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欲求不得
“叫我灵儿就可以了。”赵灵儿挥了挥手，说道，“别提了。守城的说，宫里临时传的令，大约是为太子祈福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法师道士们提的建议。我刚不过晚了片刻，这会儿在外喊了都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那守城的也不敢开门。我看今晚是别想进城了。”
过往的那一幕幕从脑海中不断闪现，林文卿试图从这浮光掠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天近黄昏，姜毓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而池上楼却即将打烊，考虑到虞城城门也即将关闭，林文卿便唤了小杨过来，把姜毓从飞凤台扛了出去。
褚英，他称周贤妃为姨娘。周家对外说他是远亲来投，然而却连姜毓也说不清褚英到底是哪一位远亲之子。
三个酒缸全部见底后，林文卿已是满面通红，只不过她一直有克制，神智还勉强清醒。而姜毓双眼迷离，显然已是醉了。
褚英那日听完方氏那两人的对话，脸色忽然变了……
赵灵儿的性格本来就是自来熟，她拍了拍姜毓的肩，说道：“我刚也急了。不过看到你就好了。我记得你的勤读小筑，就在大齐湖吧。今晚，就去你那过一宿吧。”
赵灵儿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夸张地摆手扇风，说道：“好浓的酒气，哪儿来的醉鬼？”
“我知道她恨我。因为我是皇爷爷逼着她生的。可是如果我能选，我宁可不曾来到这个世上，不做他们的儿子。”
完成每天出门前的必修课后，林文卿就在林砚的目送下，带着小杨离开了勤读小筑，前往功臣巷。
“等你打得过冰魄再说吧。”赵灵儿吐了吐舌头，说道，“不是我吹，要论单打独斗，这世上能在短时间内拼过她的人可不多。好了好了。我骑了一天的马，都快累死了。快让我上车坐会儿。”说罢，她两脚一身，一个燕子翻身从马儿跃下，摸上了林文卿的马车。
林文卿抬头一看，见赵灵儿一身大红色窄袖罗裙，手扬皮鞭，正驱马而来。
“好好睡吧。在梦里开心一点。”林文卿轻声说道。她知道，父母成了这个人心头上的一道疤，亦是他永恒的结。求不得，便只有绝望才能带来安宁。姜毓是个强者，绝望固然令旁观者觉得悲伤，但是却能让他自己更坚强吧，哪怕这种坚强只是外强中干，对于这个倔强的人来说，仍然会比较好吧。
林文卿一边斟酒，一边说道：“这是我让人回家去运过来的葡萄酒，尝尝吧。绝对不比你去周尚书那儿偷的差。”
池上楼，飞凤台，风景依旧。上次在此相聚是周永的生日过后的某一天，林文卿和姜毓在苏绾那儿偶遇后。这一次，桌上摆着三坛葡萄酒，只是人少了一个。褚英一大早不知去了何处，她遍寻了府上也没找到他，只得拉了姜毓先出来。
林文卿自昨日得了褚英的报信，便决定第一时间来探望姜毓，安慰一下他那可以预见的低气压心情。
“赵姑娘。”林文卿打了个招呼道。
“那可怎么行。我这朋友家在城中啊。”林文卿一听也急了。
看到姜毓的时候，他正在周府后院的练武场上与一个侍卫过招，出手既狠且准，一来一往，令人眼花缭乱。林文卿便从旁取过一根棍子，瞅准机会往场上一砸，恰到好处地阻断了那二人的对掐。
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愁更愁。
“从前，灵隐寺的一个法师劝过我，他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不信，所以老天现在让我尝这求不得之苦。”
“……文靖”姜毓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林文卿见他的酒杯咣当一声，从手中掉落到地上，知道他已睡过去了。她走上前，伸手抚了抚他下巴上的胡渣子，并试图以手指化开他眉宇间的悲伤。
……
“可我真不懂。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他们却还看不到我。父王的眼中永远只有太子，太子，太子。母妃宁可把笑容给褚英，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你……你还真敢啊。不怕我对你动什么心思吗？”林文卿看了看赵灵儿，不由翻了个白眼。
“姜毓，姜毓。你起来下。”林文卿走过去，想把姜毓拖起来，“池上楼不过夜的，我们该回家了。”
暗红色的酒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姜毓毫不客气地拿过酒杯，豪饮之。
“……姐，小姐。”林砚几度呼唤终于把林文卿从恍惚中唤了回来。林砚手上捧着长长的白条，询问道：“小姐，你说今日要去周尚书府。”
林文卿看他红着眼睛，不断灌酒的样子，便知道早已准备好的劝词，苍白无力。于是便舍命陪君子，陪着姜毓也是一杯又一杯。
当马车行到城门口时，城门竟然意外地关闭了。城门外更是已有两人在那逡巡，那人看到林文卿，欢快地唤了一声“文靖”，便催着马儿奔过来。
林文卿笑了笑，说道：“朋友聚会，一时贪杯喝多了。赵姑娘这是城门怎么提早关了？”
马车停摆，林文卿从车上走下，她扫了一眼已有些秋意的道路，但见得七米开外的一座府邸门口正有许多人进进出出。那里原是前任兵部陈尚书的宅子，前几日在朝堂上被杖责致死的言官陈寥正是陈尚书的幼子。痛失幼子后，陈尚书便带着家人告老还乡，此处也就人去楼空了。齐王便下令将这府邸重新整理过后，当作姜毓的府邸。只不过，新府邸的整理尚需时间，而搬离南熏殿一事却是等不得，因此姜毓便先搬到了周家的偏院暂住着。
画姨是周贤妃一母同胞的姐妹。
林文卿如梦初醒，她忙起身，褪去外衫，再将长发撩起，用双手捧着，手臂自然抬升，让林砚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在她的胸口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如果我能选……”
……
林文卿走到校场内，俯视着姜毓，笑容满面地提议道：“我说，我们去池上楼看风景怎么样？”
“家？哪里还有家呢。”姜毓痴痴地笑了，他高举起酒杯，朝着虚无缥缈处敬酒，似癫似狂道，“林文靖，你信命吗？我原是不信的。可现在不得不信了。”他将酒杯一饮而尽。
当年齐武帝封赏追随自己打天下的那批老臣子时，将他们的宅第集中到了虞城西侧，并将其宅第横向一字排开。齐国初年，每到早朝时分，便可以看到那一小巷里车水马龙，各家赶着上朝的老爷们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聚在这长长的巷子里热闹地互相寒暄着。因此上，民间便把这条宽度为朱雀大街一半的巷子称为功臣巷。开府功臣巷也一直是齐国朝中富贵至极的标记。
“咦，这不是毓皇子吗？原来你的醉鬼朋友就是他啊。”赵灵儿一上车就看到蜷缩在一旁的姜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