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缥缈山庄（2）
“是。”
“是你？”他认得这双漠然清冷的眼，半年前在悬崖之上的黑衣人。他找了他不少日子，今天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商君隐身于纱帘之后，看着那男子进了店内，身形奇快地上了二楼。商君悄悄跟了上去，不敢跟太近，靠在包间的柱子后，注视着男子。男子在最靠里的包间前停了下来，商君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想逃。”尤霄不屑地低呵，紧跟在商君身后。
是他。那个大雪纷飞之夜，差点要了他的命，逼得他只能背着父亲的尸体跳崖逃生的桀骜男子。那张张狂自负、阴邪冷酷的脸，他绝不会忘记。但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商君轻轻拱手，清浅的声音里带着几丝讥讽，几丝挑衅，低低笑道：“别来无恙。”
惊觉不对劲，商君退到柱子后。只见男子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抬起右臂，衣袖下，是绑于腕间的短弓，正要射出箭，如此短距离内，足可顷刻间要人命。
奔出几十里，尤霄依然紧追不舍。商君轻轻扬眉，干脆不再跑了，潇洒落地，缓缓转身，迎向紧追而至的尤霄。
话音未落，尤霄眼前一抹银光闪过，他立刻收回右手，可惜掌间的温热黏湿说明他再一次被商君的利剑所伤。他怒气直攻胸腔，扣动手中的机关，一支劲力十足的短箭朝着商君的颈项直射而去。商君向左轻跃，险险躲过，脚尖才落地，另一支短箭又向他胸腔袭来，商君避无可避，挥动软剑，挡住短箭的去势，被逼得倒退了数步。
背后猛兽低吼一般的叫声，只换来商君冷冷的一笑，他从来不惧任何敌人，尤其是那人的爪牙。今日不杀他，不过是时机未到，他还要在苍月待好一段日子，而他现在还不够强，不想惹麻烦而已。
尤霄盯着没入石柱上的暗器，竟是一枚叶子。是谁？眯眼看去，只见一抹白影一掠而过。收了短弓，尤霄向那抹白影紧追而去。
“属下这就去送。”商君言之凿凿，御枫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尤霄追得太紧，商君来不及回到隔间，只好御气而行，向城外奔去。
商君脸色如常地微笑着，眼神却是一凛，朗声回道：“武将军为人耿直，侠肝义胆，人人敬仰，他的尸身受辱，岂能袖手旁观。”
拍拍满是尘土的衣襟，商君轻轻挑眉，别有深意地笑道：“好，那我们今晚就去打扰好了。”
短箭如密雨一般向商君射去，因为距离很近，每一箭都力透千钧，商君走避得越发狼狈，商君运气于胸，提气向前方的树林掠去。
商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抓住窗棂的手越发收紧。天城，才半年，他又回到了这个让他心伤的地方，那个令他家破人亡的人，就在离这儿不到十里的宫墙之内。他身体里的血液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谁？”里面的人大惊，叫道，“有刺客！”
“你给我站住！”尤霄怒视着那道飘摇而去的白影，被封住穴道的身体动弹不得，但是他的血气却在体内横冲直闯，直往头上涌，一双猎鹰一般的眼闪着血色的光芒，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和漠视，今日之仇，他必要十倍百倍地报回来。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商君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将令牌丢在尤霄脚下，步履轻盈地离开树林。
商君回到只待君来，天色已晚，御枫等在客栈门前，脸色越发阴沉，远远地看见商君回来，他立刻迎了上去，看清他发丝微乱，白衣污损，还气息不稳的样子，不禁急道：“主子，您这是？”
随着小二绕过一座巨大的玉雕屏风，步上几层梨花木铺就的台阶，走进了一个颇大的隔间，四周用精美的木雕做隔断，几缕轻垂的极品蚕丝帘隔绝了外边的视线，而坐在里边的人，却可以通过雕花窗看清外面的大厅。
待小二走远，御枫才上前一步，担忧地说道：“主子，这样贸然来苍月萧家，只怕萧家的人不一定会愿意见您。”
不知何时，商君手中扯上了一根坚韧的树藤，抛出树藤直袭尤霄面门，突来的树藤，让尤霄大惊，起身向后跃起。商君拔出树干上的短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向尤霄掷去。尤霄为了避开短箭，只好在半空中翻转落地，短箭他是躲过了，却也让商君有机可乘，他才落地，就被商君点了穴道。
商君解开尤霄的哑穴，立刻听到一声暴戾的怒吼，“今天你不杀我，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商君轻扬唇角，眼睛里隐隐跳动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不，萧家是苍月最大的药材商、珠宝商，名下的各种产业遍及苍月，我这次不仅要做成茶叶、丝绸这笔生意，还要拿下萧家药材、珍宝的交易。”
里边有了防范，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射第二箭，商君迅速地转身离开。
尤霄皱眉，他又在故弄什么玄虚？不再上前，尤霄继续向他放箭，商君冷笑，稍一侧身，完全躲在树干后，短箭直直射入身前的树干上，尤霄连发数箭，都被商君依靠树木轻松躲过。
小二将商君带到隔间，殷勤地笑道：“您慢坐，小的这就给您沏茶去。”
商君一怔，想不到他还记得他，也好，他们今天也不妨算一算那一掌之仇。
商君整了整一路奔跑而凌乱的衣摆，优雅地立在那里，隐含着讥讽，一派悠然地回道：“不敢当。不过相较于你，我确实是。”
“啊——”
迎着尤霄的视线，商君一副忽然想起的样子，笑道：“啊，对不起，我忘了还顺手点了你的哑穴。你没有银戟，我胜之不武，今日暂不杀你。”
一块纯黑令牌随着尤霄刚才的翻转掉落在地，商君悠闲地把它捡起来，漠视着尤霄杀人的目光，一边把玩着令牌，一边挑衅地笑道：“尤霄？你的名字？”
尤霄身体不能动弹，嘴也不能言，那双原来冷酷的眼睛此时却是染上了烈火一般，恶狠狠地瞪着商君。
入了树林，商君忽然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旁，带着自在的笑容，目视着尤霄。
商君皱眉，抓了一片身边盆栽的叶子，运足内力掷出。男子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身子后倾，手中的箭也失了准头，直直地射到厉陵头顶正上方的石墙内。
尤霄举起右臂，腕上的短弓直指向商君，只要他一动，短箭立刻就会射穿他的喉咙。尤霄一想到能将眼前这人擒在手中，一向冷傲的心莫名地竟有些兴奋，他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说道：“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你不会再有机会跑掉了。”上次他可以跳悬崖，这次在官道上，他倒要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商君大惊，厉大人所坐的位置，正对着男子所在的小窗，难道——
他射完了吗？商君轻扬唇角，现在该他了吧。
无惧近在咫尺的短箭，商君忽然大笑起来，手悄悄抚上腰间的凌霄软剑，一脸的不屑。商君轻哼道：“是吗？被你手下数百人围困，又是箭又是刀的，都没能抓住我，今天想擒我，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了。”
商君心情舒爽，摇摇头，无所谓地笑道：“没事，活动活动筋骨而已，拜帖送到了？”
“啊？”御枫一愣，今天下午主子不是说只送拜帖，按兵不动吗？怎么才一会儿，现在就要住进萧家？御枫深刻地觉得，他从来搞不定主子的心思，以前搞不懂舒清小姐想什么，现在更搞不懂商君想什么。
缓缓睁开双目，里面终于恢复了清明，目光晃过只待君来的门前，商君忽然眼神一暗。
“没关系，商人逐利，而萧家人是苍月最好的商人，有利可图的事情，他们都不会放过。”商君拿起桌上的香炉，轻敲其壁，是碧玉所制，萧家还真是财大气粗，只待君来里，不仅装饰极具奢华，就连物件也价值不菲。放下香炉，商君自信地笑道：“你把拜帖送上就回来吧，不需在门外等他们的回音。”
尤霄暗暗调息，这人好强的内息，他使足全力，才能勉强与他同速，而他竟然还能面色如常地立在那里，这人到底是谁？
尤霄冷哼，“这么说，你还是正义之士了？”
商君利落地翻身到墙外，俯身越过几个包间，终于到了最里边的房间，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眯眼看进去，里边坐着几个老者，主位上的是——厉大人！
商君痛苦地闭上眼睛，暗暗调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不问政治，这是他对舒清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果然是他，尤霄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兴致，冷酷的声音咄咄逼人，“你和武家是什么关系？”
“您此行，志不在萧家？”御枫疑惑了，看主子的样子，一点也不急，莫不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