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等
“你先前不也是喂我吃的，现下怎么还不愿意了？”
观行道：“你可以自己吃。”
“不可以。”沈折说，“我的手还很疼。”
手疼？今日弄那白鸟不也弄的起劲？观行没有戳穿他，正要将碗放下，沈折就突然低声道：“就算我手好了，你喂我吃又能如何？”
他一双桃花眼生的本就比较勾人，眼尾处又是微微上挑，四周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红晕，还故意做出一副可怜之样，任谁看都会心软。
观行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沈折就笑，一笑起来眼睛的特色就格外明显。
“你再不喂我，粥就冷了。”
观行终于拾起了勺子，嗓音低沉：“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沈折心想那可不行。
他含住勺子，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而且不会浪费，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因此连带着木勺上的白色粥汁他也要伸出舌尖卷掉。
观行的手突然一抖。
沈折茫然的抬眼，他舔了舔唇角，“怎么了？”
“…无事。”
行吧。
这几天都是喝的粥，沈折都快吃吐了，在观行收拾的时候，他打着商量的语气，道：“我明天能不能吃点其他的？”
比如大鱼大肉，鸡鸭蛋汤什么的。
“不合胃口？”
那是当然，要让一只妖怪整天喝白粥，这是非常恐怖的事。
沈折语气委屈：“我又不是出家人，总归是喝不惯清汤白粥的。”
但是寺庙里哪里来的荤食？
肃明寺在山上，还有长长阶梯，凡人拜神都得心诚意满，虽说行个百里便是热闹的永安城，但是沈折现在可不敢直接跑出去，
于他而言，口腹之欲极其重要，能屈能伸自然是他的美德之一。
“你身上的伤势，再过半月才可食重口。”
和尚摇摇头，神色认真的跟他解释。
沈折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道：“话说回来你还没问过我名字，莫非认识我？”
如此的关注他伤势，既不是亲友，又不是熟人，只无端一个和尚罢了。可若是认识他，再是怎么视众生平等，也做不到收留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吧？
观行的眼神时常都是冷冽的，没有半点情绪，那双眼睛平淡无波，似乎永远不会对什么事情掀起半点风浪。
就像现在这样。
沈折：“我记忆当中并没有同和尚有过什么牵扯，所以你应当是不认得我的。”
他手肘撑着床柜，半歪过头，道：“可你直到今日也未曾询问，也没有要将我赶走的意思，我伤的那样重让你给捡了回来，你也不怕引狼入室？”
沈折就这么看着他，想知道这和尚到底是几成意思，然他等了许久，观行才终于抬头，平静的道：“即使你妖力全存，也是打不过我的。”
“？”
软榻上的人眯起了眼睛，声音也变得低冷了几分：“和尚，你什么意思？”
这死秃驴竟然敢瞧不起他？
观行并未多做言语，只是来到他身前拿起经书，兀自低念起了那本心经。
这没见过世面又不出山的和尚果然就爱夸夸其谈，什么叫妖力全存也打不过？沈折被这句话气的胸口有些疼。
可他现在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和尚的声音就落在他耳边，心经本就安抚心绪，然而沈折听了更加烦躁，这段时间他住在山头的木屋里，想来观行就是睡这里了。
现在木榻已经被沈折霸占，和尚估计又要回木屋去。
反正沈折是不会起来的。
“那我吃点饺子抄手什么的总行了吧？”沈折翻过身看向他，后者的声音也因此停下。
观行低声：“明日领你去斋堂。”
其实抛开其他的不说，这和尚已经算是有求必应了，沈折见他答应，心情也好了点，头顶的毛茸茸尖耳又冒了出来，随着主人的心情动了两下。
室内的温度上升，沈折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他眯着眼睛，观行的面容已经有些迷糊了，沈折喃喃的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你认识我吗？”
诵经声并没有停下。
少顷过后，观行才起身放下经书，替沈折掖好被子，后者头上那银白色的毛茸微折，似乎有些软。
他的视线落在沈折一直戴在颈间那只极其小巧精美的铃铛上。
看了许久，观行才敛下眼睫，嗓音很轻，听着似有若无的感觉。
“认识。”
…
沈折自己会做的菜有很多，早些年他四处乱逛，学了不少生存技巧。
味道不是顶级，但是他会做，而且会的多。
寺厨手艺其实不错，毕竟能把那咸淡无味的清白粥做的极香，沈折跟着观行去了斋堂，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僧侣，他们对观行都十分的尊敬，连带着沈折也多注意了点。
进来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顿顿青菜白粥。
不过确实都是素食。
和尚什么都戒，戒酒戒色又戒奢，沈折这厮理解不了这等境地的深奥，在暗叹人生无趣，观行跟寺厨轻声语了两句，后者看了沈折一眼点头便又进去了。
观行坐到他对面，闭上眼开始打坐。
不多会儿，一碗清汤饺子便盛了出来，沈折埋头看了两眼，看着有些寡味，但是闻起来挺香，就是连葱花都没有，他郁闷的夹起咬了口，半点都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但是入口确实不错。
他吃东西慢，而且怕烫，这一点观行早就发现了，以往的粥这人都要他吹来只剩下半点温热才肯吃，钟声响了两次他才吃完自己碗里的饺子。
观行带着他回了山上木屋，走的并不是当时沈折下来的那条极其难走的路。
“今日勿要四处走动。”
和尚给他放了些糖，花生还有鲜果，沈折一听这话就知道那些世家宗门来了人，于是他也淡淡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跑。
不过这两天他在寺庙走动，其他人都见过他，若是那些人问起，莫非这群和尚都会像观行一样替他作伪吗？
这怎么可能。
人要是问起，和尚们定会如实回答。
直到晌午之时，观行给他带吃食回来，他问了才知。
“你若是同他们碰面，定会起冲突，佛门禁地又岂能容你们胡闹。”
那现在的意思是，他们已经知道沈折在这寺庙里了，这事有好有坏，一传十，十传百的，其他世家会赶来此地，那么过两日魔域自然也会来人。
倒也解决了沈折联系不到人这燃眉之急，虽然到时候全身而退可能会有点困难。
那群神经世家都觉得万指经文在他手里。
沈折咬着鲜果，含糊不清的问：“既然如此，你也不打算送我这种邪魔给那群正道人士处决？”
观行道：“众生平等。”
救回来的妖，又怎会有再送他去死的道理。
更何况…
这妖是沈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