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来者
“额，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男人的疑惑问询将周泉从睡梦当中唤醒。
有一个男人在睡着的自己身边这件事则让周泉在下一刻强制自己完全清醒。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发问的男人。
还好，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虽然简朴，但也算得体的古装。
并非如同周泉想象一般身着禽兽衣装。
你问禽兽穿什么衣服？禽兽当然不穿衣服啊！
周泉用手托轻轻拍打着额头，试图将刚才脑海当中闪现出来的诡异画面清除掉。
在简单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过后，周泉抬眸观望，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寺庙的院落当中。
除开刚才的那个男人之外，还有三个女孩和一个男人，六个人面面相觑。
显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
“方明！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已经说了不和你处对象了，你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一个妆容略显夸张的黄发女孩似乎认定了这是她追求者制造的闹剧，不顾身边女孩的提醒，朝着天空当中放声大骂。
“方明，你就是个没雀儿的孬种，我都说了我看不上你了，你还打算纠缠我到什么时候？！”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次，你和张小花一起去……”
在黄发女孩破口大骂的时候，周泉已经确认过了门口无法离开，寺庙当中更是有诸多怪异。
先不提只要在前面迈开腿，就会唐突生出“这一脚不能踩下去”的东西偏房通道。
看一眼就会让人心生驳杂念头的正殿神像。
坐在柳树下面，穿着小孩衣服的那只狐狸，它身边的枯黑色血迹，树上的白绫，都在尽全力地渲染此地诡异的氛围。
最为惹眼的，自然就是穿着衣服的小狐狸这一组。
它们和这座古刹可以说毫无关联，就像是一张没有画纸的素描人像凭白出现在相片的一角。
想要从这里走出去，这一点恐怕是无法避开的。
“兄弟？你怎么看？”
一个干瘦的男人拍拍周泉的肩膀，语气随意地询问道。
“……”
周泉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男人的询问，他转过头去看向来人，对方佝偻着身子，一副玩世不恭地模样。
见周泉迟迟不说话，干瘦男人沉默片刻，无奈说道：“兄弟，事关自己的命你都能这么镇定？咱们得尽快交流情报，万一等会这地方出什么变故，所有人都分开了，知根知底地不才好活么？”
“嗯，你说的对，和我讲讲你看出来什么了？”
周泉片刻不停，继续在寺庙当中找寻着细节。
不过因为身后跟着一个絮絮叨叨的男人，他的目光停留时间相比之前，明显要快上不少。
“你听我说，我叫王懿德，也算是个道教文化的爱好者。”
“我叫周泉。”
出于礼貌，在王懿德自报家门之后的停顿里，周泉略显敷衍地回道。
“好的，好的。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对咱们国家的庙宇文化特别感兴趣，加上家里也算有点闲钱，对我的管教也算比较松的，在大学毕业之前，我已经把全国所有能去的道观、尼姑庵、佛院都游览过一遍了。”
周泉一边听着王懿德的碎碎念，一边来到了院落中心那尊香炉的跟前。
唯有站在香炉前面的时候，才能够感受到炉火的异常。
周泉装作不经意地在烟雾缥缈的香炉边上蹭了一下，而后触电一般缩回袖子当中。
一阵麻木的疼痛感从指尖传来，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冻烂掉了，伤口里正传出淡淡的腐败味道。
这香炉里烧着的火，比周遭的常温还要低。不如说，就是因为烧着香炉，这里的气温才会这么低。
王懿德看到周泉收手，目光闪烁，继续对着他说道。
“除开旅游，很多上个世纪被毁掉的宗祠我也找到过记录，在我们同好者交流的那个群里，我们几乎汇总了全国近百年来有记录的所有寺庙宗祠。但我完全没有见过这座古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把问句当成情报，直接说出来。”
周泉眉头微皱，他十分痛恨交流情报的时候出现谜语人。
急于交换情报的王懿德一愣神，捎带着道了个歉，接着说道：
“那我继续讲，我这种人都没有见过，只能说明这座古刹，很有可能并不存在。”
两人此时的行动已然吸引了原先坐在地上的众人，除开那个黄发女孩仍旧在骂她那个没有回应的追求者之外，剩下的人都被王懿德的话震住了。
“不存在？可……我们不就是在这座寺庙里面么？”
一个女孩问出了周泉尚未出口的问题。
“……我知道你可能忘记了，但是请仔细地想一想，你在醒来之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王懿德无视了余下众人的目光，恳求似的看向周泉。
他的话就像是蝴蝶振翅。
众人不由自主地开始顺着他的引导，脑海当中，那被醒来之后诸多驳杂纷扰所掩盖下去的画面，逐渐浮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女孩当中，明显要年幼一些的那位，抱着头惨叫着跪在了地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另一位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像是丢了魂一样倒在地上，嘴唇翕动着，不知是单纯的颤抖，还是在默念些什么。
而另一个男人，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情木然。
“我们早就死了，这地方不是阳间。自然也不能靠阳间的规则来思考。”
周泉沉默不语，他的脑海当中自然也回忆起自己的死相。
不过得知这件事，反而让他的心情愉悦起来。
自己可是在工位上猝死的。
他眼前的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死线、绩效！就算现在遇到了灵异事件，还能有什么鬼比让你连喝五十多瓶力保健加班的上司来的恐怖？
鬼尚且有通关规则，但周泉的一切努力只会成为迭代的一部分，只需上司一声令下，他就得重头再来！
“周大哥，我前面所说的，都是你这种人，稍加观察就能推论出来的东西。”
王懿德抬手一指，众人的目光便随着他的手指看向了这座古刹的角落。
穿着古装的小狐狸抬起右脚，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背。
“那棵柳树上面的白绫，大概率会是缢鬼，那潭水里有一只溺鬼，那只狐狸则是个精怪，这些东西，是你们第一时间想不到的。”
“你们现在的思维还没法转变那么快，我看你盯着那小狐狸看半天，就知道你没有把它和鬼怪联想起来！”
“这寺庙正殿当中的神像，显然是个大鬼，切莫与它对视过久，否则心神不守，很容易陷入疯魔……”
“不可能！”
打断王懿德絮叨的，是被两个女孩痛苦叫喊声吸引过来的黄发女孩。
“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方明真是脑子里灌水才会把你招过来，这些个话谁会信啊！”
周泉嘴角一抽，朝着王懿德的方向略微侧身，低声问道。
“这是撞了什么鬼？”
“见鬼。”
王懿德有些不耐烦地朝那黄发女孩喊道：“我刚才说的你难道没听到？你昏迷之前最后记得的是什么事情？”
“什么什么事情，装神弄鬼！”
黄发女孩嫌恶地看着眼前驼背的男人，片刻之后，却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噢……我懂了，好你个方明，我倒是小瞧你了，找的人还蛮专业的嘛……你舍得花钱？好，我陪你玩！”
王懿德瞪大了眼睛，正打算和眼前的黄发女孩辩个明白，周泉却是伸出手拦住了他。
“别去了，这是保护机制，叫不醒的。”
众人看着黄发女孩自顾自地回到自己原先蹲坐的地方，坐下来继续骂“方明”，心中会意。
可怜呐。
……
“好些了么？”
戴着眼镜的男人搀扶着两个女孩到庭院的一角坐下，众人不自觉地围成一个圈。
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仍是没有缓过来的年轻女孩抽抽搭搭地说道：“那个……你们都是死人吗？”
“是，我是车祸，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王懿德好不容易等到这些人开口讲话，忙不迭地接话道：“大家不要害怕，也不要抗拒，既然已经死去了，就当现在的自己是重活一次，我们必须想一想现在该怎么逃出这个地方。”
周泉却道：“不急，先让大伙自我介绍一下，说一说自己是怎么死的。”
两个女孩显然被周泉的话语刺激到，原本已经稍稍缓和下去的肩膀止不住地再次颤抖起来。
“周大哥，你别刺激她们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
周泉无奈地退到了王懿德身后，等着眼前的这些人平复心情。
他只是把自己过去的工作习惯带入到了交际当中，但显然，数据的处理速度要比人高效得多。
“比起和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去看看那只狐狸。”
周泉心中念想，缓缓走到了水潭边上。
“若是真如王懿德所说，这里的两只鬼并没有什么威胁。不与缢鬼对视，不去水潭边上，自然招惹不到这两位。”
周泉抬袖遮眼，靠近了那只一直在岸边徘徊的小狐狸。
小狐狸似乎一直在戒备他们，看到周泉过来，更是露出一副凶容，只可惜配上那套衣装，没什么威胁，反倒显得更加俏皮可爱。
嗯，这小狐狸会咬人么？
周泉试探性地朝小狐狸的嘴边伸出手指，想要戳一戳它的脸，却被对方用小肉爪拍了出去。
“王懿德说这小狐狸是精怪，若是和我听闻过的精怪一样，这小狐狸便是吸食日月精华，得了灵气而成的，它和这里的水潭垂柳，会有什么关系？”
周泉伸出手来，刚刚被小狐狸碰过的地方有一道淡淡的红痕，而刚才被香炉冻伤的手指，却倏然间焕发了活性，一缕血丝从中渗出，转眼间便聚成了一滴血珠，随着周泉轻弹手指，那血珠便被甩到了地面上。
“啪嗒。”
随着那滴血掉落在地面上，一股莫名的凉意瞬间将周泉的四肢包裹。
眼前的小狐狸疑惑地看着周泉，而后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惊叫着跳到了周泉的脸上将他扑倒！
水潭轰然炸裂开来，就在周泉的头颅刚刚所在的空间，一只从水中伸出的干瘦大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划过，处于其中的空气形成一道肃然气流，将周泉和小狐狸一同吹飞！
“溺鬼！”
王懿德惨叫一声，护住身前的所有人朝地面伏倒！
树林发出尖啸，寺庙当中的尘土飞卷而起，将所有人都吹倒在地。
唯有那香炉当中的烟雾，仿佛处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任凭轰然气流肆虐，白烟却仍然垂垂而上。
周泉狼狈地抱着小狐狸从地上爬起来。
怀里的小狐狸蜷缩在周泉的胸口，发出呜呜的叫声。
“这回知道乖乖过来了？”
周泉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而后看向水潭。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还未缩回水潭的巨大手掌，皮肤青绿，间或着被水泡涨的浮肿和囊泡，手背上布满黑色的筋络。
在周泉的注视下，那只手掌缓缓沉入水中……不对！
是手掌把自己支撑的地面变成了新的水潭！他在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