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叔
距离县试仅剩半月有余。贺立并未因此松懈，依旧终日埋头苦读，手捧诗书典籍不放。
在严匡精心策划之下，韩岑悄然无声地辅助着贺立，悉心指点他的诗作，给予他源源不断的鼓励与支持，令其信心倍增，足以从容应考此次县试。
而此刻，华业书院庭外的树林之中，一座雅致的凉亭内，二人并肩席地而坐。
“韩岑，此番县试对贺立至关重要，万不可掉以轻心！还需你多多费心操劳才是。”
严匡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忧虑之色凝视着韩岑，语重心长地说道。
韩岑闻言微微一愣，虽不知严匡为何如此。但旋即恢复镇定，轻点颔首。
正当严匡欲言又止之际，忽然间只见林中小径之上。一道人影如疾风般疾驰而来，严匡见状连忙挥手示意韩岑先行离开。
那来人抵达亭前，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方才快步趋近严匡，压低声音在他耳畔低语起来。
话毕，此人转身离去，留下严匡独自端坐于地，沉默不语，双眉紧蹙。
“快开门，我来接我家公子回家。”
伴随着剧烈的敲门声，院门被拍得哐哐作响，声音震耳欲聋。动静如此之大，眨眼间就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整座院子掀翻。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院门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吱呀”声，缓缓地打开了。
门后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他足有七尺高，皮肤黝黑发亮，身着一袭黑色劲装，双眼如鹰般锐利，浑身肌肉紧绷，仿佛快要把单薄的衣服撑破。
眼见院门开启，大汉二话不说就要迈步走进院中。
“哎哎哎，你这个人怎么如此无礼，竟敢擅闯书院！”门口的守卫连忙将他拦住。
“擅闯书院？我不过是来接我家公子回家而已，你快快让开！”大汉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
“你家公子是谁？”守卫并不买账，继续追问。
“我家公子是谁关你何事！少废话，赶紧给我让路！”大汉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说着便要硬闯进去。
双方各不相让，争吵愈发激烈，眼看一场冲突即将爆发。
就在这时，正在院子里悠闲散步的向钱听到了院门处传来的喧闹声，于是快步走来查看情况。当他看到两个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时，急忙冲上前去劝阻。
“石大人？”
向钱定睛一看，不禁失声惊叫起来。
听到声音的石劲转过头来轻瞟一眼。
“石大哥这是要接柏公子回府吗？”向钱小心翼翼地问道。
石劲微微颔首，冷冷地说道。
“将军对爱子甚是思念，特地派我前来接他回家。没想到竟然被你们书院内的门卫拦住了，若是将军怪罪下来，你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他便恶狠狠地盯着院门处的门卫，眼中闪烁着怒火。
门卫一听眼前这位大人要找的公子竟然是将军之子，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回想起刚才差点和对方发生冲突，心中暗自庆幸没有酿成大祸，感到一阵后怕。
向钱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对石劲说道。
“石大人息怒，莫要跟无名小卒一般见识，以免气坏了您的身体，那就得不偿失了。既然大人要找柏公子，我马上就去把他叫过来。”
向钱一边说着，一边向那门卫使眼色，暗示他赶快溜走。
“还是你这家伙嘴甜啊！多跟人家向钱学学，也不至于只能当个看大门儿的。”
石劲瞪着那个门卫翻了个白眼，语气很冲地嘟囔道。
“石大人说得对，小人一定谨遵教诲！小人这就告退，免得打扰到大人您。”
说完这话，那门卫如蒙大赦般匆忙转身离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生怕石劲找他麻烦。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向钱才带着柏拉图匆匆走了过来。
“怎么来这么慢，是不是平时给你喂的太饱，让你走不动路了。”石劲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调侃起向钱来。
只见向钱原本微红的面颊瞬间变得煞白，他一脸窘态地看着石劲，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石叔，不得无礼。”柏拉图轻声呵斥道。
“说吧，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石劲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向钱。柏拉图见状，微微摆了摆手，向钱随即会意地转身离开了。
“三叔出事了，将军让我接你回去。送三叔最后一程。”
柏拉图听完之后，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茫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才逐渐回过神来，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
“你你是说三叔出事了？”说罢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石劲沉默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
这一刻，柏拉图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他发疯般地大喊道：“带我回去！现在就带我回去！”声音中带着绝望和愤怒。
柏拉图紧紧握着手中的马鞭，不断挥舞着，身下的骏马发出阵阵嘶鸣声。
他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疑惑，三叔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离他们而去？这些问题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泪水逐渐模糊了柏拉图的双眼，顺着脸颊滑落，与汗水混合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一路疾驰之下，营寨终于映入眼帘。柏拉图顾不上多想，飞身跳下马来，径直朝寨子里冲去。
当他看到营子中央静静躺着的三叔时，脚步猛地停住了。
只见三叔的遗体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身上到处都是狰狞的伤口，左臂更是被硬生生砍断，让人触目惊心。
眼前的一幕让他无法相信，那个曾经和蔼可亲、强壮坚毅的三叔，如今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觉得浑身发软，双腿无力支撑身体，“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柏拉图强忍着悲痛，艰难地爬到了三叔身旁，紧紧抱住那已经残缺不全的身躯，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绝望，始终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柏拉图静静地抱着三叔，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耳畔边不断回响着三叔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语，每一句都如同刀割般刺痛着他的心。
“图儿以后可不要学我们，战场上打打杀杀不是你的归宿，我们是没有选择，拉图以后平平安安的做个良人就好。”
“图儿，可不能和你爹怄气，你爹那是用心良苦。你看三叔给你做的风筝，飞咯，飞起来了咯。”
“……”
这些温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柏拉图泣不成声。
在三叔眼中，他早已如同亲生儿子一般。而如今……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少年那张原本冷峻坚毅的脸庞上滑落，一滴滴落在了三叔冰冷的身体上。
柏牧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柏拉图身后，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那宽阔坚实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一般，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柏拉图缓缓地抬起头来，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和愤怒，令人不寒而栗。
“爹！到底是谁害死了三叔！”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无法抑制的癫狂和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柏牧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说话却又似乎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三叔为了给兄弟们争取撤退的时间，孤身一人冲向那群凶残的匪寇，与他们展开生死搏斗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三叔三叔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话未说完，泪水早已模糊了柏牧的双眼，他紧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明明知道三叔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可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带兵出征？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34;
柏拉图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对着柏牧怒吼道，情绪激动得几乎要失控。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地向前倾倒，重重地摔进了三叔的怀抱里，不省人事。
柏牧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冲上前去扶住柏拉图，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恐慌和无助。
他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水，扯开嗓子大声呼喊着军医，声音中满是焦急和悲痛。
刚刚失去了亲如手足的兄弟，如今若是柏拉图再有个三长两短，柏牧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活下去。他紧紧地抱着柏拉图，心中默默祈祷着上天保佑，希望儿子能够平安无事。
“柏将军，公子这是因为过度悲痛，导致气血逆行而上，才会突然晕厥过去。我已将中药喂下，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苏醒了。”
老军医慢慢地把手中的瓷碗放在一旁，然后轻声地解释道。
听到这里，柏牧心中稍感宽慰，拱手谢道：“多谢军医！”
待到老军医离去之后，柏牧静静地走到床边坐下。他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眼神充满了疼惜与怜爱。
伸出颤抖的手，柏牧轻柔地抚摸着少年那略显苍白的脸庞，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孩子……三叔不在了，爹爹我也心如刀绞啊。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们父子俩还要共同为三叔报仇雪恨呢！”
柏牧压低声音，喃喃自语道。此刻的房间内一片静谧，只剩下柏牧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