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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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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司令深入,裴则焘早就出门来迎。

    顾还亭见了他,立刻拉下脸来,沉声质问:“裴局长,我来这儿的理由你最清楚不过了。”

    何楚卿离着几十米远看看见司令的背影。

    顾还亭的脾气的确是有意表现的没错,顾司令也是真的动了气。

    这样也好,最起码,他少有能想发火就发火的痛快时刻。

    裴则焘抬眼先看见了站在入口的何楚卿,而后才又道:“司令,先别动怒。这事发突然,而且是实实在在板上钉钉的事,我也没辙。”

    “板上钉钉?”顾还亭依旧冷着脸,“我管你什么板,钉的什么钉。人,必须给我全须全尾的送回来,剩下少扯。”

    裴则焘看他张狂无礼,无端更兴奋了一点。

    他朝着何楚卿身边的人招了招手:“招待一下司令的朋友。”而后和司令并肩进了审讯室,嘴里还絮絮地说:“打扰司令和朋友小聚了。这件事不严重,无非走个审讯的形式,我同你说——”

    审讯室的门又关上了,不容人窥探一丝秘辛。

    何楚卿身边的人恭敬地道:“随我这边来,先生。”

    事发突然,他本来想探听些许此次调查的流党的消息,没想到裴则焘直接把司令迎进审讯室。

    那地方,何楚卿是肯定进不去的,再者,他也不想进。

    红雨楼的那群戏子,审讯结果倒是可以直接问顾还亭。但顾还亭无非也就是知道一个此次事件的大致结果,更细的东西——翠烟到底是不是流党?这次行动为什么这么安排?

    他都一无所知。

    何楚卿跟在那人身后,又回到了大厅。

    那怎么办?就这么白跑一趟吗?

    这时,他一掀眼帘,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当即唤道:“哎,周兄!”

    周家二公子在警察局体验生活,体验的生不如死。虽然也有乐趣,但远没有偶遇朋友来的开心。他骤然停下急促的步伐,跑近道:“焉裁?!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

    何楚卿身旁那人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

    何楚卿会意,便道:“我和司令在一起玩,突发急事,要跑一趟,我就随着一起来了。你呢?”

    周似墨瞥了那人一眼,说:“警察局那边有材料要和调查局递交。”

    何楚卿打趣道:“也要周家公子亲自跑腿?”

    周似墨叹了一口气:“警署里成日焦头烂额,我巴不得逃出来呢。”说完,他朝着立在身边状似监视的人道:“能不能让我和何先生单独说会话?”

    那人认得周家二公子,立刻弯腰说:“正有此意。二位先生不如进会客室说话,我也好备茶。”

    周似墨立刻拒绝道:“不了,我们就简单在这边说几句,我还有事。”

    那人一点头,离去了。

    在这调查局里没有一处不在裴则焘的眼目之下,会客室恐怕也有录音。

    那人一走,周似墨就迫不及待地问:“焉裁,上次说想借凶案调查流党一事,怎么样了?”

    何楚卿故作凝重地摇了摇头:“阮警官心思细腻,我怕擅自去寻她会惹是生非,提供线索的路子也被顾司令揽去了,只凭借那场凶杀案,没法插手。所以,我打算再另寻机会。”

    周似墨体谅地点了点头,说:“那场凶杀案,最后结果倒是意外。是一个戏子的戏迷,不满戏楼股东骚扰自己的偶像,一时偏激设计杀人。为此,还不惜走私了枪支。真是离谱至极。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骚扰?

    哦对了,是骚扰没错。不过何楚卿听顾还亭提起的时候,根本还不知道被骚扰的是他亲弟弟。这回再提起来,何楚卿倒是打心眼里觉得那厮死得好。

    何楚卿现在能用的人只有周似墨,他于是当场狐疑道:“很多地方都很不合理。比如,为何在这种场合下当着这么多人眼皮设计?而且,里应外合”

    等会!

    里应外合?

    何楚卿说:“那可知是谁把那死者引到杂物间的吗?”

    “是死者把那戏子约去的。”周似墨道,“这案初始疑点颇多,细查却哪里都有理有据。”

    事情涉及何辰裕,何楚卿不想再多提。

    于是,他便切入主题:“周兄,你可晓得,今日葛存肖所办堂会之上的流党行刺一事?”

    周似墨点点头:“家兄在场。不过,这事直接转给了调查局,我倒是没有沾手的机会。”

    “有一个人,我不方便细查,但周兄你倒是可以入手。说不定,还真能牵扯出一些流党份子来。”何楚卿说罢,故作神秘地朝他招了招手。

    二人凑得更近些,互相悄声对着对方耳朵,继续说下去。

    审讯室里,房间多的像迷宫。

    但无论走到哪里,那股阴森的寒气,总笼罩在周围。

    裴则焘和司令并肩而行,说:“季团长在最里间。他被逮来这事瞒不住,但我也不会叫他在别人面前丢了脸面。整个审讯过程,我都在侧,绝对不会有失偏颇。”

    顾还亭冷冰冰地问:“审讯结果如何?”

    “啊”裴则焘好似才想起来是要个是非分明的结果的,“季团长为人热情,难免惹祸上身,他本人嘛,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了。”

    终于走到审问季长风的这间屋子。

    门口的人看见裴则焘,立刻开了门。

    闷热的空气裹着腥甜,像迎面兜头给了顾还亭一下。

    他已经晓得室内发生了什么,没空去管裴则焘的神情,当即快步走进去——

    审问室中间,季长风裸着上身被困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他脑袋微垂着,身上斑驳着一些鞭痕,全是血痕。

    顾还亭只看了一眼,回过身去攥住裴则焘的脖颈,狠狠地砸在墙上。

    他比裴则焘要高小半头,影子笼罩下,裴则焘看不清顾还亭的面孔,还被惨白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

    “你敢给我的人用刑?”顾还亭一字一字地道,杀意已起。

    审讯室的警卫们吓了一跳,手全都警惕地摁在腰间的枪柄。

    裴则焘被他捏的喘不过气,眼睛也只勉强睁了一只,被自己口水呛了一口,哑声说:“你冷静点,顾司令。几、几鞭子皮肉伤,做给别人看的嘛!咳、咳!”

    这个节骨眼,他脸上还带着点笑。

    季长风的精气神早已不再。

    听见顾司令的声音,他勉强提起劲头看了一眼,咬牙故作轻松地叫了一声“司令”。

    顾还亭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上脑的怒意才缓和下来一点。

    “我告诉你,裴则焘。”趁着这机会,顾还亭说,“你帮大总职抓流党,有意要危言耸听,让人民对流党避之不及,都不关我事。但你要拿军队的人立威,大可以试试。在大总职兴师问罪之前,我让你死无全尸。”

    他边说,手中的力气边加大。

    裴则焘就算有心要笑,也呼吸困难起来。

    说完,司令嫌恶地松开手。

    裴则焘早就头晕目眩,一头要栽下去,好悬被身边的警卫撑住了。

    他目光模糊,看着顾还亭走近季长风,对两边人道:“给他松绑。”

    裴则焘撑着人哑声说:“这次,司令要怪,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咳,司令啊,我们都是一心为联众国、为大总职的好”

    顾还亭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为国?你可知季团长在战场上立过多少功?我再问你,如果季团长不放人进来,那暗杀你的女戏子就进不来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裴则焘又撑着笑道:“司令,你可知道流党已经密谋到何等境地?杨大总职应付的多艰难啊!如果今日因为他是个兵就放纵,那日后岂不更有的借口轻饶!而且,何辰裕这个人,我已经法外开恩!顾司令,你想破多少例、驳多少次调查局乃至联众国政府的脸面?”

    他话说完,顾还亭已经推开两个想过来帮着搀人的调查员,自己将季长风撑起。

    顾还亭走到裴则焘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了一会,心平气和地道:“少拿你这套要求我,裴局长。你扪心自问,不说季长风,何辰裕从头到脚又能寻到多少错处?皆是欲加之罪罢了。”

    走前,他不忘了问一句:“红雨楼的人,不论在不在堂会的,你都已经全抓了。还要做到什么程度?”

    裴则焘明白他的意思,站直了道:“没疑点的,我留他们一命,这是向你赔罪的。司令,可好?”

    他答应的太痛快,顾还亭心下倒是不敢松懈。

    临到出门,裴则焘又突然说:“司令啊,你要是太重情重义,那也太好叫人拿捏住了。这点啊,得改。”

    顾还亭听此,脚步只停了半秒,就重又走出门去。

    裴则焘的所指太宽泛,顾还亭的心里却有不二人选。

    那人甚至一直在那里,碰也碰不得,却如影随形。如此,也堪堪算得永远与他相伴了吧?

    才走出地下室,候在门口的何楚卿见状慌忙地迎了上来。

    他搭了一把手,撑住季长风的另一侧。

    季长风身体好得很,这阵仗叫他吃不消,赶忙道:“这是干什么。司令,您松了手吧,我早就想说了,真没大碍的,就是那灯晃得我直发困——刚见您一路心不在焉的,我也没好意思说。搂了一路,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说着,就要挣脱。

    顾还亭回过神来,脱下外套甩给他:“披个衣服,回去立刻处理伤口。门口那辆车你坐,都折腾成这模样了,不用跟我客气。”

    季长风嘿嘿笑,接过军装来穿上:“说真的司令,才在那里面,您真吓了我一跳。这么宠着我,我怪害羞的,要叫那郁瞰之知道,不得羡慕死。”

    顾还亭看他嘴里还没轻没重地皮实,就晓得那裴则焘倒是识相,真没敢做的太过。

    司令再宝贝自己的部下,也不妨被他恶出一身白毛汗,骂道:“快滚。”

    季长风巴不得地。

    何楚卿打电话叫过了车,再次回到顾还亭身边。

    他轻声试探着问:“你和姓裴的发生争执了?”

    顾还亭没答这话,半晌才回:“不是什么大事。红雨楼的人我已经知会过裴则焘,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收敛一点。但是从今往后,红雨楼的命运,我没法估量。”

    司令不想和他说这些。

    而且,态度躲闪,重又对他避之不及。

    何楚卿还没说几句话,嗓子就酸的发涩。他有些惭愧似的略低了头,不敢搭话。

    一直到车来。

    迈下楼梯前,顾还亭冷不丁地又说了一句:“别再给我添堵,你明白这意思吧?”

    虹海不过一夜过去,就仿佛变了个天。

    泛黄的报纸上摄人的黑字连成片,雪花一样在街巷里纷飞传阅,清一色的都是“红雨楼”三个字。

    何楚卿才下车,进岳先生家门前,已经把手里新买来的报纸攥成了一团。上面标题赫然是——红雨楼流党频现,全员命丧调查局。

    笔者夸大其词,这倒是意料之中,问题是接下来这句——当红名角何去何从?顾公馆达旦笑意浓。

    岳为峮家中,盛予其先一步到了,正和岳先生分析利弊:“说到底,红雨楼不过是先生一时稀罕,当消遣的产业。现在事关流党,这个节骨眼遣散,也不算坏事。当时何辰裕和我们签下合同里,明文规定了违约金是所欠年份的十”

    “师兄好头脑。”何楚卿冷着脸进门来,打断道:“违约金多少,先生,一律由焉裁来担。”

    盛予其好整以暇地道:“师弟啊,你就不知道,有个词叫‘避嫌’吗?先生有阵子没教导,师弟怕是要忘本?前日流党突然发难,你置先生于何地?不如,趁此机会,你也找个犄角旮旯的村落带着何辰裕去种地插秧,岂不快哉?就别在虹海混黑帮了。”

    流党突袭时候,何楚卿的确下意识去护住兄弟,忽视了岳先生。但是俞悼河也在岳为峮身边,先生倒是不会没人照顾。

    提起这话,他还是有些百口莫辩。

    罕见地没话可回,只凶恶地瞪着盛予其。

    岳为峮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挥挥手:“好了好了,见了面就要吵,给我脑袋都吵得两个大!”

    何楚卿有些愧对岳为峮,低声叫了一句:“先生”

    岳为峮倒是没提前话,忽而问:“和亨利贝尔先生签好的那批货,是不是快要到了?”

    何楚卿点了点头。

    岳为峮思忖片刻,说:“焉裁啊,现在有件事想交给你办。但是在此之前,咱们必须得先把眼下这事先解决了。”

    何楚卿不明白:“眼下这件事?”

    岳为峮又道:“在多家报社上投稿编排辰裕的这位撰稿人,虽然笔名不一,但却都出自一个人之手。”

    何楚卿没想到,岳为峮会让他去解决何辰裕的事情,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这个人啊,恰好是《虹海评论》民生专栏的编辑——孟光厽。孟家是个书香世家,早已经没落了。这个孟光厽呢,又在虹海文坛有些名气,多次煽动造势,调查局因为他海内外的名声,加之没什么证据,没法动他。这眼中钉,对调查局而言,也算头一个了。”岳为峮说。

    何楚卿灵光一动,脸上露出了卑劣的笑意:“我明白了。收拾这个姓孟的,的确该由黑帮出手。”

    岳为峮最后嘱咐道:“《虹海评论》虽然跟政府没有瓜葛,也不好闹得太过。事关辰裕,你做事,也要有些分寸,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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