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篇·夏to飞·梦中爱情(3)
是啊,我们在几次约会之后,我们终于见了天地。
一切都来的顺理成章。
在脱去他的衣服时,我尽量小心,不磕碰到生命的禁区。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天地造人,为的就是让人完美贴合吧?
他的肌肤散发出迷人的光泽,摸上去就像绸缎一段光滑。
他脸上的红晕在灯光下散发着奇异的魅力。
多么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啊,柔情的上帝创造了爱情的奇迹。
爱情从来都不是我对他或者他对我单方面的付出,而是我们俩的互相给予。
那一天,我们彻底交换了彼此。
之后的每一天,我们几乎都过着同样的生活。
这种事情,不好说。
但我们确实从来都没出现过七年之痒。
我们在五六十岁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频率很高的亲热。
我想,也只有爱情,能促成这么多的交合吧?
那时候,我们经常在王夏天的小屋子里完成这些爱的行为。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张床很小,我们两个都睡下的时候,需要侧着,才能睡下两个人。
不过,我们从未嫌弃过那张床太小。
实际上,我们也从未真的并排躺下过。
我们总是紧紧地贴在一起,要么他搂着我,要么我抱着他。
我有时候会惊讶于他的生活,一切都是那么地苦行僧,屋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是房东送的,最简单的那种。
不过,我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
我们有爱,我们有钱,我们有时间。
更重要的是,我当时坚定地认为,我们有未来。
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是多么的正确。
在认识他之前,我总是讨厌自己的身份。我讨厌跟别的男孩子接触,他们总是那么的毒舌、活跃、刻薄,而我想,我的沉默和心不在焉,也会让他们觉得不舒服。
但是跟王夏天在一起,他却让我完全拥有了新的世界。
我爱这个新的 世界。
我重新成长了。
我活了三十年,建立起来的三观,慢慢地被爱替代掉了。我以前的三观不起作用了。
我过去的爱和恨的标准消失了。
这让我无比陶醉。
跟王夏天在一起,我能逃离所有的羞耻,不用承担所谓的成年人义务,不用尽任何责任。我们两个,就像两个搭伙的小孩,重新把自己养大。
我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就像是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生活在了别处。
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健康的地方,一个跟困扰自己的世界完全不相干的地方。
一个奇异空间——我摒弃了我全部的社会身份,只为成为我自己。
这是我们俩的爱情中,共同且持久的主题。
我们两个会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称呼,说一些这个世界上完全不存在的语言,我们完全拥有了私人的世界。
我们在我们之间修建起了私密的屋顶,在我们四周建起了稳固的高墙,抵抗这个社会规范对我们的侵蚀。
这并不容易。
但是只要王夏天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们的这个世界,是完整的、是不容易被破坏的。
我们俩从最基本的话题聊起,最后全都归结到对食物的热爱上。
他坚持认为杭州没有任何美食,杭州的美食完全不如海底捞。
我说虾爆鳝丝面就挺好吃。他说一碗七十。
我承认,这多少有点贵了。无论如何,虾爆鳝丝面的中心词是面,虾爆鳝丝占了四个字,也得属于定语。
我不得不带着他去吃闽南王记牛肉,光是里面的咸饭,我们就要了三份。
王夏天承认了他的好吃,却坚决拒绝承认,这个饭店跟浙江的关系。
在最初交往的几个星期里,让我感觉到兴奋的,并不是每天晚上回去,都要进行的亲热,而是我们两个,都能以非常开放的方式接纳对方的生活习惯。
一方面,当我指出王夏天生活中的怪异点时,他总是那么轻松自由地接受,而不是马上起来反抗。
另一方面,当他指出我生活中的怪异点事,他也从来都不会用指责和强迫的方式。
我们两个,在生活中,找到了一种平衡,尽量用幽默的态度对待所有严峻的考验,能够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事情一笑了之。
这是我们生活的智慧,也是我们爱情的哲学。
我希望王夏天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分享他的童年。
于是,我知道了他的家,父亲如何对他抱以期待,母亲如何对他细心抚养,姐姐如何在家中当老大,“作威作福”。
他家在一个很普通的小区,是一个三室两厅的房子。家里曾经养过狗,喜欢把骨头藏在沙发后,总是被母亲揍,却毫无效果。
我还知道他的父亲喜欢看电视,总是盯着《潜伏》,没完没了,等看得实在是腻了就会去钓鱼。也不知道是真的钓鱼,还是假的钓鱼,反正回家的时候,偶尔会带几条,跟他妈在菜市场上买回来的差不多。
我知道他的童年、少年时间,总是在努力学习。
他是个学霸,但是他们那儿也卷。
他在学校里,总是没完没了地做试卷,用右手握住钢笔,对着每一道艰难的数学题写下解。班里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
我想,他在懵懂和迷茫中,对她动过心。那时候,他还不太理解自己,只是在大家都隐隐动心的年纪,试着去动心。
这事儿让带着厚厚镜片的班主任很担心,当下就通知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终于要做一回儿子的主,他很有能力,三言两语,就把这段爱情打发了。
我想,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王夏天在谈到爱情的时候,总是有些回避型人格的特征了。他的成长,在我们的生活中,留下的印记是一点点浮现出来的。
即便这样,我们依然过着一种过于默契的生活。
有时候,我们会惊诧于这种默契的来源——我们并不相似,成长环境不相似,生活方式不相似。那我们到底为什么如此吸引彼此?
我想,我们有共同的底色——
我们灵魂上有着同样的划痕。
那是一种特别的痕迹,它唤起了我们彼此内心的恐惧,促使我们向彼此靠近。
我想,造成这种痕迹的方式也是不相通的,但这并不妨碍它让我们靠近。
因为,我们俩共享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具体的不安,我们找到自己最存的位置。
是的,纵然过去了几十年,可我不得不说,一个同性恋,是不会拥有一个很能让自己安心的物理位置的。
于是,我们两个奋力打造了一方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安全地带,我们两个共同承担守护这方地带的责任。
我们两个努力地爱自己、爱对方。
我们在这些事情上,所做出的努力,比常规的异性恋要多得多。
而在这方面,王夏天,他走得比我远。
因为,他从童年时代,就一直活在不安全之中。
从小被寄予厚望的生活,几乎毁了他。因为他从小就表现出优秀的天赋。
一旦一个人优秀过一次,别人总是变本加厉的要求他优秀。
他的父母很年轻就结了婚,做做父母的在各个方面,都没有做出特别贡献的成就,唯有儿子的优秀,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种希望。
他们将这种希望视作珍宝,觉得他天赋异禀。
而对于王夏天来说,他不知道这种天赋是什么,他无法从虚空中幻化出这种天赋,他只是奋力地学、学、学。
从上学的第一天,到研究生毕业的前一天,王夏天都没有松果一口气。
他多少次想要放纵、叛逆、做一个有情绪的正常少年,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一切,做一个沉默寡言的强者。
从照片上来看,他从小就长得高,在学校毕业的合照里,他总是站在最后面,眼睛里有一种不属于照片的清冷。
我想,他从未真的因为毕业而开心过。
他一直在害怕自己的优秀消失掉,他害怕有一天发现自己并没有天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他是一个孤独的学霸。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父母总是以他为傲,绝对地以他为中心。
这让他很是难受。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父母是否憎恨对方,因为他们各自,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自己的身上。这让他窒息。
也让他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念头,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直到他真正获得自由,他终于来到了杭州。是的,他不敢飞太远,但也绝对不会留在家乡。
我想,我能理解他的孤独。
他一直看着父母的婚姻,试图从中得到一些宝贵的经验。
可那一地鸡毛里,并没有令他渴望的东西。他以前从来都不敢抱怨,后来也从不曾说过父母的不是。他默默地承受着家庭带来的一切,履行着感恩万岁的中国传统式家庭伦理规训。
他曾经决定,如果爱情所引发的结果,不过是如此,那自己未必就一定要拥有这些。
他不想爱上别人。
他的父母争吵的理由总是那么多,总之,很大的理由是,他们无法从婚姻中获得各自想要的东西。他的父亲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些体面和尊严,他的母亲渴望自己能得到爱。
都是可悲而具体的要求。
其实,他们俩都缺钱。
王夏天总是以为,钱才是导致这个社会不幸的深刻根源。
我无法反驳。可我们俩的一生,并不完全是非常富足,我们也有过非常艰难的时刻,两个人失业在家,啃一个面包。但是我们都熬过来了。
我想,我们的案例证明了,爱情是稀有的,但稀有的爱情,是可以被维持住,并且过完一生的。
这一点,你必须佩服我们俩的智慧。
也许,这也跟我们俩太需要一个自己的位置有关。
王夏天总是认为,这个世界很不稳定,必须要通过力量,来占据这个世界。我想,我也是同样的脆弱。
但是王夏天一直在克服自己的脆弱,变得越来越坚强。
而我,在很多的时候,都是非常坦然地去接受这份脆弱。
我们身上的相似性是,我们都缺乏安全感。
我们缺乏安全感的事实,决定了我们注定会保护彼此的命运。
只有我们连结起来,才能共同创造一个专属于我们的位置。
事实上,我的安全感,总是在他的身上。而他的安全感,总是在我身上。
我们这样互相依傍着,一直到我们俩获得心灵上的健康。
为了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我们的爱情自动成了一种契约,而这种契约,稳固无比。
我们很少分离,即便是要回家过年,我们也总是一起回去。
我的家人,对我而言,是一种越来越陌生的存在。
我们的关系很平淡,距离上的远离,让我们本不亲近的关系,雪上加霜。我想,我们在爱情上的难题,也成了让我们的家庭氛围冷若冰霜的一个关键点。
他们爱我吗?
我想,他们是爱我的,只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去爱。所以当我暴露出不同的时候,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我致命的缺陷一样,想要将我从这个世界上剪除。
他们用恨我的方式,爱我。
他们把我的特点,当成我的缺点,非要将它改正。
我想,这就是问题的本质。
不过,往事已去,没必要再追究太多。
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默许了我们的在一起,没有强行将我们赶尽杀绝,也没有将我们分开。谢谢他们。
其实,我们对家庭,总是那么的矛盾,总是花一生的时间去逃离,再花一生的时间去回归。
不管怎么样,那时候过年回家,是很恐慌的。
我生怕他回家去,就跟别的女人相亲,从此被绑在家里,结婚生子,被人牢牢地套上婚姻的枷锁,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好在,我的担心,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年过年,我们俩穿情侣装,天南地北,我们俩一起穿的那件红色的毛衣,是我们对彼此最浪漫的承诺。而过到大年初三的时候,我已经受不了了,我提前回了杭州,就为了见到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