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交谈
秦铭走出住院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沈青栀坐在医院的花坛旁边对他招了招手。
她今天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西装套装，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娴静，静坐在黑暗处抽着烟，烟雾缭绕里，显得异常清冷。
看见秦铭后她将手里的烟蒂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青栀姐。”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小朋友呢？”
“他们去前门那边坐车了。”
今日的沈青栀与平日大相径庭，抽烟这种事怎么也不会和她搭边，秦铭的眼神中透着些许意外。
沈青栀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在意地解释道，“人总有烦心事，别和阿听说。”
她轻笑了一下，拍了拍秦铭的肩，“和我聊聊吧。”
秦铭不怎么喜欢和异性接触，甚至有时会觉得班里的女生很是聒噪。
但是沈青栀不同，她温柔知性，总是云淡风轻，与人相处的时候也会保持着一种令人舒适的距离感。
秦铭点了点头。
两人前后走在医院前庭的小径上，来往的都是一些复健的病人和家属。
秦铭低着头，沈青栀缓缓地走在他前面，二人都没有说话。
这沉默的气氛却并不显得尴尬。
在一个无人的景观湖旁，沈青栀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向秦铭，开口说道：“那天，我在医院看见你了，就是阿听出事的那天。”
秦铭发现这姐弟俩虽然外貌长相甚异，但是两人观察人时盯着人的眼睛却十分相似。
亲切，淡然，疏离。
秦铭在这一双眼睛里感觉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沈青栀手指微抬，指向秦铭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那天在玻璃外面看阿听的时候眼睛红了，我看见了。”
“！！！”秦铭大惊！
那天救护车到的时候，一片慌乱之中他看见徐立上了救护车。
他那时候心中惊疑，已经猜出了沈听的病，打车去医院的路上，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起沈听痛苦的脸。
他坐在车上想到了许多可怕的后果，而当他想到最恐怖的后果的时候，他恍惚之间发现自己竟然在发着抖。
明明在做了那个梦后，自己就变得很奇怪，他刻意躲避沈听的视线，不敢和他有多余的交流。
然而又会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沈听不曾注意到他的时候偷偷看着他。
这种陌生的情感第一次出现在了秦铭十八岁的人生中，他茫然的不知所措。
那天在医院里，沈听从急救室被推出来后，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沈听的脸，可是周围都是人，他以为自己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他默默地在角落里，红了眼睛。
秦铭此时被沈青栀盯得眼睛直发毛，脑子里已经闪过千条弹幕。
原来那个时候被青栀姐看到了吗？
会不会还有别人看到？
怎么办，我好丢人。
但是我也没哭，只是眼睛红了。
应该只是眼睛红了，嗯，我没哭！
应该没哭吧？
……
沈青栀看着对面脸上表情十分精彩的秦铭，确定了自己那天没看错，心下了然。
她笑着说到，“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秦铭：“”
“秦铭，你应该知道阿听生的病了吧。”
“嗯。”秦铭闷声回答道，在沈听出事当晚，他已经找老张确定了沈听的病情，这事情在一班还没传开，关于沈听这次受伤，班里大部分同学都以为是高处摔落导致的。
显然沈听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病情。
秦铭一想到这件事情，心里便翻起无边的酸涩和心疼。
他想起了之前与沈听相处的种种细节，总是淡色的唇，嗜睡，睡着后醒来往往要缓很长时间，几乎从来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有时候看起来甚至病怏怏的
关于他的病情，学校里除了老师，现在看来，只有徐立和庄慕西知道。
连班长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从刚刚病房里和沈听的交流，秦铭已经知晓了沈听的部分心事。
他喜欢的男孩太要强了。
“他十岁那年动过一场手术，一般先天性的心脏病只要治愈后就不会再复发，但是阿听的情况很复杂，那场手术说不上很成功，只是让阿听获得了最大程度上的健康，但是还是存在复发的风险。”
沈青栀看着秦铭呆愣住了的脸继续说道，“哪怕医生说了复发的几率已经很小，但是并不是不存在，父母也每年都会去国外访问名医。”
沈青栀想到了小时候，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弟弟，看见遍体鳞伤的自己时，哭花了脸抱着她不撒手。
她的眉眼愈发温柔。
她看向自己身前的少年，她早已调查了这少年的背景，本来在知道沈听和他交情颇深时，她甚至有些不赞同，毕竟秦铭身后势力与背景虽然庞大，却颇为复杂。
之前就有一个b市人在槐城的酒局上，暗中打听过沈听。
所幸沈家这几年发展的势头相当好，沈青栀也在那场酒局里，半道上就将那些人踢了回去。
这件事也导致她认为秦铭并非良友。
可这个想法在那天看到秦铭通红的眼眶后就烟消云散了。
沈听是在乎秦铭的，她向来敏锐，作为一个年长的人，早已看出了一些现在还身处迷雾之中的少年们看不见的东西。
“秦铭，我相信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帮我保护好他吧。”
…
沈听在沈青栀的监视下，在医院里又咸鱼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秦铭每天放学都会来医院。
当着沈听的面复习功课，沈听对秦铭的自觉表示相当欣慰又无语。
自己都已经在医院躺着了，却还是需要每天看着秦铭学习。
而且现在自己被沈青栀以看书伤神为由勒令只能好好休息，更别提电子产品了。
他每天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发着呆。
而他对面的秦铭无时无刻不在勤奋苦读奋笔疾书。
沈听甚至觉得秦铭这是向自己单方面发起了内卷。
“你运动会那天怎么回事，感觉你躲着我。”
沈听看着埋头书海的秦铭，想到了那天早上秦铭的反常。
“没有，你的错觉。”秦铭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沈听：“”
看着沈听明显不信的表情，秦铭并未打算多做解释，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已经解释了，“你就别想那些了！养好身体最要紧，腿怎么样了？”
沈听在被子里动了动腿，“就是流了血，看着吓人，医生说没什么事儿了。”
“那我看看。”秦铭从桌子旁站了起来走近病床，想也没想就将沈听的被子掀开。
在沈听来不及阻止的惊愕的瞳孔里，秦铭入眼的就是两条白花花的腿。
那腿匀称纤长，一只腿的膝盖处打了厚厚的纱布，此外还有一些擦伤，大概是快好了，部分都已经结痂。
那腿一看就鲜少见阳光，皮肤十分的白皙，还有一些伤处泛着淡淡的青紫和粉红。
一副被凌虐惨了的样子，秦铭心疼之余，又觉得怪色气的。
即使心中大骇，他的眼睛动也一动不敢动，他连忙将被子放下，羞愤地喊道，“卧槽！你怎么光着啊！”
因为膝盖之前一直上着药，医生叮嘱沈听最好不要穿长裤，时间一长沈听也就有些习惯了。
再说了，他穿了啊，真的穿了啊，只不过穿的是那种运动短裤，在被子里被扯的有些往上而已啊！
沈听也没想到秦铭动作那么快，嘴里的拒绝还没说出口，秦铭就已经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而且秦铭这是什么语气，要害羞也是自己害羞吧，要生气也应该是自己生气吧，这就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槽点实在太多，沈听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秦铭地脸越来越红，眼睛已经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沈听叹了口气，像认命了一样，“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秦铭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坐回去做着题，只不过脑海里却一直想起刚刚自己看到地那一幕。
妈的，简直了，沈听怎么连腿都那么好看！
害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心思做题了！
“考试是周几来着，老张说了吗？”沈听有些受不了两人现在这样尴尬的气氛，转移话题道。
秦铭思绪终于短暂地集中了一下，“周一。”
沈听想了想，那自己还来得及。
“青栀姐说了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快点，最好今晚就走。”
沈听觉得一直呆在医院里真的是太无聊了，再不走，他都要长毛了。
这时，沈青栀从病房门外进来，她是来送饭的，她将饭盒放到桌子上，对沈听说道，“再呆一晚上，今晚再观察一下，没事的话明天早上回家。”
沈听听完终于松了口气。
沈青栀继续将饭盒收拾好，“张叔听说你住院了，今天特意做了你爱吃的饭菜让我带过来。秦铭你也过来吃点。”
说完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沈青栀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后，皱了皱眉走了出去。
考虑到沈听是病人，张光平做的菜营养丰富，口味也很清淡。
沈听以为秦铭会吃不习惯，却没想到对方好像毫不在意，和平时一样大口吃着饭。
这孩子真好养活，啥嘴都不挑。
“过两天考试，你这次紧张吗？”沈听觉得这次考试难度加大，秦铭或许会和上次一样心态提前炸。
“还行，没什么感觉。”秦铭盛了一碗汤放在沈听旁边。
“之前言亦的那套册子，这几天我看你已经把题型都理解透了，考试的话心里也算是提前做了准备。”
秦铭的手上沾了点汤渍，沈听抽了张纸递给他，接着说道，“语文和英语的话，就保持上次的考试心态就行，你这段时间也花了不少心思，分数就算不提高也不会降到哪里去。”
秦铭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点了点头。
明明饭是带给沈听吃的，沈听却只吃了一小半，其余的都是由秦铭解决。
沈青栀再次回到病房，病床上的沈听正在捧着保温杯看着电视上放的动物世界了，而秦铭却像个老妈子似的任劳任怨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完后还擦了脑门上不存在的汗。
沈青栀看着眼前的一幕，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只觉得秦铭像是凄惨被压迫的劳动人民，而沈听就是日常压迫底层人民，只知道贪图享乐的大资本家。
收拾完后，秦铭照常学习，沈听也关掉了电视，戴上耳机听着自己下载的有声书。
病房里的氛围出奇的和谐。
沈青栀呆了一会后接到公司的紧急电话，匆忙赶了回去。
临行前嘱托秦铭早些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时间到了九点半。
秦铭轻轻的合上书，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戴上帽子，蹑手蹑脚的走向病床边，取下沈听戴着的的耳机后，放在一旁。
少年半边侧脸埋在医院的枕头里，柔软的头发因为这几天一直躺着的原因带着微微的卷翘，眼睛闭着，呼吸匀长，已然熟睡的样子。
秦铭将沈听的床头灯打开，调节好了亮度后，走到病房门口，像之前那几天那样，将病房里的大灯缓缓关掉，快合上门的时候，轻轻的说了一声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