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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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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宁入了夜,小雨氤氲。

    顾司令兴致不减,倒是真带着何楚卿和薛麟述去游河了。船上刚好撑一只木桌,席间衣香鬓影,请来不少歌女陪同。

    司令大手笔,当真是想不虚此行。

    薛麟述从来没玩过,激动的小脸通红,和歌女们凑在一起行酒令,把十个指头伸来伸去。

    小曲儿是少不了的,外加厢外一个摇橹人,都听着江南小调潇洒恣意。

    船只行过,将水中的灯红酒绿划了一片稀烂。天气潮湿,何楚卿嗅着空气中浓稠的脂粉味儿,儒雅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和身边的女人说笑。

    他对面,顾还亭正神色认真地听歌女给他讲小调工对的讲究。

    除了雨中那出乎意料的一抱,让何楚卿觉察到了点不对劲,顾还亭竟然再也没表现出来任何的失意或恼怒。

    司令要是真那么好看透,摆出一副需要人宽慰的模样倒是好说了。

    偏偏这样,让何楚卿连张口询问的勇气都积攒不下来。

    此时,薛麟述向女人们一顿讨教,自觉效果显着。他有几分能耐还有待琢磨,几番调教下来,醉意是早显而易见的了,拍案起身拽了把司令的袖子,怒吼道:“司令,今夜,我必要你大败!”

    才说完,嘴里就“四鸿禧”“五魁首”地喊起来,最后,再惊雷似的大嚷出一个数字来。

    教他行酒令的歌女出自何乡是个谜,不过这令词一见便是逗他的。现在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喊,几个女人偷偷在身后笑。

    顾还亭虽然不解其意,也紧随着他胡乱伸了手。

    薛麟述大概也不晓得自己喊的是哪个数了,将两个人的手指头对照一番,趴桌哭嚎起来:“司令,我怎么连酒桌上都不如你呀!”

    席上大笑,连拨琴弦的女人都停了下来,花枝乱颤。

    众人一齐来给他们指教,他才晓得刚才输的是司令。

    众目睽睽之下,顾还亭没得躲,本来避酒不喝,也被生生灌了一大海碗,何楚卿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出糗。

    又有一女人问:“大司令,您怎么不抽烟呢?我瞧着那些当兵的大官,一个个的都吐着烟雾,好不潇洒!”

    这回,起哄声又起来了,都叫司令吐烟给她们看。

    顾还亭推说今日没有带烟,立刻就有女人从袖袋里掏出烟包来。

    她非但用纤纤细指捻出一根,还欲塞到唇边替司令点了。何楚卿瞥见她殷红的嘴唇,已经想到那烟头粘了她口上的红,再填进顾还亭的口中去。

    他立刻抽手夺过烟来,就这女人手里的打火机吸燃了,再将冒着烟雾的这支敬给司令。

    何楚卿和顾还亭从上船来并没显出关系特别来,身边都各自挨着人,只在桌上相对。女人们便也都以为这是朋友之间开的玩笑,都兴致勃勃的。

    他这点吃醋的小心思当然没逃过顾司令的视线。但在这种氛围下,司令绝对不会不给他这一点面子。

    顾还亭在飘起的丝丝烟雾之间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会,而后才接过烟来。

    司令的薄唇衔住他才碰过的地方,吸的时候微微用力地抿了一下,吐出烟雾之后又用舌尖飞快地润了下唇。

    何楚卿目不转睛地盯着瞧久了,不觉吞咽了一下。视线上移,就和司令那双狭长的眼眸对上了。

    所有的心猿意马戛然而止。

    他也再没有任何心思去留心旁人说了什么。

    在对视之间,他没有读到任何蛛丝马迹,却能笃定——他其实并不开怀。

    顾还亭略笑一点,问他:“穿这么少,冷不冷?”

    何楚卿说:“都快立夏一月有余了,还能冷吗?”

    顾还亭挪开了目光,转而投向薛麟述,像是在无声的捧场。

    那边薛麟述抢着也点起一支烟抽,只一口就呛出了眼泪,咳嗽个不停。这又让他们好一通笑。

    但何楚卿的眼神却再也没能从司令身上挪开。

    周遭的声色抑扬徐疾,匆遽而去,全都无足轻重,转瞬即成云烟。

    何楚卿撑着薛麟述,跟着顾还亭回到饭店。这从来没放纵过的小士兵逮着机会,早就烂醉如泥。

    他们三人房间相邻,才拾掇好一个薛麟述,他和顾还亭即刻就面临着分离。

    何楚卿在顾司令错身进门时候,急忙抵住了门。

    顾还亭回身看他,眼里没有一点情绪可以窥得。何楚卿知道,面对自己的胡搅蛮缠,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应对,只看他想怎么胡闹。

    这只说明,何楚卿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没错。

    他生怕被拒之门外,急着说:“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实意却是“我想陪着你”。

    何楚卿身后,又有一对男女宾客相携路过,陌生的打量眼神浅尝辄止地扫了他们一眼。

    顾还亭不便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和他多耽搁,只好简短地道:“进来。”

    门关了,顾还亭却没让何楚卿继续深入,而是仍堵在门口,说:“别闹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快回去休息。”

    何楚卿没理他,自顾自地解开领口的扣子,绕过他向里走:“是啊,明日还要回虹海,是得好好休息一晚”

    顾还亭伸手摁住了他的肩,神情罕见地疲惫。他还真自觉藏得很好,以为何楚卿还在同他玩那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只无奈地柔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有一说一,顾司令的确无懈可击。如果不是何楚卿因为对他有情,以更细心的视角去观察他,仅仅是普通朋友还真瞧不出什么。

    比如薛麟述。

    既然他觉得是欲擒故纵,那便一错到底好了。

    反正,何楚卿今晚不会叫他一个人度过。

    他长衫扣子解了一半,索性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回去。不然,就让我和你一起——”

    何楚卿话刚说了半截,顾还亭却用温热的手掌略压下他的后脑勺,嘴唇轻轻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

    这算什么?

    何楚卿愣了。

    这算什么?!

    他本该欣喜若狂。但在这节骨眼,他也随司令一起开心不起来。

    顾还亭接着便问:“可以了吗?”敷衍的意思已经不能更明显。

    一时呆住,何楚卿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借口,成功错失良机,被顾还亭不费力气地就给请了出去。等他急急忙忙地想起来说话,门已经又关上了。

    不过这次,他是在门外。

    顾还亭洗漱完毕,换了衣衫,直到躺上床,头脑还是清晰的要命,没有半点困意。

    他脑中一遍又一遍循环的,其实没有杨德晖任何一句具体的话,却只有他狰狞的、满是怒意的面孔。现在再回头想来,他来虹海已经三个多月,到底做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经此一遭竟然也意义模糊了。

    顾还亭闭着眼。

    在一片黑暗里,他突然听到一点隐隐的衣料摩擦声。顾还亭倏然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这声音不是在室内。

    他忙起身来打开房门。

    门外,何楚卿缩成一团,蹲在一旁。抬头看他时候,眼下已经熬出了黑眼圈,却还是精神地睁很大,堪比熬鹰。

    顾还亭俯视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说出来的话却气极反笑:“你一直等到现在?要是我一直不开门呢?”

    何楚卿这混蛋有意朝他眨了眨眼睛,无辜道:“那我就只好等到明早了。”

    让他这么一闹,顾还亭倒豁然开朗了。伸手将他拽起,妥协道:“真是怕了你了。进来。”

    何楚卿在顾还亭房里洗了澡,睡衣还是司令去隔壁房间亲自给他取来的。他简直像王八缩进壳里,死活不肯再出去。

    洗澡时候,何楚卿尚还没皮没脸地不觉得害羞。等走出浴室看见洗手台上司令给拿来的睡衣,中间板正地叠着自己的贴身衣物,他才开始面颊发烫。

    这可是顾还亭亲手碰过的

    只略一想,他就顿觉不妙。等会还要和司令躺在同一张床上,这就开始那还了得?

    走出洗漱间,顾还亭正点着台灯翻书。

    司令何尝就大方?他没敢抬眼看何楚卿,心下早就响若擂鼓。只略作镇定地收了书,待到何楚卿上了床,才熄灯躺下。

    这床不小,他们两个各处一方,中间甚至能睡下一个薛麟述。加之,这么晚了,不知是不想叨扰侍应还是私心作祟,也都没提起再要一床被子的事,就这么睡下。

    何楚卿烧的面颊通红,还好黑暗里看不出。

    他像一只虫,背对着顾还亭的方向,却往那边挪了又挪。终于,后背轻轻地抵住了司令。

    这种情况下,他们俩即便都精神疲惫,也仍是没法立即入睡。

    僵持半晌,彼此的呼吸都不约而同地频率一致。

    何楚卿终于问:“回虹海之后,你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顾还亭才答:“剩下的事,都不是我该插手的。”

    何楚卿困的眼睛睁不开,也仍是明白了杨德晖对他的提防,于是打着哈欠继续问:“按照杨德惠的尿性,葛存肖这胆大包天私运枪械的老登总该滚蛋了吧?”

    顾还亭笑了:“估计,裴则焘不会留他到我回去的。”

    何楚卿说:“说真的,其实这批军火是周家给虹海驻防军的吧?不过顺带着诓姓葛的一笔。没想到,这蠢货还真上套。”

    顾还亭也立刻明白了:“我就知道那日你在我书房一定看到了什么。”

    何楚卿闭着眼睛,就快要睡着,吃吃笑了两下,翻过身来,对着司令的后背问:“回去之后,你还软禁我吗?”

    顾还亭被他的动作吓得一动不动,也没回话。

    何楚卿不管不顾地从后背揽住了他的腰,喃喃道:“关着我吧。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说完,他倒是没有顾虑地闭眼甜甜睡去。可怜顾司令,从头到脚都僵住了,一整夜没敢翻身。

    第二日上火车的时候,薛麟述怀疑自己产生了点错觉,怎么顾司令和何楚卿之间,似乎有些别别扭扭的。

    不过,他也没来得及细想。昨晚喝了太多,以至于到早晨头还有点晕。

    薛副官上了车就又倒在沙发上,虽然没睡着,但也恍恍惚惚地不清醒。

    隐约间,他听见何楚卿似乎想泡茶,问司令:“想喝什么?”

    顾还亭也正坐在沙发上翻书,若无其事地道:“随你。”

    啊,果然是错觉。薛麟述不再理会,两眼一翻,彻底又睡了过去。

    殊不知,那边倒茶的何楚卿无知无觉地咬着嘴唇,快渗出血来。

    这尴尬源于早晨。

    男人晨起时候,生理反应自是不可言说。何楚卿朦朦胧胧,睁眼时早忘了昨晚是真真切切地一厢情愿搂着顾还亭睡过去的。

    醒来时,他怀里还死死搂着司令的腰,以为是做梦。

    何楚卿没多想,便抬腰贴住了那人,手掌更攀的深了些,顺着腰间睡衣伸手进去。

    顾司令的胸膛,肌肉分明,没有一点赘肉,又硬又好摸。何楚卿摸到一半,才清醒了一点,就被无辜被他骚扰醒了的顾还亭翻身压在身下。

    何楚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眼前的顾还亭,眼底涌动着汹涌的情欲,像一头凶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他,几欲将他剖拆入腹似的,压着他动弹不得。

    都是男人,他懂他无意之间点燃了什么。

    一秒后,顾还亭就翻身起来,一头扎进了洗漱间冲了个凉。

    从那之后,到现在,两人一直不咸不淡,好像这事没发生过。

    何楚卿掂量再三,悔恨难当。他不是悔自己不知轻重的举动,而是悔自己当时无措,竟然没煽风点火,就这么生米煮成熟饭。

    不过,他也只敢想一想。

    虽然行动上是个矮子,翻来覆去,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恰恰说明了顾还亭心虚。而且,对自己是个好预兆。

    他端着茶盘落座在顾还亭身边,薛麟述还在沙发另一头四仰八叉地躺着。

    非常安全。

    何楚卿打定了主意,亲自将半盏温热茶送到顾还亭手里。

    顾还亭故作镇定,伸手去接,没接到茶,却被何楚卿拉住了手。

    司令蹙了眉,从书后抬起眼,刚想张口斥责他这旁若无人的举动。薛麟述在旁猛地伸了个懒腰,嘴里打了一个又大又长的哈欠,震耳欲聋。

    何楚卿当即想撤回自己伸出去的手,一时情急,竟然把两只手都松开了。

    茶杯应声而落——幸好,倒是掉在沙发上。

    不过,顾还亭就没那么幸运了。杯中的茶,尽数泼在了他的裤子上。

    何楚卿手忙脚乱,先草草拿开茶杯,又用袖子去拭湿痕,才擦到一半,被顾还亭不由分说地拽住胳膊制止了。

    一抬眼,他发觉司令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这才觉出自己擦拭的位置有些尴尬。

    两人僵持住了。

    一旁的薛麟述听见声音就撑起身来,看了半天,脑袋里没加载出来他们这是干什么。一边感慨着喝酒误事,一边不忘细心地道:“司令,要不您去换条裤子?”

    眼下当然没有更好的主意。

    但不知为何,薛麟述觉得,他这话一说,面前的两人好像更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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