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别离
何楚卿不紧不慢地继续用餐,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还岳先生的人,何楚卿心说,未必能回到虹海还不一定呢。要是他此番真能侥幸冲出重围,那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直奔北宁寻顾还亭。
对于他来说,这和从里斯本仓皇逃跑是两种意义。
但方砚于急了。方少爷冷哼一声,“啪”地扣上了怀表:“盛先生,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谈的。”
盛予其斯文地理了理领口,文绉绉地回:“方公子,此一时彼一时。别说我才开始时候愿意把何楚卿送给您做禁脔,就是现在,我也是一百个愿意的。可惜,如今是岳先生要他做事。岳先生的意思,恕我难以违背。”
方砚于火了:“岳先生,也不过是个混黑帮的商贩罢了。他能奈何我?”
盛予其仍按捺着脾气,笑眯眯地道:“奈何,自然是没法的。方家辉炳一方,岳先生自然不会拿您如何。不过,就算我今日把他送给您,来日岳先生也还是会要上门的。纵然是您想留,令尊到时候,也一定还是会把人交到岳先生手上。一个小小男宠,怎比得上两方的情谊?”
何楚卿静静地撂下碗筷看戏。
当然,如果他们谈话里不是拿他当个玩意似的交来交去,就更好了。
方砚于烦躁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盛予其倒是个会说话的,一通下来倒真把姓方的暂时哄住了。而后才冠冕堂皇地道:“依我说么,就算是何楚卿在岳先生手下,替先生解忧,也并不耽误他成为您的男脔啊”
方砚于打断道:“他要是真在姓岳的手下做事了,我还玩个屁?那不就是动了岳为峮的人?”
盛予其听见这一句直呼大名,脸上登时挂不住笑了,不阴不阳地道:“我劝您谨言。就算是家尊,见到岳先生也是要以礼相待的。况且,如今他已经算了岳先生的手下人了。”
眼见着俩人越演越烈,何楚卿抓准时机狠狠地给正在拾掇碗筷的彪形大汉胯下一肘。
两位保镖也被两个主子的争执吸引了大半的目光,一时不察。
那个吃了一肘的大汉登时就要倒下去,何楚卿飞快地摸出他腰间的手枪,一个翻滚躲过另一人的一击,翻身起来抓住盛予其的肩膀,膝盖毫不留情地怼上了他的腹部。
盛予其顿时弯下腰去,大喊:“快他妈来人!”
方砚于见状,迅速猫腰护住头。何楚卿的揍人的手艺,他可切身领会过。
何楚卿上了枪膛,薅过盛予其的衣领。生意人五体不勤,还正疼的直哼哼,一把手枪就不由分说地顶住了他的脑门。
他拨冗扫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直哆嗦的方砚于,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就这点本事,还要拿他做什么恶心东西?把方大少爷扔给他当痰盂他都嫌晦气。
何楚卿薅着盛予其,先把他推出了门,这是张牙舞爪地示意——敢动我,他就是死。
方砚于见他出门,弱弱地叫了一声:“焉裁,你——”又被何楚卿一眼瞪了回去。
等到他锁住盛予其一路把他拖出长廊,何楚卿才一下懵了。
怪不得
出了廊,迎面便吹来一阵海风,广阔的天和一望无际的海景展现在眼前,空气咸的叫人喉咙发痒,海天相接处似乎近在眼前,实则远在海角天涯。
怪不得他们都完全不怕他逃走,因为在这海上根本无路可逃。方才船行的太稳,被弄晕过后又完全没有知觉,他竟然都没有想过自己其实早就离开了玛港。
何楚卿一路拖着盛予其,穿过举着枪围住他的几十人,行至栏杆边,他抓住枪的手不敢有一丝动摇。
目光可触及之处,海水滚滚,宛如沸汤。
盛予其一定巴不得他跳下海去一死了之,如果他真的回到了虹海,那么指不定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说不定还会威胁到他。
何楚卿又不是傻子,即使当下心如死灰,他仍是忘不了里斯本的仇。
他又用力用枪托敲了一下盛予其的腹部,顺着力道把他摁在栏杆上,揪着他的头发,问:“如何啊,阿哥,被当众打一顿的感觉刺激吗?我告诉你,我从来是个惜命的人,但只珍惜自己的命。岳先生给你下的命令,又不是我,我就是把你弄死在这,先生也没什么好说的。”
盛予其拼尽全力抓住栏杆,半个身子已经被摁在栏杆外。他手心后背冷汗直流,却还口齿不清地笑的癫狂:“来啊——你我——多年没有如此亲密过了——让我见见你除了屁滚尿流地拔腿就跑——之外的本事——”
话音刚落,身后的手下人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一枪。
何楚卿在疼痛之中松开手,枪支孤苦伶仃地葬身海中。
他硬撑着没倒下,知道这还是麻醉弹,很快便有第二枪朝着他招呼过来。
何楚卿两眼一黑,倒在了甲板上。
盛予其气急败坏地理了两把头发,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用浑身的力气踹了一脚失去知觉的何楚卿。
方砚于这才拼命跑过来,撑起何楚卿的身子,道:“谁他妈开的第二枪,麻醉剂打多了也会死人的啊?!”
盛予其横眉瞪目扫了一眼两个人,招手指使道:“把人给我抬回去,嘶——晦气!”他弓着身子以缓解伤口的疼痛,踉跄着走了回去。
夹板的另一侧,几个水手倒是对这边发生的生死大剧无知无觉,仍旧喝着啤酒插科打诨。
新上工的水手蓄势待发地搓着手掌,眼睛发亮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海域,兴致勃勃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来的?”
一个醉鬼回答:“虹海。”
又问:“虹海和玛港,哪个更繁华?”
资历老些的水手信手摸了把他的头:“傻小子,虹海是整个中原最繁华、最奢靡的地方。那里的大老板,比玛港的要多出几倍去。”
不过是又一个花好稻好的是非之地罢。