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陆地上空的云朵自在的漂浮着,海岸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绿色的线,海水此刻呈现深蓝色,深的几乎发紫了。
几只海鸟鸣叫着飞过天空,它们有些困惑的看着前方那个飞行的身影。
伽蓝闻到了盐味的空气,咸咸的海风疾速吹拂她的脸颊,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舞,她低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大海,耳边是波涛汹涌的海浪的声音,就像一只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飞了很久,海水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天空也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她四处搜寻了一下,一小块陆地仿佛在海平面上遥遥升起,慢慢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继续往前飞去,这片海域变得越来越寒冷,温度下降的很快,冷风不断掠过小小的身体,她牙齿有些打颤,但是那片陆地已经变得越来越近。
她在海面上空低低的俯冲,接近岛屿时,慢慢滑了下去,脚先触水笔直的掉了进去,入水的冲击比她预料中要强烈一些,像块石头一样掉进这个冰冷的深蓝色的世界。
她踩着水向上游,冲出海面喘了口气,层层海浪拍打在她身上,她在荡漾的海水中不断起伏着。
她咳嗽起来,吐出一口海水,随即高举手腕,松果不是水蛇,差点被淹的闭了气,不断吐着信子。
她抬头望了望阿兹卡班所在的这座岛屿,一座巨大的黑色高塔拔地而起,伫立在茫茫无尽的海面上,许多空洞无形体的黑魔法生物披着一件破烂的斗篷,全身都像在水里泡烂了一样,正在空中飘荡。
一片绝望的毀灭之地。
阿兹卡班最初是一个鲜为人知的,自称为艾克斯蒂斯的男巫的家,他是一个非常强大邪恶的黑巫师,独自一人生活在大海上,引诱折磨并杀害过往的麻瓜水手,仅仅是是为了取乐。
当他去世后,他所施展的隐藏咒消失了,魔法部才意识到这座岛屿和建筑的存在,那些进入调查的人在那之后拒绝谈论他们在里面都看到了什么,只愿意透露其中最不可怕的部分,那就是这里到处充斥着摄魂怪。
她潜进海里,慢慢往前游,发动大脑封闭术,把所有快乐的记忆和情感压在大脑最深处,拖着湿透的身子,精疲力竭的爬上了坚硬的盐碱地。
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板潦草的插在那里,上面敷衍的刻着名字,就像尖锐锋利的指甲刮出来的那样,显然,这是阿兹卡班的墓地,没有墓志铭,也没有石碑,只在木板后面有个小土包而已。
阿兹卡班恶劣的环境完全超出她的预料,看来这里的囚犯经常因为绝望而死去,恐怕活下来的人大多都已经精神失常,甚至这里特意修建了墓地。
她深吸一口气,附身之后她的身体可以放在这里,毕竟灵魂出窍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摄魂怪对死人没兴趣。
“嘶嘶。”她抖抖手腕,松果落在一块木板上,身体缠绕了几圈。
她思考很久,觉得还是不能直接附身在阿兹卡班的动物身上,它们可能无法承受她灵魂的强度,只有一直被她用黑魔法滋养的松果跟她心意相通,排斥感会大大降低。
女孩的身体抖了几下,随后安静的躺在墓地中的一块空地上,就像死去了一样。
伽蓝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光滑,有力和灵活,她在坚硬粗粗糙的泥地上滑行,穿过黑暗冰冷的石头和一蓬蓬叫不上名字的杂草丛。
她与地面平行,擦着自己的肚子向高塔滑动,四周非常昏暗,仿佛这里从未有过阳光。
然而爬进阿兹卡班后,她能看见周围的囚房里闪烁着奇异的红色的光芒,但是有些光芒快要消散了。
看来这些囚犯即将死去了,在蛇的视野中他们的热量非常低。
她转动她的头,慢慢往上爬,时不时能听到绝望的惨叫和神志不清的呓语,甚至还有疯癫的大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爬到第五层时,乍一看走廊空空荡荡,但是一个高大的轮廓在暗处飘动,在她的视线中只有一片漆黑。
它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伽蓝伸出她的信子嗅了嗅,感受熟悉的气味,但是那里立刻传来了凄厉的哭喊。
“妈妈!救救我!别让我在这里!”
那个高大的身影立刻飞了过去,那东西的脸被兜帽完全遮住了,一只手从黑色的斗篷中伸出来,那手是发灰的颜色,瘦瘦的,有疤痕,像是死了的东西在水里面腐烂。
它飞快来到牢房门口,头巾下面的嘴抽了一口气,又长又慢,还颤巍巍的,满足的从周围吸进了除了空气以外的某种东西。
一阵冰冷感觉袭击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眼睁睁看着摄魂怪隔着铁栅吸取了巴蒂哥哥的快乐。
他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牢房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了,此刻伽蓝很庆幸自己是条蛇,他们两个又都趴在地上,她能听到地面传来的微弱的振动,否则她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断了气。
摄魂怪大概是饱餐了一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里,她心痛的往前滑去,爬到牢房门口,盘在其中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栅上,不停的呼唤他的名字。
“嘶嘶——”她看着地上双眼无神的巴蒂哥哥,他正虚弱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那双灰色的眼睛马上就要合上了。
在她的视野中,他身体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浅红色,内部还透露出一股暗淡的死灰色。
“嘶嘶…嘶嘶…”她立刻钻进牢房,蜿蜒游动到他身边,信子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小巴蒂感觉有什么冰凉的细细的东西在舔他的脸,费劲儿的喘了口气,手指动了动,努力抬起手臂,捏住了那条凉凉的软体动物。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条蛇,在他差点把它抡飞之前,他虚弱的睁开眼睛,发现这条蛇有点眼熟。
七年级时,他亲眼在密室见过伽蓝跟一条类似的蛇沟通。
小巴蒂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把蛇扔到一边没有理会,如果这条蛇咬死自己,那他也算解脱了。
但是那条蛇不依不饶的爬到他身边,盘在他脸上,长长的蛇信温柔的舔掉了他的泪水。
“是她派你来找我了吗…”他喃喃的说,语气十分微弱,“我一定是在做梦…”
伽蓝嘶嘶两声,直起身体,黑豆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
这条蛇实在太通人性了,小巴蒂凝神思考了一会,低声问,“真是她?”
“嘶嘶。”她人性化的点点头,又左右摇晃自己的身体。
“是她?不是她?”小巴蒂看着蛇的动作,思索了片刻,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伽蓝…是你吗…”他颤抖着问,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条蛇点了点头。
他立刻把蛇从脸上拿起来,又问了一遍,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伽蓝?”
她不厌其烦的点点头,“嘶嘶。”
小巴蒂立刻激动的把蛇抱在胸口上,但是一瞬之后他就强行压抑了雀跃的心情,他不能表现出快乐,不然摄魂怪马上就会飞过来折磨他。
“我想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说,“雷尔对你好吗?”
伽蓝无法回答,只能嘶嘶两声。
小巴蒂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指望她做出人类的回应,自言自语的说,“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
“我不能高兴,”他定了定神继续说,“我想我很快就要死了,摄魂怪总是让我想到最痛苦的记忆。”
她不安的扭动了下身体,仿佛无声的安慰。
“我死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他垂下眼睛看着她,难过的说,“我也想要一个答案。”
“我想知道,你喜欢我吗?”他轻声的问。
伽蓝直起上身,看着他灰蒙蒙的眼睛,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期盼和渴望,她无法不心软,犹豫了片刻,在他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真好,”他费劲儿的摸了摸蛇头,那手感冰凉的就像摄魂怪一样,但他并不介意,“别忘记我,伽蓝,如果我死了就算了,但如果我还能离开这里,我一定去找你。”
“嘶嘶。”她想告诉他,父亲一定会复活的,让他一定要耐心等待,拼命活下去,但是小巴蒂不是蛇佬腔,以为她答应了自己,接受了他的爱。
他的心重新变得炽热起来,跳的很快,“如果我还能活着,到时候和我在一起吧…”
伽蓝感觉到了他的心跳,猜测他对摄魂怪的精神抗性太低是因为快乐的记忆太少,但是痛苦的回忆又太多。
摄魂怪会让他不断陷入恐惧和虚无,直到要了他的命,再把他随意的埋在阿兹卡班外的墓地里。
她不想失去他。
当他被困在这座让人绝望的阿兹卡班的囚牢里时,必须给他一个希望,他才有活着等待重获自由的可能。
在小巴蒂锲而不舍的等待中,她沉默了一会,又一次点点头。
大概是入狱以来,小巴蒂从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在她的陪伴下,他安心了许多,困意很快袭来。
等他呼吸逐渐平稳,慢慢的睡着后,伽蓝小心翼翼的游出铁门,路过旁边那个牢房时,发现这里面居然是小天狼星。
不过小天狼星的精神抗性好像比较高,没有发疯也没有自言自语,而是冷静的坐在牢房最深处,看到她游弋而过也只是皱了皱眉,随即在石墙上刻着什么字。
伽蓝气愤小天狼星不信自己,一意孤行的更换保密人,没有理会他,只是往前继续寻找雷的牢房。
没多久,大概就在走廊的另一头,她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拉巴斯坦。
他穿着一套有些脏的囚服,双手环抱膝盖,头埋了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注意门外沙沙的动静。
他的身体在蛇的视野中是红色的,看起来状态不算太差,这让她松了口气,攀上了门口的铁栅,嘶嘶呼唤。
拉巴斯坦抬头时就认出了自己女人的宠物,紧张的瞄了瞄门外,仿佛怕摄魂怪出现一样,立刻扑过来把她揪住,拿在自己手上,随后又躲进了墙角。
“她还好吗?”他低声问道。
但是蛇没有嘶嘶作响,而是不停扭动身体,在他松手后游上了他的身体,最后钻进他的胸口不动了。
“蓝!是你!”他马上反应了过来,激动的把她按在心口的位置。
这绝对是黑魔王教给她的咒语,她用蛇的身体来见自己了!
在每个阿兹卡班漫长寒冷的清晨,他从思念的梦中似醒非醒时,他都向旁边伸出手臂,但他摸了一个空。
那是令人绝望的黑夜里,一场有她的梦迷惑了他。
他好像和她一起躺在霞慕尼的草地上,他翻了个身,握住她的手,用成百上千个亲吻把她掩埋,所以醒来后,他在自己的床上寻找她。
但他哪里能找得着。
当他在半梦半醒中摸索着寻找她,找着找着突然睁眼醒来时,从他无望的内心里涌出泪水的洪流。
得不到安抚的他对着昏暗的牢房无声流泪。
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被牢房关住的,他的心里有一片空间是他们永远无法囚禁的,因为她就住在这个空间里。
“蓝…”他紧紧的捂着心口,“你来找我了,但是我很担心。”
“以后不要再来了,”他平复了心情,看着那条钻出一颗扁扁的头,正威胁的对他亮出毒牙的小蛇说,“摄魂怪会对你造成灵魂上的伤害,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弱点。”
伽蓝张大了嘴巴,很想咬他一口,但是又舍不得,只能闷闷的嘶嘶两声,看着他憔悴但依然帅气的脸。
她好爱他,哪怕他现在瘦削了许多,不再是她记忆中强壮的少年了,但这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是爱着他的。
她难道不知道阿兹卡班对自己有多危险吗?
她知道。
但她只是非常想见他,发了疯一样的想。
自她有记忆起,雷一直就在她身旁陪伴着她,哪怕六年级那年他们不得不分开,但她还可以数着日子等待和他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但是现在,她不知道父亲在哪里,更不知道要怎么寻找他,让他复活。
她和雷重逢的日子遥遥无期,这让她绝望。
她知道,爱人和爱人之间是有磁场的,他们心里深爱着对方,哪怕他在阿兹卡班坐牢,她也能感应到他的难过,并且她也不过是在外面世界这个大一点的阿兹卡班坐牢罢了。
“我不想你忘记我,蓝,”拉巴斯坦摸摸她的身体继续说,“但是我更不想看你这么痛苦,你的眼睛还好吗?”
“我想你的眼泪已经快要流干了,恐怕再哭下去,它们就坏掉了,再也不会流泪了。”
他温柔的抓住蛇的七寸,用长长的手指禁锢住她,“不能再哭了,我想等我出去之后,你再哭着扑进我怀里,说你一直在等我,一直爱着我。”
每当摄魂怪吸取他的快乐时,他想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时,他总是忍不住问自己。
他这一生究竟有过什么东西呢?
他回答自己,有过的,只有一个东西,就是山岗上的木屋。
世上有过她这个人吗?
有过的。
她就是他一生中拥有的全部东西,而其余的不过是一场多余的梦。
他相信,热忱的相信,她正在外面世界的什么地方等着他,还像他记忆中那样美丽,还像他记忆中那样爱他。
“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我,我也不怕,”他似有所感,笑着安慰她,“因为我们会重逢,会再次心动。”
“回去吧,蓝,”他轻声说,“相信你的父亲,也相信我,耐心的等等我。”
伽蓝很想呜咽出声,但蛇不会哭泣,只能用湿润的眼睛盯着他,无声哀求。
大概是她爆发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几只摄魂怪无声的飞了过来。
她已经感受到了它们格格的呼吸声,像有害的风一样在她身体上吹着。
拉巴斯坦立刻把她扔出门外,“快走!离开这里!”
摄魂怪是瞎子,不能分辨人类的长相,但是能感觉到快乐的记忆和情感,它们疑惑的四处闻了闻,想要吸取一些不是空气的东西。
她的身体瘫在地上,摄魂怪掠过她的头顶,在她上空不断盘旋,一股巨大的吸力开始对她产生作用。
风在她身边强劲的吹着,却忘记了吼叫,好像有人把风声关掉了,她突然之间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阵可怕的寒流向她袭来,好像冰冻的水从她的胸口升了起来,在她的身体里面切割着她的内脏。
她听到声音了,有人在痛哭,在她大脑里面尖叫,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雷!雷!不要!不要丢下我!”
“雷!雷!”
“雷…”
摄魂怪腐臭的呼吸落在她身上,她的灵魂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
拉巴斯坦立刻回忆了一些他们的过往,摄魂怪感受到了他更强烈的情感,朝着他飞了过去。
“走!蓝!快走!”这是她记忆中最后听到的他的声音,随后他就被摄魂怪淹没了,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回神,控制身体用尽全力往楼梯爬去,跌跌撞撞的从楼梯上滚落,一直滚到一楼,丝毫不敢停歇的朝着墓地拼命爬去。
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她发抖的把蛇缠在手腕上,几十只摄魂怪已经感应到了人类剧烈波动的感情,正向这边飞来。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海面上的高塔,幻影移形逃出了阿兹卡班。
雷古勒斯一直在盯着窗外的小广场,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那个小小的身影终于出现,无力的跌倒在地时,他立刻奔出老宅,把快要失去意识的她抱了起来。
雷古勒斯皱眉检查她的身体,情况看起来糟糕极了,摄魂怪差点把她的灵魂吸出体外。
他茫然的想,有些鸟本来就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实在太亮丽。
他知道,他不该把她关起来,但是,她现在不能离开,否则她就会失去生命,无情的被狂风暴雨摧毁。
他叹了口气,抱着她回了老宅。
稍晚时,雷古勒斯走进房间,发现她已经清醒了。
“你对我发了誓的,”他对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孩说,“没打算食言吧?”
伽蓝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去见他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思念连累心爱的人。
她害怕受到孤独的侵蚀,所以必须有人陪伴和照料,因为她的灵魂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不大可靠的东西。
“会好的,”雷古勒斯安慰道,“很快,你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抽出魔杖说,“等你长大了,你会记起来的。”
“我会等他的,”她流着泪说,“会一直等的。”
“会的,我相信,”雷古勒斯的魔杖指向她,看她闭着眼睛无声等待,但仍然在不停流泪,突然有些心痛的说,“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不能失去你。”
“oblivi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