞧见那张冷酷面容时又在半空中掉头飞了回去。
暖意缠身的屋内，低沉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折边吃边听那和尚诵经文，月光落在对方身上，将这一幕衬的格外赏心悦目。
话说回来，昭隐寺的人肯定是事出有因才会来到肃明，那万指经文同这二者之间的联系颇深，想到之前的风言风语，沈折转头看向观行，道：“万指经文到底是个什么？”
观行睁开眼睛，里面宛若深渊。
沈折问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太直接，人怎么可能会跟他说。
确实，观行摇头不答话。
“你只需在此处好好养伤。”
沈折道：“养好了你便放我离开？”
观行沉默了片刻，摇头。
沈折没绷住自己的表情，他真是难以置信的很，提高声音：“你摇头是个什么意思？不放我走，你竟然不放我走？！”
“伤好之后，你便随我回昭隐。”
沈折气笑了，连乌鸡汤都变得难喝起来了，他走到观行面前，阴沉着脸，居高临下的问：“让我跟你从南边寺庙回到北边的寺庙，和尚，你到底要闹哪样？”
观行拿着手里的经书，垂下眼去不看人。
气氛又变的紧张了，但是他并不想和沈折起冲突。
“你就是喜欢我吧。”
沈折摆出一副轻浮浪子的模样，对于喜欢两个字，念出来时也是飘飘然的。
观行抬眼看着他，神色有些认真：“我对你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
沈折哼笑了声，他突然俯身凑近，两人气息短暂的交缠了一瞬，观行身子往后撤，拉开距离。
“没这个意思那你将我绑在你身边做什么？”
这个话太有歧义，却偏偏又没什么不对，观行眉头皱起，似有些疑惑不解。
然而下一刻沈折又直起身，若即若离的，神色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不好意思承认。”
“一入山门，爱欲贪痴便皆是虚妄。”观行的声音很沉稳，像是在给沈折解释，十分的认真：“我心中并无任何他意。”
只是单纯想留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