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命运的选择
这场对话更像是出自两个老兵，完全不像其中一个只是20岁不到的军院新生会说的话。刘沐风心里也在犹豫，相处这些天，这几个年轻人都很不错，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部队需要的人才，然而这次会不会成了满足他们连队私心的无辜代价？
黑暗中刘沐风紧皱着眉头，想看清云慕此时的表情，但凡身边的年轻人回答的犹豫退缩一些，他都似乎更好下某个决定。
而一旁的云慕从对话开始，就知道救人是机步连全队老兵的意志，甚至刘沐风最后说不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云慕都清楚话里的意思，那肯定是没有一个老兵还活着。
云慕骨子里是个感性的人，他能感受到这支连队的本色，内心也不想当个看客。这倒不是他觉得自己能有多伟大多无敌，一来反对实际没有任何意义，二来以他对周继、苏静璇的了解，他们大概率也会同意，既然这样不如爽快点。
“早点回去睡吧！”
“好的，队长！”
两人各自回了帐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离拂晓大约还有两个小时，依旧有些犹豫不决，只是浅睡的刘沐风被提示危险的短促报警声瞬间惊醒，命运直接帮他做了选择，副队长李恒星带领的侦察分队还是被加蓬人发现了。
暗夜里冰冷的营地响起紧急集合的低喝声，骤然打开的帐篷灌着冷风，令五个人瞬间清醒，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氛，连范小蕾都没有任何抱怨，穿戴整齐钻进了“长弓”狙击机甲，这就是战争，对谁都不会有半点仁慈。
“敌后侦察分队被发现，正朝前进星防线突进，全员做好战斗准备接应侦察分队，寻找时机撕开加蓬包围圈，进入防线我方一侧。”
机甲通讯里传来队长刘沐风的安排，数十台机甲检测、启动，能源舱低沉的闷响怦怦直击人心，整个营地笼罩在紧张与躁动的情绪之中。
早在一天前，战备星通过深空布设的定向信号接收卫星，收到了特种机步连的侦察反馈，一支快速反应舰队正迅速赶往前进星以配合部队登陆。基地内已经按司令韩劲要求随时待命的机步营战士，都惊叹于他的前瞻安排，只有韩劲在知道侦察结果后意识到真实情况的严重性，迅速给苏元毅发去了一条信息：准备强行登陆前进星。
上将只希望还来得及。
早些时候前进星加蓬增援部队驻地。
经过最近这一段时间暗中的部署，目前前进星加蓬地面部队总共有一个机步营，火力支援两个连，外加各型特种机甲共计近600台。防线对面是脆弱不堪的共和国守军阵地，加蓬军方或许只是为了避免战事直接升级而没有将其彻底推平。现在所有的深空通讯被切断，加蓬舰队也加强了周边的巡逻，只等军部一个命令，随时可以实质性全面占领前进星。在加蓬人的算计中，到那个时候共和国想重新布置，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仅仅只是军队要考虑的事情了，总有聪明的政治家会计算得失分析厉害，食之无味弃之也未必可惜。
“北原君，这次兰斯过来的年轻人可是按耐不住很久了，他希望我们尽快发起攻势，他要亲手捏碎对面一位姓肖的士兵的脑袋。”一位副官模样的加蓬军人正向主官做着汇报。
设施完备的营房不像野战帐篷，只挡风不保温，一名穿着清凉传统服饰的加蓬女人正小心温着清酒，夜晚的寒冷与屋里三人毫无关系。与副官矮桌相对而坐，名叫北原鹰的年轻佐官神态轻松，盘着腿双手抚膝看着女人端上温热的美酒，贴心撒上两片花瓣以作点缀，雅趣横生。副官低头不时偷瞄，好像能看穿薄薄的面料下女人饱满的内在。
出身不俗的北原鹰挂着惯有的亲和笑容，微微点头：“呵呵呵，让那个叫詹姆斯的学生再等等，时机成熟我们会全力配合，已经发现了一支龙炎侦察分队的踪迹，我相信应该还有其他人，与其漫山遍野的追着围剿，不如放他们合到一处一次解决不是更好？”
女人将一杯酒推到副官身前，随后安静跪坐在佐官身旁，俯身那一刻，胸口的一抹白嫩浑圆让副官干涩的嗓子急需美酒滋润，忙端起道：“北原君说的是，这确实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敬少佐。”
“我父亲说，最近龙炎国内对那位肖姓战士的关注持续升温，媒体连篇猜测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龙炎国防部压力可不小啊，哈哈，告诉詹姆斯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不要着急。”
“是。”
北原笑得很畅快，顺手拍打一下女人丰腴的后臀，女人识趣地继续添酒，媚眼如丝。
副官籍着敬酒偷偷回应着女人，恭维道：“龙炎国有句古话叫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杀死一个小小的龙炎机步兵就能让他们里外不是人，军部一定会很高兴少佐您这次的战报。”
粗俗的话令北原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把拉过身边的女人一阵揉捏，副官知趣的起身离开，旖旎的喘息令他想起了昨晚，最后看了眼横陈的女人轻轻掩上房门眼神平静。
“要没有个好爹，呸，什么都不是！”副官心中暗道。室外的寒冷令他清醒，虽然同属于一个家族势力，作为旁系的他只能永远跟在北原身后，什么都是剩下的，除了辛苦是新鲜的。
黑暗中数十个光点不断起伏，在茫茫荒山中快速奔行。
“老四，你们班怎么样？”李恒星紧张的呼叫通话，老四带领的班承担断后责任，不断与聚拢的加蓬侦察小队交手，距离越拉越远，系统生命监测所示，已经出现伤亡。
“快走，趁包围还不是很密，加蓬部队更像是在驱赶我们。”
老四经验丰富，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李恒星带领的侦察分队剩余30台机甲疯狂向前进星阵地方向急进。从被发现到现在已经2个小时，高强度的持续奔跑让这群老兵都有些吃不消。30个光点以李恒星为尖，像一支箭头沿着地势延绵向前，身后和四周散落着更多的光点只留前方一个缺口。
“报告，副队传来消息，加蓬部队疑似正在驱赶其分队向阵地方向运动。”通讯兵传来分队情况汇报。
“看来也没得选了。”刘沐风果断发布命令，“全体注意，准备清除分队前进方向障碍，掩护分队突破进入我方阵地。”
云慕所在的机务班不参与这样的掩护任务，只在前进路线上做着准备，随时跟随战斗机甲进入阵地，周继、苏静璇他们被安排护卫机务班。云慕知道这是刘沐风队长对他们有一丝歉意才这么安排，不过不管怎么说，看到苏静璇他们暂时不用直面战斗，还是心生感激，可三天时间能永远这么避开么，他不愿意去想。
黑暗中的等待让人倍感煎熬，所有机甲都攀上一处坡顶，紧张盯着远处比夜色更深的一道山脊线。不久第一个亮点终于出现，紧张气氛不减反增，随后更多亮点成箭形越过山脊顺势而下，而身后更大范围上光点越来越多，在地天一色的夜里，就像黑色幕布上互相追逐的像素点，其中的凶险又岂是简单的明暗对比那么轻松。
通过侦察发现，加蓬阵地一侧的战斗机甲已经全员启动，不过并没有与驱赶侦察分队的加蓬部队形成包围圈，隐隐还让出了一条通道，列队“欢迎”一样等待侦察分队的通过，不过机甲手中蓄能的离子枪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这条通道得拿命走。
“准备，隐蔽接敌！出发！”
计算着分队到达的时间，队长刘沐风一声令下，操纵“百夫长”率先向加蓬防线部队冲了过去。紧跟着40台“战卒”陆续鱼贯而出，默契无声瞬间隐没于黑夜，他们要正面干扰加蓬部队“行刑”式的列队，掩护李恒星率领的侦察分队通过阵前交火区。
云慕几个看着老兵们决绝的背影皆已动容，这才是真实的战场真正的兵，范小蕾忍不住打开通讯：“队长他们，嘤，嘤”
频道里传来哽咽，小姑娘比任何人对数字都敏感，也更清楚加蓬阵地远远看上去还挺好看的整齐光点数量远超40，更不用说侦察分队身后漫山遍野的加蓬人。希望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沉重，这些天一直爱护着她的老兵，还没等她为他们开上一枪，就不知道会有谁再也等不到了，小姑娘狠狠抹了抹眼泪咬着牙。
云慕能感觉到小姑娘心口的郁结以及周继、苏静璇的不甘，打开通讯轻轻道：“我们要坚守三天，看你的了范小蕾。”
“嗯。”小姑娘明显还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
至于为什么是三天？现在这个关头根本没有人在乎，更不会去想万一坚持不住会怎么样，冷静并不是几个初上战场的学生应该具备的素质，能不退缩已经很不容易。
“出发！”老莫班长沉声道。
当先一步，机务班和周继、苏静璇等几台护卫机甲紧紧跟随，相距前出的刘沐风大概1公里左右的距离，估算过在夜间崎岖山路需要十分钟，也就是说在刘沐风发起袭扰的十分钟之后，机务班和李恒星率领的侦察分队要尽快冲破防线抵达我方阵地，任何拖沓都将让袭扰分队陷于更大危险当中。
云慕在之前的集结行进中充分展现了他的“运气”，争得莫班长同意得以单独驾驶一台起重型机甲，体型庞大却跑的稳如泰山，掇在队伍最后并不显眼，更是随手抄起两根撞断的树干提在卡钳一样的机械手中。
前方加蓬阵地已经闪起离子枪的火光，黑暗中突然杀出的龙炎机甲冲的加蓬人有些乱了阵脚，搞不清偷袭者的数量、目的，仓促间只顾混乱的射击各自为战，双方机甲开始了近距离的搏杀。
夜晚本是不太适合近身格斗的，座舱夜视镜头下的机甲多少看着会有点虚幻，但对于特种机步连来说这是家常便饭。“百夫长”挥舞着手中冰冷的合金刀冷静的扎透对手座舱，转身向着另一台加蓬机甲杀去，同时身边也有陷入重围的“战卒”最终没能再站起来。
“恒星、老莫，快速通过，快速通过！然后迅速建立防御战位接应我部撤出！”
“明白！”
“明白！”
一边陷入缠斗，刘沐风一边不断催促，加蓬人经历初始的慌乱也发现不过3-40台机甲，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留给机步连的时间不多。
“快，冲过去！”
李恒星率领的分队此刻已经接近阵地，老莫瞅准机会大喝一声，机务班趁乱快速朝己方阵地冲去。侦察分队的战斗机甲像阵风一般掠过战场，几个小时的高速奔跑到了最后关头，他们能早通过一秒，为了掩护他们的战友就能多活几个，人人都在咬牙坚持。
驻守阵线的共和国部队虽然已经接到通报，但失去补给很久，孱弱的守卫部队已经没有能力给出协助，唯一能做的就是关闭战场布置的反机甲地雷，给这支并不明智的机步连队清出一条通路。
“百夫长”的勇猛引来了更多加蓬机甲围攻，加之追击侦察分队的加蓬人也渐渐围拢，袭扰分队压力陡增。刘沐风单臂挡住一名敌人的横击，右手猛地挥刀就要捅，忽感身后异样只得一脚将其踹翻的同时赶紧回身举刀格挡。两台加蓬机甲一左一右举着军刀就在眼前，他能挡住一台，绝对无法同时抵挡另一台，丰富的战斗经验迅速让他做出了选择，以伤换命。
夜视镜头下醒目的加蓬机甲像两具发光的幽灵，举起屠刀当头而下，刘沐风堪堪抬起右手战刀挡住一击，左手举在空中迎向另一把军刀，能够只断一臂活下来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黑暗中，刘沐风在夜视镜头下好像有一截黑漆漆的玩意不知从哪里就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对向他左臂的那台机甲脑袋，巨大的冲击令机甲瞬间失去了平衡，险之又险的一刀挥空，刘沐风来不及细想，抓住机会一推右手，甩开纠缠转身就跑。
而在他另一端，同样一截黑乎乎的玩意带着破风声贯穿战场，插到一台正追击“战卒”的加蓬机甲两腿中间，前冲之下一个拌蒜，轰然一声扑倒在“战卒”屁股后头，反应过来的老兵很不好意思的一刀戳了个透心凉。
笨重的起重机甲最后一个越过己方阵地，机务班全员安全到达，而李恒星所率的侦察分队也大部分冲了过来，只等队长刘沐风。
本是加蓬人安排的一场盛宴却被突然杀出的龙炎机甲部队搅黄，打出火气的敌人开始了疯狂的围剿，远远望去都是3个或4个光点缠绕在一起，阵地瞬间成了刘沐风他们的修罗地狱。
在所有人的焦躁不安中，一台机甲单膝跪地半蹲着据起手中长枪，显示能量汇聚的光条亮起，一道刺目的红色电流划破黑暗，将3-4公里外一台加蓬机甲凌空炸成碎片，暗夜里如同烟花，紧接着又是一台
“123”
范小蕾在座舱里默念着，夜视镜头下加蓬机甲的热成像信号犹如航标，成为她收割敌人生命最好的指引，数字冰冷但小姑娘心头滚烫。
每一下子弹出膛，离着不远的云慕都能心头微动，前不久在模拟舱里的刻苦训练有了最好的实践，虽然离得太近觉察不出意识超越感官的区别，但子弹穿越他构建出的意识空间，如同湖面弹跳的水漂，清晰的在脑中留下痕迹，弥足珍贵。
他也终于真切理解苏静璇所说的，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就能改变战局是什么意思。加蓬人迅速开启了护盾，能量的分流令机甲行动慢上了半拍，刘沐风他们瞬间轻松许多，甚至能在围追中反杀对手。而精准的狙击仍在黑暗中继续，无非是多一枪干爆护盾，再一枪解决问题，这种无解的恐慌让加蓬军人终于恢复理智，慌忙寻找起掩体，对于逃窜的龙炎机甲顶多掏出离子枪，发泄式的倾泻火力，已经毫无威胁。
范小蕾一声不吭，只是稳定的瞄准、击发，有些在外围一直驱赶侦察分队才到达的加蓬机甲，不明不白就被一枪带走。小姑娘此刻就是机步连的守护神，随着最后一名活着的老兵冲过阵地停下脚步，一台台“战卒”立在“长弓”身后，华光闪过渊渟岳峙，加蓬阵地没有人再敢冒头，战场终是渐渐归于平静。
身边没有人说话，只是围着依旧半跪着据枪姿势的“长弓”，座舱里传来小姑娘嚎啕的哭声，敏感的她计算着出去的40台机甲，现在能看到的只剩34台，虽然她口中数出的数字早已是两位数。小姑娘想起了一夜之间失去的双亲，历历在目的关心转瞬之间就成了回忆，这样熟悉的感觉原来还带着撕心的痛，只是那时她还小，以为只是一次远行根本体会不到。
苏静璇轻轻敲开座舱，进去搂住小姑娘，重新关闭了舱盖，她知道范小蕾的过去，明白她的脆弱。此刻好像整个连队的劫后余生，都没有让小姑娘重新开心来的重要，老兵们悄悄散去，满脸的疲惫却带着笑容，因为他们心里又多了个需要奋不顾身的人，不是负担而是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