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除名之罚
苏绾很快被宣了过来,精心打扮过的她比从前更加美丽动人,而唯一不变的只是身上萦绕不退的迷迭香。她走到姜弘身旁,蹲下身子,仰头望着姜弘道:“陛下,您宣臣妾来,有什么事吗?”
姜弘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她摆的局,稀奇古怪,你又不是不知道。”
“以前,敏君很喜欢迷蝶香,孤苦恼的时候也喜欢这样蹲在孤跟前劝孤。”齐王抚摸着她的青丝如云,说道,“你的好多生活习惯,还是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姜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他不再称孤,声音苦涩。
齐王宫。
一模一样?呵,自然是一丝也不能差了。齐王陛下,你不会知道苏绾从这些年学这些习惯学得有多么辛苦。
“德妃。”姜弘紧紧握住苏绾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些动力,“德妃。孤只是想保护康儿,遵守孤最初的那个约定。”
“少慧……”姜弘坐在原地,看着周少慧越走越远,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曲沃有个玉溪洞,就是如画姐姐昔年隐居的地方。”周少慧淡淡的点醒道,“毓儿落到那里是个意外。叫他不提,也是我的意思。我来,只是想和你解释一下这个。”
……
周少慧离开后,姜弘的贴身侍从忙跑了进来,他方才抵不过周少慧的威压放了人进来,而今却是心虚得很。
“啪”一个黑子落在白子的心腹之地,截断了他的退路。
震惊过后,劝阻的奏折很快如潮水般涌向勤政殿,然而齐王姜弘心意坚决,甚至当场杖责了两位言官来昭显自己的决心。当言官陈寥被当堂杖责致死的消息传来时,姜毓平静地请牢房的差役为他准备笔墨。他亲自上书,表示自己甘愿接受除名之罚,但求齐王陛下息怒。他平静地接受了迁出南熏殿,开府功臣巷的结果。
苏绾故作羞涩地将头埋在姜弘的膝上,轻声道:“如果真是那样。两世都与陛下结缘,实在是苏绾求之不得事情。”
“……你来,是怕我误会毓儿吗?误会他是那种算计父兄的心机深沉之辈。”姜弘又问道,见周少慧不回答,他便又说道,“你一直是个温柔的人,而他也终究是你的儿子。少慧,我很欣慰,你终于……”
“不。”周少慧缓缓起身,说道,“不要把你的责任丢给我。这个儿子,我是被逼着生的。让他顺利出生,我也便对得起舅舅,对得起你。从此他是生是死,快乐痛苦都与我无关。”
“陛下,刚是贤妃娘娘硬逼着奴才,非要进来,您看。”
周少慧看着姜弘,神色淡然,她俯身拜下,说道:“少慧参见陛下!”
“可是,那对毓儿来说,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没变?”苏绾见姜弘抬起头,脸上便显出一抹红晕,说道,“陛下总说臣妾是仁宣皇后的转世,可是臣妾自己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总觉得,这是一件好神奇的事情。”
说到最后这句,苏绾的声调微变,不由得加上了点嘲讽的意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的姜弘显然没有听出来,他频频点头,喟叹道:“德妃,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大概能猜到吧。”周少慧无所谓道,“这大齐的江山是你姜家的。只要你觉得自己选得对,就行了。”
“陛下。臣妾听说,曾有太医断言太子绝难长寿。”苏绾轻声说道,“而今活在世上的日子是一日少过一日。陛下啊,毓殿下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您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补偿他,可是太子,却没那么多时间去等。您此时由着那些心怀叵测的臣子裹挟他们兄弟二人争权夺利,毓殿下倒是没什么。如果太子有个万一,臣妾怕您后悔莫及。倒不如现在用霹雳手段,阻了这内斗,过几年安和利乐的日子。太子殿下的身体底子在那儿,好也好不了。过几年,说不定什么矛盾也就都消了,连毓殿下都会开始怀念太子殿下。毕竟,逝去的人总是最美好的。”
苏绾面上闪过一丝冷笑,低着头的姜弘却并没有看见,只听见她用柔柔的声音说道:“虎尚且有护牍之心,何况陛下是人,爱护太子本是人之常情。陛下在不安什么?”
姜弘一惊,他方才已嘱咐了谁也不见,怎地还有人闯了进来,他猛一抬头,见到来人却是周少慧。
齐王姜弘坐在石凳上,对着石桌上的一副残局出神。他一手执白,聚精会神地在没有对手的棋局上落子。
齐王以不敬兄长,行为不端的罪名,将姜毓从大齐宗室中除名的消息传出时历史上,被除名的皇嗣血脉不是没有,但是那一般都发生在子嗣较多的君王身上。如今齐王只此二子,太子又是出了名的身体不健康,他竟然会因为这么小的一点事端就做出如此冷酷的决断,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整个大齐朝廷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失声,便是连陆珏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能顺利到这种程度。
周少慧忽又转过头来,说道:“姜康是你的儿子,姜毓也是你的儿子。姜康没有母亲,其实姜毓也一样。他长得太像舅舅了。我今生都不可能真心疼爱他。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周少慧款款起身,走到姜弘的对面坐下。一时无言,倒是周少慧先开了口,说道:“陛下这棋局,是那年在灵隐寺如画姐姐摆的吧。二十多年了,还是未能解开吗?”
“少慧。”姜弘怔怔地看着她,没料到周少慧竟然会主动来到他的寝宫。自从十五年前,先王去逝之后,周少慧一直远远躲着他。
“免礼,平身。”姜弘深吸了一口气,摆手示意道。
姜弘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他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说道:“你去把苏德妃请来,孤想和她说说话。”
说起那个离开了许多年的人,一下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这二十年的光阴所造成的隔阂也仿佛就此不存了。两人的沉默中竟有了一种奇特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