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抓鱼
韩麦麦从村口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中，她前脚刚进门，后脚豆大的雨滴便倾盆而下。
堂屋的椅子上堆着一团乱糟糟的衣服，是她今天早上晾出去的。
屋里没有韩磊的身影，好在他玩的虽疯，却还记得把衣服收回来。
韩麦麦叹了口气，擦了把手，把衣服拿到一边，一件件叠好。
“姐。”
韩麦麦正叠着衣服，一抬头就看见韩磊撑着把半塌着的伞，一只手拎着个塑料桶，从院子里跑了进来。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问：“磊子，你这是干嘛去？”
韩磊一脸激动道：“下雨了，姐我们去抓鱼吧。”
韩麦麦这才想起，往年夏天暴雨时，爷爷总会撑着这把坏了的伞，拎着塑料桶出门，回来时总会收获不少野鱼。
不年不节的时候，很难沾到荤腥，自家想法子弄些野菜野鱼什么的，生产队一般也不会过问。
只不过今年爷爷不在了，韩麦麦忙着上工，脑子里每天都是乱糟糟的，没想起这茬。
韩磊年纪小，就一直惦记着这事情。
韩麦麦想了想，摇了摇头：“爷爷说了，不可以下水，而且下这么大雨，太危险了。”爷爷以前抓鱼并没有带他们姐弟去过河边。
韩磊收了伞，进门跑到她身边，晃了晃她的胳膊：“姐，没事的，我们就在旁边看看，说不定就抓到了？”
他保证道：“我肯定不下水。”
“不行。”
韩磊整个人都蔫了下了，他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撒娇道：“可是姐，我想吃鱼了，我还想爷爷了。”
韩麦麦叠着衣服的手停了下来，她也想爷爷了。过了半晌，她才松了口：“行吧，我和你一起去，不过说好了，不许下水，抓不到鱼就回来。”
“好好好。”韩磊连忙点头。
他伸出手想要帮忙叠衣服，被韩麦麦嫌弃地打开，却也不恼，又笑嘻嘻地跑开去收拾东西。
再说另一边，夏修年把拖拉机停在了知青点门前的空地上，又到梁有才家里拿了整卷的油纸。等他用油纸将拖拉机车头全部遮好的时候，雨已经下了好一会了。
他站到院门口，抖了抖雨衣上的水，正准备进屋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隔着漫天雨幕，看不真切，可那身浅绿色衬衣和麻花辫，他早前在村口时见过。
是韩麦麦姐弟。
夏修年皱了皱眉，这么大的雨，这两人怎么会出门。
而且知青点这条路往另一个方向走，他也去过，是连着一条小河的水塘，平时知青们洗衣服会往那边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又脱下雨衣回了房间。
然而雨势一直不见小，夏修年中间又出来看了几次，没瞧见姐弟俩再路过门口。
雨衣还挂在屋檐下滴着水，夏修年想了想，又拿了过来重新穿上。
他沿着刚才姐弟俩走过的路，走了大概五分钟，果不其然，看见了水塘边的两道身影。
韩麦麦和韩磊已经来了快半个小时，桶里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一条小鱼苗。
“磊子，我们回吧，你衣服都湿了。”
韩磊脸上难掩失落，也只能乖乖点头。
两人一回头就对上了刚走过来的夏修年。
韩麦麦还没反应过来，韩磊就挡到了她的前面，瞪着眼睛看着来人，凶巴巴问：“你怎么来了？”
韩麦麦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小声道：“磊子，别这么说话。”说完又抬头看向夏修年，见他两手空空，问：“夏知青，你来这里是？”
夏修年看了一眼韩磊手里的桶，得到了韩磊的一个白眼，他笑了笑：“我过来找你们的。”
闻言韩麦麦吃了一惊，韩磊则“哼”了一声，凑到韩麦麦耳边小声嘀咕：“姐，他不是好人，肯定是在打你注意。”
韩麦麦耳朵登时红了起来，她瞥了一眼夏修年，好在他没有听见，又小声警告韩磊：“你别瞎说。”
“我没有。”
“夏知青也不是坏人。”
“他抢了我的弹弓……”
夏修年就见这姐弟二人嘀嘀咕咕了许久，忍不住打断道：“你们是来抓鱼的？”
韩磊回了他一句“要你管”，韩麦麦赶紧拉住他，冲着夏修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
“这是……你们抓的鱼？”夏修年指了指韩磊手上的桶，韩磊赶紧把它藏到了身后。
雨这时候已经小了许多，夏修年抬眼打量了一圈水塘，又冲两人招了招手：“跟我来。”
韩麦麦两人立在原地不动，疑惑地看着他，只见夏修年走到水塘另一面的入水口，那是一条比较隐秘的浅水渠。
又见他直接脱了鞋子赤着脚，卷起了裤腿，就这么走了下去。
韩麦麦吓了一跳，连忙扯着韩磊跟了上去。
“夏知青，你干嘛呢？”
韩磊也好奇地往水里瞅。
夏修年没有出声。
刚刚下完暴雨，水沟里的水流有些急，涨到了他的膝盖位置，他能感受到脚底的沙石。这时候的水质清澈，然而没有后世的农药滥用，沟旁边的杂草以及水底的水草，十分茂盛。
他试探着走了几步，瞧见水草从中一抹隐隐的白，当即弯腰，出手又快又准，再站起身，手里就抓着一条巴掌大的小鲫鱼。
岸边的两人都看呆了。
韩磊激动地抓着他姐的袖子，嚷道：“姐，他抓着鱼了。”不怪他反应这么大，他们俩刚刚在水塘边绕了好几圈，光是看着水里的鱼吐泡泡，却没有法子，半天才抓到一条小鱼苗。
韩麦麦也有点激动，只是小小惊呼了一声。
夏修年转头看旁边的两人，往那边走了几步，喊道：“韩磊，过来。”
韩麦麦先反应过来，说：“磊子，把桶递过去。”
韩磊眼里都是心心念念的的鱼，听见她的话，把桶递了过去，等夏修年把鱼丢了进去，才反应过来：“不行，这是我的桶，不借给你。”
“磊子。”韩麦麦不赞成地叫了他一声。
夏修年把桶放回岸边，目光接着在水底逡巡，一边开口问：“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抓到鱼吗？”
韩磊竖起耳朵等了等，见他没往下说，才不情不愿地追问：“为什么？”
“这和鱼的习性有关，暴雨之后氧气稀薄，这里是整个水塘的入水口，氧气充足，而且水位这里水位上涨，食物比水塘里要多，鱼自然就会往上游戏水觅食……”
说话间，夏修年手上动作不停，转眼间又逮着了一条鱼。
这次不等他吩咐，韩磊就把桶递了过来。
夏修年接着说：“前段时日暴晒了好几天，今天的雨又够大，我估计这一段水渠了有不少鱼。”
韩麦麦听得不住地点头，好奇道：“夏知青，你不是城里人吗？怎么懂得这么多？”
夏修年顿了顿。
其实这是他小时候常干的事，那时候他可能还没有韩磊高，就经常自己一个人穿着大人的靴子，拎着小桶，淋着雨把整个村子里大大小小的水沟摸个遍，就为了摸几只螃蟹，几条鱼。那时候他妈还没瘫，他爸也还没死，只不过喜欢打人，他有一次抓鱼回来，被打了一顿，东西也被扔了，就很少再干了。
好在，那人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夏修年释然地笑了笑，回：“我是没见过，不过我在书上看到过。”
韩磊不信：“你骗人，书上怎么会写教人怎么抓鱼？”
夏修年也不生气，说：“书上什么都有，你没看到那肯定是你读书少了。”
韩磊抹了一把鼻子，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夏修年又抓了一条鱼，是韩麦麦递的桶，他才反应过来，小家伙是生气了。他用眼神示意韩麦麦，询问怎么回事。
韩麦麦小声解释：“村里小学早就不办了。磊子就上了一年级就没书读了。”她刚说完，韩磊就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
夏修年惊讶：“那其他地方的小学呢？其他孩子也不上学吗？”
韩麦麦摇了摇头：“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小学也有十里路，大人都要上工，不放心他们自己去。”
夏修年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上工的时候地里总是有不少帮忙的小孩子，他本来以为是放暑假了，现在一想，这才六月份。
他皱了皱眉：“不上学可不行，十岁都该上三年级了。”想了想他又多问了一句：“那你呢？”
韩麦麦愣了一下，反倒是旁边的韩磊踢了一脚旁边的小泥块，一点就着：“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谁呢？我姐可是高中生，村里唯一一个高中生。”
夏修年赶紧解释：“我没其他意思，我也就是高中生，高中生挺好的。”虽然他来这里前是博士在读，可原身下放前确确实实是高中二年级。
韩麦麦有些尴尬：“你别听他瞎说，我只是读完了初中，还没上高中。”
“姐，你胡说，你明明就考上了高中，爷爷还托人帮你把高中的书买回来了，我还看见你看了。”
韩麦麦不说话了，她捏着伞柄的手用了用力，觉得这个弟弟可以不要了。
夏修年这时倒是真的惊讶了，韩麦麦家里有高中课本。
他把手里的鱼又丢了进去，说话间，已经攒了小半桶鱼。估摸着差不多够了，他洗了洗手，爬上岸，穿上鞋子。
韩麦麦把桶递给他：“夏知青，这桶你先拎回去用吧，等过几天我让磊子去知青点拿。”
韩磊眼巴巴地看着鱼，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壶了，却没有出声没有反驳。
夏修年摆了摆手：“不用了，这鱼没多少，而且知青点没人会做饭。”
韩磊眼睛一亮就要把手收回去，韩麦麦惊讶道：“林知青不是会做饭吗？”
夏修年好奇看她：“你怎么知道林锦华会做饭？”
韩麦麦犹豫了一下，还没说话，韩磊就嘴快道:“赵媛媛有一次跟我说的，林知青去她家帮忙做过饭，她说可好吃了，比她哥……”他还想接着说，被他姐打了一下脑袋。
韩麦麦也不管韩磊回头瞪她，不好意思地看向夏修年：“夏知青这话你能不说出去吗？”
“好。”夏修年颔首，随口问了一句：“赵媛媛她哥是赵巍？”
韩麦麦点头，小声解释道：“那个……赵家就他兄妹两个，让别人知道了不太好。”
夏修年心想，她这么为林锦华的名声着想，可是却不知道他们俩的闲话早就被林锦华设计传过一轮了。
当然他也没多说，只是指着那桶鱼道：“她会做也没有用，知青点那么多人，我不想跟他们分，还不如送你们吧。”
不等韩麦麦拒绝的话说出口，他又说：“我这鱼也不是白给你的，你把高中课本借我用一段时间，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