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喵
很快到了间隙夜市的闭市时间，明川小声提醒肩头的年年道：“小心站好，我们马上要被挤出间隙了。”
他话音刚落，谢年就感到眼前一黑，等她再睁眼就回到了这方小世界中，繁华的街头肃静极了，今天是赵国女帝登基的日子，玉京内早就四处戒严，高牌低墙上都披红洒金毫不吝啬，氛围喜庆却不见一人走动，只有女帝亲卫带刀矗立两侧，静候国主归京。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明川抬头看了眼太阳，“吉时未到，却又不用等许久。”
“喵~”
谢年在他肩头舔着爪子，乖巧得像只普通的小猫，一人一猫仗着旁人看不见自己，大咧咧地站在一旁树下，目睹了女帝的风姿。
等到女帝金辂过去，亲卫依次撤离，街上才重新热闹起来，明川抱着猫走到了一家茶馆前，街上人实在太多了，他怕挤着谢年，就付了茶钱，让她在雅座听书等他回来，安顿好一切后，他才出去帮某只嘴馋小猫买各式零嘴。
此时茶馆讲的正是赵国女帝的故事，叫好声催得台上的说书人讲了一段又一段，终于讲完了全部故事，可下面的听众意犹未尽还叫着再来，于是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换上了一段全新的故事。
“都说女子不如男，可咱们女帝卧薪尝胆，终正赵氏之大统，除小人、斩罪臣，实乃佳话，我这里还有一个女子万古流芳的故事，请诸位细听！”
“从前世间妖魔横行，妖兽时常四处作乱吃人，好在有修道大能可止灾灭祸，后来妖魔勾结实力大增，仙人多以性命相博，才能保一方平安，这女子在战乱中诞生，修得正果后平息妖魔之乱，又死于战乱……”
谢年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听得津津有味，台下的茶客们也纷纷叫好，可她高竖起的耳朵却捕捉到了隔壁不合群的刺耳发言：“要我说这女神也是昏了头，为了区区凡人竟然放弃大好的仙途！”
“喵！”怎么有人当众放屁？
谢年第一个不能忍，她越过屏风上前就和那人理论，“凡人怎么了？真正的仙者是不会因为凡人身份低微，就失掉一颗仁善之心的，你说的明明是你的一己私欲，却还要批判圣人博爱，仙途反而不会让你这种人修得正果！”
“你！”说话的男子衣着不凡，浑身亦是灵气阵阵，也是个修道者无疑，自然能听懂谢年的猫言猫语。
所有不堪被一只尚未修得人形的小猫妖点破，男子恼羞得脸颊都红了：“你是谁的灵宠，居然如此没有规矩，今天我就替你的主人好好教导教导你！”
他抬手立下禁制，随即一掌就朝谢年劈来，此时的谢年还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妖修，自然接不住男子这一掌，偏偏明川还不在身边，眼看她逃跑不及，就要挨上带着男子怒火的全力一击。
关键时刻，一个女声打破了男子的禁制，拦下这一击：“与其替他人管教灵宠，不如好好修习正道！”
两人短暂交手后，男子发现自己远不是对方的对手，竟是选择断臂，跳窗跑了。
“没本事还敢大放厥词，真是嚣张！”
女子挥手扫去了打斗的痕迹，回头笑眯眯地对谢年说：“又见面了！”
谢年抬头，帮她带原来是，间隙夜市里摆摊的女修！
女修抱起小猫，帮她顺了顺毛：“可不要怪我出手狠辣，你还辨不出普通修士与邪修，刚刚那人身上，少说也有好几条冤魂，是个不折不扣的邪魔歪道。”
“好几条？”谢年不解：“天道不管吗？”
她跟在明川身边，学的是最正统的道术，见的都是些良善之辈，大家不约而同守天地理法，在她的印象里，残害生命是要受雷刑的。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过来，”女修理好谢年炸起的背毛，“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只一个天道怎么管的过来？”
“那它就不管嘛？”
“当然不是，天道会管那些容易酿下大祸的，像刚才那男修，会在死后归地府清算功德。”
“这样，似乎并不合理，要是他继续残害生命呢？那些生命就白白被他杀了？非要等他作恶完了才管他吗？”
谢年绞尽脑汁想了个法子：“不能在坏人继续要做坏事之前阻止他吗？”
女修举起小猫：“你倒是对我的性子，可世间的事情，错错对对、亦坏亦好，坏人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你愿意帮忙吗？”
“我？”
“像你这样合我脾气的人不多了，你要不要来做锄强扶弱的判官呢？”
“要！”
“好猫咪！那你就是被天道选中的小猫了。”女修笑道，“还记得你的前主人吗？她很想念你呢。”
“前主人？是穗穗！”
谢年低头回想起了那个善良的小女孩，全然不知女修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这是我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明川看着女修消失，思索着对方的来历，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既然是他出去后谢年遇见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他猛然抬头，发现茶楼街道、行人货品，目力所及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四周一片黑暗，只在眼前有个发光的东西。
他上前两步，握住了面前的光点，是那个被摔碎了的水滴形的珠子！
意识到这一点，无数画面在他面前略过，只不过所有画面的视角都是谢年的视角，明川这次反应过来，这是年年的记忆！
随即，谢年的记忆清晰了起来。
明川看着自己买了零嘴回来，却没有发现自家小猫情绪不对，赏过花灯后，他们短暂地回到了道观休整。
小猫还是从前那个小猫，却更喜欢出去玩了，不过她的目标不再是山下热闹的市集，而是山后隐蔽的村庄。
可明川并不知道，或者说，记忆里的明川并不知道，谢年一遍遍跑出道观，他就一遍遍把猫追回来，直到对方忍不住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道观呢？”
明川听到自己这样说：“至少修出人身吧？”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快速修出人形吗？”
“世界上没有捷径，你必须要一步一步去修炼，你现在走了捷径，以后还是要还的。”
小猫好似懂了，又好像没懂，她规矩地立在那里：“那我拜你为师吧？”
“你怎么可以拜我为师？”明川当即坐不住了，“怎么突然想到要拜师了？”
“我平时修习太散漫了，如果拜入师门，就会被严格要求、专心修道了，所以，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
“当然不行！”面对小猫的乞求，明川第一次表达了拒绝，并且拒绝得相当干脆。
如果现在因为一时的心软就答应了，那他之后还怎么和谢年谈恋爱？
师徒恋可是有违礼法的！
“为什么不可以？”谢年追问，“你不希望我奋进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不收我做徒弟？”
可有些话不能现在告诉谢年，至少在她开窍前，自己都不该说。
“因为……”明川想了一堆借口，都被很快否决，他因为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委婉不伤猫心，又颇有其事的理由：“因为我还没有出师，所以不能收徒。”
他挺直身子，表示自己没有说谎，毕竟当初土地定下的出师规矩是成神，他还未历经天雷就恢复了记忆，说自己没有出师也不算说谎。
“不然我替师傅收下你？你叫我师兄，我督促你修炼。”
小猫把泪花擦掉：“可以吗？”
“可以的，师父会非常喜欢你的！”
于是财神庙里的恶霸猫，变成了温顺驯良的小师傅，谁人见了都可以摸上一摸，问小猫要个好彩头。
“小师傅，你说我今后的日子妙不妙啊？”
“喵~”
“哈哈哈！你们瞧，小师傅说我以后妙着呢！”
“这猫真有灵性！”
“真稀奇，像是听得懂人话一样。”
谢年蹲做在财神庙前，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应着香客，其实比起在大殿当吉祥物，她更愿意在后院打坐，可师兄非说她是妖物修道，要多和人类接触才好。
谢年又打了个哈欠，愤愤地咬了口旁边明川精心饲养的小树，什么沾染人气，她看就是他不想让自己出庙才对！
却溜达来庙里的风冉撞了个正着，他好笑着对身侧好友说：“瞧瞧，你这哪里是养灵宠，分明……”
怕他乱说话，明川急忙接话：“分明是养师妹！”
风冉晃晃折扇，耸肩道：“我可没见过，谁家师妹咬死了师兄的法宝不用挨手板的！”
他上前两步，查看起了宝树：“乖乖，你花心力养大的发财树就这样给她咬着玩？”
“你要是嫌多，不如打发点给我！”风冉气得牙痒，“你就是再富贵滔天，也不用这样糟蹋东西吧？”
他抱起被谢年咬掉所有叶子的发财树，像是在惋惜迟暮的美人，不停地叹息着。
“只不过是一棵发财树，年年咬坏了我再养就是。”
明川抱起小猫，帮她手动捂住了耳朵：“他说的都是些不好的话，小猫咪不听这些哦！”
“我没说脏话已经是很教养了！”风冉牙都快被他咬碎了，要不是有事要找明川，他实在不愿来这里看什么师兄师妹郎情妾意的戏码。
郎情妾意？风冉的视线在明川和谢年身上转来转去，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他一脸神秘地把明川拉到一旁。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与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那只小猫妖动了心？”
明川不好意思笑笑：“我的表现……这样明显吗？”既然好友看出了端倪，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的，我喜欢她。”
“啧啧啧，那猫妖连化形都不会呢，就被你盯上了，她这样小，还没有定心，你不怕她日后喜欢上别人？”
“年年不会这样的！”
明川语气微慌，虽然知道自己与谢年日后终成眷属，但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都是兄弟，我又不会嘲笑你！”风冉哥俩好似的揽住明川的肩膀，“我前两天去月老那里转了一圈，刚好得了对天命红绳，据说是得天道认可的契约，天上地下可就这么一条！”
他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两条朴素的红绳：“既然兄弟你早早找到了心悦之人，这对红绳就送给你了！”
“如此多谢风兄！”
明川谢了好友就想接过红绳，却被风冉躲开了：“不急不急，我从月老那里拿到红绳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明兄不如意思意思，给我点财气，就当是拿走我天定姻缘的补偿？”
明川拿到红绳，感受了其中的契约，满意地点点头：“那倒是我赚了。”
“……”
风冉没眼再看好友那不值钱的样子，他得到财气后喜滋滋地挥手告别：“记得三日后的宴席啊！天帝可是让我务必将你请到，你不许放我鸽子听见没？届时，咱们不见不散！”
明川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实对好友的话完全没用放在心上，他此刻苦恼的是，该如何不着痕迹地让谢年同意，与他绑定红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