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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亦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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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楚卿下意识噤起鼻子,尽量细微地嗅了嗅。

    他的香水快要把自己连肉带骨给酿了,哪还有什么腥味。但顾还亭一说,就让那味道漏了马脚似的,何楚卿竟然也若有若无能闻到。

    何楚卿硬凑到司令耳边,几不可闻道:“您还有其他事?”

    顾还亭原本点着头迎合在场老板欢声笑语,听闻一偏头,那点和煦的表情立刻殆尽了:“我要你在这,你还想去哪儿?”

    他身上浓烈的味道欲盖弥彰,还大张旗鼓地又换了身衣服,司令只略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不愿意何楚卿沾手一些脏事,但行在这天地,身不由己。

    顾还亭的一点脾气又被自己劝了回去,缓声道:“有没有受伤?”

    “有。”何楚卿板着脸胡编乱造,“我受伤了才换衣服的。站在这里不得入座,伤口疼的紧。”

    司令闻此,诧异地转头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有点想动手。

    岳先生不动声色地朝着这边多看了两眼。

    看顾还亭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何楚卿又道:“司令,我是岳先生的门徒,站在您身边总归不太好。”

    司令无动于衷。

    他又说:“当着这么多老板的面,您同我联系太密,到叫人觉得您和先生亲近。到时候,划为一类人可就不好了。”

    顾还亭终于点了头,“焉裁,你倒是会体恤人。走是可以。”,司令话锋一转,继而冷冷地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肆意妄为的事,你知道后果。”

    何楚卿闻此,气得深吸一口气,回敬道:“怎么,把我软禁吗?就像五年前一样?我可不是任你摆布的小孩子了。”

    司令呵呵一笑,抬手扯了一把他的领子,令他耳朵更凑近了些,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摆布你实在轻而易举,别给一点好脸色就不知轻重了,焉裁。”

    手一松,司令骂道:“滚。”

    顾还亭的脸变得太快。

    明明前半夜还在辅车相依,后半夜就开始威逼。虽然这都是何楚卿自找的,他非要动刀,有一半原因是为发泄。

    司令又成了那个他忌惮又妄图亲近的高官,倒是起了提点他的效果。如果司令真要像西北军一样,硬是把他摁在那里,他不得不从。

    何楚卿不是不明白这道理,心底仍是说不清道不明地又酸又苦。

    临去之前,他惨白着一张脸撞上了穆孚鸢好奇的目光。

    心事太重,何楚卿没来得及和三小姐点头,步履匆遽。他目光一转,就看见盛予其在三楼凭栏而立。彼此互相看见了,才朝他一挥手示意。

    他才算计过对方,倒是像亲哥俩似的隔着这距离默契地点了下头。

    盛予其立在楼梯口,等的快不耐烦。看见他三步并一步赶上来,只鄙夷地扫了一眼何楚卿胸前别着的花枝招展的一枚胸针,只当他随意开屏才换了衣服,迫不及待地道:“出事了,三楼洗手间我已经拦起来了。”

    何楚卿环顾了一圈三楼,如今人倒是不少:“发生什么了?”

    盛予其被他的香水呛了一下,而后才捂着口鼻草率地道:“死了人。嘘,消息我给压下来了。”

    那厢,顾还亭的视线到一直紧锁着人上了楼。

    薛麟述虽然没离司令太近,但也一直在附近等差遣。此刻,司令一个眼神,他就巴不得地跑了来。

    “你去三楼看一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麟述前脚刚走,岳先生后脚便凑过来道:“顾司令,何焉裁尚年轻,脾气、品性到底都还欠火候。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还望包容一二。”

    顾还亭勉强一笑。

    有朝一日,竟然轮到旁人在他面前来做何楚卿的东。

    司令回道:“他的脾性,我从小就了解。先生不必担心。”

    岳先生一早好奇两人是怎么搭上关系的,趁此机会多问了一句:“噢?焉裁十二岁起就在我的码头做工,后来一朝走散,便是那时候同司令相识的吗?”

    呵,十二岁?

    司令心胸罕见地不太坦荡,总疑心这是在和他比。

    食不知味地回:“是了,真要论起来,他当时正经是我西北军的人。”

    岳先生倒是诚心实意地哈哈大笑,举起杯来:“这孩子倒是运气好。只叹时局动荡不安,命运多舛。司令,我便为这坎坷反复,敬您一杯!”

    何楚卿随着盛予其闯进了三楼洗手间。

    这酒店内,洗手间也是穷奢极侈,处处奢华。

    一进来,倒没看见异常之处。何楚卿跟着盛予其走到最里的储物间,这才看见黑暗之中立着个死人。他额头处一个黝黑幽深的枪口,血液和脑浆虽然不可抑制地淌了一脸,但只零星溅出来。

    在他们眼里,这算是非常祥和死法了。

    一击毙命,做的又干净。

    虽然何楚卿仍是忍不住有点反胃。

    那死人的表情甚至不算惊骇,有点呆若木鸡似的。要么是对方掏枪太快了,要么是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死。

    “看起来有点眼熟。”何楚卿拿手帕捂住口鼻缓了缓。

    “可不眼熟么?”盛予其扬声道,“这人姓刘。前阵子刚和岳先生一起,投资了一个戏班子叫红雨楼?”

    何楚卿闻所未闻:“鸿运楼?倒像个饭店。”

    盛予其哈哈笑过,轻蔑地道:“红雨——阿弟啊,平日里多读点古诗吧,在古诗词里是落花的意思。红雨楼的班主可是个急性子,他要是在场听见你这话可好了,哈哈!”

    何楚卿没理他,面无表情地主动进了杂物室那藏匿尸体的隔间。

    此间因为堆放杂物,连灯光也特意避开此处,期间只能借一点开门的灯光。其中拖布、扫帚等清洁用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右上角,只占了这空间的一半。

    “怎么发现的?”何楚卿问。

    “我的人一直守着三楼,是个老板慌慌张张地跟他们说闻见了血腥味。打我一知道这消息,就把卫生间封锁了。那个老板已经威胁恐吓过,人现在还扣着,我保证他不会声张。”

    盛予其好久没这么公事公办地和他谈过话了,何楚卿一时还有些不自在。

    “威胁恐吓是你的强项。你的人一直守着,就没听见什么动静?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盛予其一耸肩:“听不见动静有很多种可能。我们又不是警察,这么排除能有什么成效?现在倒是可以上报警署,不过一旦上报,宴会岂不是毁了?棘手就棘手在,这可是岳先生宴请司令的大场面,可不是普通酒会。”盛予其看着何楚卿道,像是等他做决定。

    的确,有些事不是一个人就能说了算了,这就是盛予其找他来的理由。

    “能不能联系警署封锁消息?最好让他们悄悄把此事查了。”何楚卿说着,眼睛敏锐地在四周扫了扫,而后蹲下来查看。

    忽然,他在清扫工具的缝隙里看到一点小东西。

    何楚卿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又扫了两眼,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徽章?

    那流党徽章怎么会出现在这?

    盛予其还在想方设法撇责任:“可以联系,红海警署巡捕队队长,是你我的老熟人了。”

    何楚卿不甚在意地迎合着:“是谁?”

    “当然是阮钦玉小姐。”盛予其玩心大起,撩闲道:“阿弟,玛港时候,听说你落在她手下可没少吃苦头。不知道如今有没有见老朋友的心情?”

    不对,尸体放在这里,盛予其这么贼的人会干巴巴地等他来查?

    指不定是故意的。

    何楚卿改了原本打算偷偷将此徽章拾起的打算,如果盛予其是有意的,他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何楚卿对盛予其的话无动于衷,站起身来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对方,而后对在场几个打手道:“都出去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

    盛予其不明其意,多看了两眼退出去的几人。

    等旁的人都走远了,他才道:“是有什么小秘密要说给我听?”

    何楚卿用脚一拨,把那徽章踢到二人中间,观察着他的表情道:“看来,我们又中奖了。”

    盛予其一愣,眯着眼又俯身细看了会,才垫着手帕把那徽章拿了起来。

    他扁着嘴道:“阿弟,要是每次和你一起都能扯上流党,我可真要怀疑你了。”

    何楚卿冷笑一声:“是你找我来的,你讲不讲理?”

    盛予其又看了他两眼,总算又正常了一点:“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把这徽章物归原主,然后把尸体处理干净。往后,不论在哪里找到这个尸体,都是流党干的,跟我们没有丝毫关系。至于发现现场的那个人,要让他闭嘴,方法有很多。”

    “不妥。”何楚卿道:“这人死了不知有多久,就他一个人知晓此事还是另有他人?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局,谁也说不准。事窗东发,我们都是欲盖弥彰的同党。”

    盛予其一耸肩:“依你之见呢?”

    何楚卿想了想:“报警。不过要藏好这勋章,就当是私仇处理。同样,不能过于声势浩大,让你的旧情人阮小姐接手的话,应该很好做到。”

    “旧情人?”盛予其咧了下嘴,“你怎么编的比我还假。”

    “你是挺假的。”何楚卿回敬了一个冷笑。

    “阿弟啊,我怎么觉得你这番安排倒是挺有利于那帮流党的?”盛予其抬眼揶揄地道。

    何楚卿没理他。

    这种事,盛予其信手拈来就能处理了,有很多事他想的比何楚卿还要多。此时非找他来,无非是什么责任都不想一个人担。

    何楚卿知道他不是不知道内因,只是惯于找茬,于是直白地道:“如果把流党的徽章给她,她一定会找来调查队。到时候,整个虹海的大咖都要受一顿盘查。那我们就替岳先生把虹海得罪透了。”

    盛予其点点头,晃了晃手帕包好的勋章:“这个谁来处理?”

    他话音刚落,门口的人就跑进来,一脸菜色地道:“门口来了几个兵,方才拦过一次了,不听。说是司令的命令,必须进来,否则还要动手。”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薛麟述已经夺门而入。

    看见了何楚卿,他照旧粲然一笑,招呼道:“焉裁!”

    薛麟述知道何楚卿如今与岳先生同谋,但他对何楚卿的印象已经在几年前定下了,加之何楚卿又没做什么和他们军队利益相悖的事,所以他对何楚卿仍是一般亲热,而非表面功夫。

    反倒是何楚卿,虽然拿不准薛麟述是真是假,但该对薛麟述好的他也不会收敛。

    见了薛麟述,何楚卿第一反应挡在盛予其身前,遮掩了一下那枚徽章,而后才招呼道:“小薛哥,你怎么在这?”

    谁知,盛予其这个不要脸的顺势就将那包好的徽章轻轻丢进了何楚卿的口袋里,还不忘在耳边叮嘱一句:“那便交给你吧,阿弟。”

    简直半点不容推脱。

    何楚卿满脸笑意僵了一刻,阴翳地看了他一眼。

    薛麟述边走过来边招呼道:“焉裁,司令不放心你,叫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他说着,就不断踮脚向后张望。

    危机已经解除,何楚卿和盛予其索性给他让路。

    盛予其便贴心解释道:“薛副官,宴会上出现这等命案,为了司令着想,还望您不要声张。我们已经准备联系虹海警署,司令大可以放心。”

    这盛予其,当着外人便人模狗样,对内恨不得斗的鸡飞狗跳。他好像有人格分裂,何楚卿对此嗤之以鼻。

    薛麟述扫了一眼,深感不适,又退了回来,道:“好吧,你们叫警署的人吧。受司令的命令,我要持续跟进。”

    即使是已经深更半夜了,阮警官照样随叫随到。次数一多,连怨气也没了,只有一点无力感。

    事发突然,已经回了岳先生的话,何楚卿就跟着盛予其和薛麟述站在廊上等。

    整个宴会只封锁了个洗手间,尽量确保表面看起来没有异常,三楼已经陆续歇下了不少宾客,有好奇的多扫两眼也就罢了。

    阮钦玉穿的是一身常服,除了她之外,还另有两个警察陪同。

    岳为峮照旧在楼下招待宾客,阮钦玉上来时,身侧却跟着顾还亭。

    何楚卿丝毫不意外,他余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司令,比薛麟述都更清楚司令如今身在何方。

    阮钦玉看过现场,道:“应盛先生的请求,尸体可以等明日处理。方才在现场停留过的人,按照流程,我们要搜一下身。”接着,阮钦玉用她那惯常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想舒缓一下氛围,“诸位嫌疑人,谁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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